春节前夕,我接待了一位离休多年的老叔叔和他的夫人。二十年前,他是我所在城市的领导,我父亲的故交。每年他们从北京回到省城我都会跟他们聚一聚,在一起吃个饭,然后喝喝茶聊聊天。这次吃完饭聊天的时候,领导的夫人说,等天气暖和了,到南部城市看看某某去,他去年到那里当市长,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闻听此言,老领导生气地说,看他干吗?他都没想到你,你还老是想着他! 某某曾经是他的秘书,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老领导给予怎样的关照是不言自明的,在那个地市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所以老领导这样的义愤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当他脱口而出那样的怨言的时候,我也很气愤,觉得这样的人确实不够厚道。就当下的世相而言,这应该是一篇具有典型意义的小说的材料。 可是当我拿起笔准备写作的时候,问题来了:这是一个简单的知恩图报的道德故事吗?施惠者和受惠者之间,莫非是一种简单的交易关系?如果是,那就不涉及道德问题了;如果不是,我们将以怎样的道德视角看待予与取的关系呢?假如我自己是个受惠者,整日笼罩在施惠者那样的态度和目光之中,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况且,就我本人来说,曾经给予过多少人关照,而又受过多少人的关照呢?这是一笔人生的大账,一笔一笔算起来,人家欠我多少、我又欠别人多少人情,真真足以压垮我们的人生。 我突然想起多少年前的一句老话:理解万岁。这个曾经让我们泪流满面的短语,现在还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让我们忽然间开释?我们从热血沸腾的年龄踱入波澜不兴的当下,从善于看透到习惯性麻木,到底是生活还是我们自己在哪里出了问题? 很久以来,我的写作进入了瓶颈期,我长久地陷入苦闷之中。一来身体一直不好,不是这酸就是那痛。到医院做完所有的体检项目,医生告诉我身体没任何问题。这更加加剧了我的焦虑:明明感觉是有问题的啊!这“没有问题”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嘛!二来对过去的作品,简直有一种仇恨感,连翻出来看的勇气都没有。那些深入生活肌理、甚或是浮在生活表面的东西,我真的看得那么清、拿捏得那么准吗?那些曾经让自己洋洋得意的看透,又有多少是生活的本质,或者是它合理的内核呢? 我觉得,不管是身体也好,心理也罢,是我自己出了问题。 于是,我换了个角度,从一个作者,变成一个参与者,跟随刘老师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淮南,设身处地,认真地感受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当我看到刘老师“两手支在桌子上,看着坐在他周围的学生,好像自己又回到了课堂上。那一张张生动的脸,曾经让他那么亲切和自豪。他突然觉得好羞愧,也好感动,眼睛里热热的。‘同学们,同学们,鹏程……还有你们,多好啊!好,好啊!’他仰起头来,喝下一大杯酒”的时候,我突然间热泪盈眶。 那温暖如此稀缺,如此稀薄,却是新崭崭的,有着引领我走向更开阔未来的坚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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