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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彬:一个忧伤的情感侦探

http://www.newdu.com 2018-04-08 《收获》(微信公众号) 贺彬 参加讨论


    梦幻的小院
    《完美的七天》楔子里写到的那个院落,我相信我曾光顾过很多次。那是在重庆游客热度最高的沙坪坝磁器口的背街,就像一枚硬币的另一面,和寻常假日里游人如织、几乎总被他人的前行所裹挟的正面相反,那里可以称之为冷清的背面。幸存的几只路灯,冷冷地照在灰黑的石板路上,远望像是一条肤浅的水流,踏着那曲里拐弯的甬道,几经周折,才得以进得院内。院子里是那种木结构的老屋,有堂屋、厢房什么的,维持着自明清以来的结构。院里显眼的是几蓬青翠的竹子,很纤细地斜立着,一口石缸足有半人那么高,承接着从天而降的雨露,坐在那屋门边就可以观望细碎的雨滴,打在竹叶上、院坝里,发出老鼠行军那样的窸窣之声。
    在那个旧时的院落里,我和宋尾都曾不下一次地把酒言欢。忘了说了,那老屋是在重庆文化圈儿里小有名气的私家菜馆,有朋自外地来,一个手机打过去,老板就会亲自去门边的菜市买了当天新鲜的原材料来,做好一桌家常菜等你光临。
    我没有想到宋尾会将那个老院儿借来,当做小说里李楚唐接待他远道而来的情人杨柳的姘居之地,但慢慢地回味后却又觉得无比适宜,那种阴气萌生的老旧去处,总难免鬼魂游荡,也真是这个故事(我能说这是一个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有些如梦如幻的故事吗?)再好也不过的发生地了。
    完美的七天,这是李楚唐对那场几近凭空发生的艳遇的定义。一对在过去十年间互通款曲的笔友,突发奇想,要逃出各自的婚姻,在那个独立世外的屋檐下做七天的虚拟夫妻,在李楚唐事后那份接近于三流艳情小说的追记之中,那对情侣拥有最超凡脱俗的爱恋,最疯狂热烈的交合,他平素被真实人生所压抑、消磨殆尽的野心和渴望,在七天得到了完美的释放,他的征服欲在那个春天完成了又一次无可挑剔的战役。
    这还只是这部长篇的一个药引。镜头拉开,我们很快发现,那“完美的七天”绝非一座孤岛,反而像神话里的息壤,生生不息,绵延出了一个又一个纠缠不休的人生,最终,导向了那个不可知的结局。
    首先是作为故事叙述者的“我”和小朋。在他们眼中,偷情的李楚唐和杨柳,是一对略显神秘的夫妻,他们从天而降又不辞而别,但他们浓情蜜意的卿卿我我,仍将阴影投射到了这对年轻人贫乏的感情生活中来,不仅是小朋一再发出不满足的申诉,并且最终不还波及到多年以后,由“我”执行的那场寻找杨柳的任务之上。
    关键的是,这种旁观的映照,让那七天的完美和封闭瞬间松动,生出意味深长的疑窦和不确定性,这种叙事的拼贴,几乎立刻让故事的这个发端笼罩上了一层迷雾。
    宋尾没有就此罢手,他接着设置了第二份记录。关于那七天,另一位女性当事人杨柳同样拥有属于她自己的诠释:那个十年时间里迢迢指引着她的人生导师,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完美,这让她在日记里不禁喟叹:“有些梦幻不能去触摸,梦幻就是泡沫,进入一点点现实的空气就会因失衡而炸裂”。甚至包括李楚唐自我标榜的极致性爱,在她那里也并不存在。更要命的是,这七天的出轨,让杨柳背负起沉重的罪孽,她为填补这道德的亏空接连三次挪用公款,接济债台高筑的李楚唐,让她愈发泥足深陷,“那个秘密成了一个茧,越来越大”,也成为她抑郁症的起因,无可挽回地让她踏上了末路。
    可见在李楚唐那里高光闪耀的七日放纵,在杨柳那里却是暗无天日的深渊。而当装有那份得意自白的牛皮信封,落入李楚唐的妻子李淑芬手中,她被巨大的羞辱所激怒,决定去会一会自己老公的那“一个礼拜的妻子”——或许,那真的导向了让杨柳殒命的蹊跷车祸?
    另外的一边,杨柳死后,她的丈夫王学进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妻子的日记和给李楚唐汇款的单据。他按图索骥,实施了一场秘而不宣的重庆之旅,抵达了妻子偷情的第一现场,甚至同那个妻子文字里的完美情人短兵相接,发出了“我真的了解我妻子吗?”的终极诘问,并暗中操控,完成了对那个生意场上丧家之犬的无声报复……
    就这样,宋尾将那貌似自给自足的七天最大限度地打散,不厌其烦地反复关观照,如同毕加索《格尔尼卡》中立体主义的绘画那样,从特定的时空起飞,超越了写实主义的具象,带我们来到当下都市婚姻的满目疮痍,一片废墟,也让这起出轨引发的血案,充溢了追问的语气,铺展开悲凉的底色。
    漫游者
    侦探小说在告别古典时代后,那个前往犯罪现场的独行硬汉,通常不再会像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那样智力超群,并且总有好基友华生相伴,也不会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波洛那样戏精上身,把破案当作一场表演。以雷蒙德·钱德勒的马洛为代表,他们往往寡言沉默,酗酒,出没于暗夜,还有挥之不去的心酸事。他们绝非炫耀头脑和风度的有闲绅士,往往不得不为了生计,讨要那点可怜的调查费,他们的艰辛生存、泯然众人,或许,更容易引导读者透视深沉的人性,还散发出忧伤的诗意。
    不知宋尾小说里那个调查者的形象,在多大程度上受了雷蒙德·钱德勒的启发,但他那独行侠、冥想者的设定,倒确凿透露出与马洛一脉相承的精神气质,抑或也是局外人的一个当代变体?
    在阅读过程中,这个调查者也是叙述人的形象,让我反复玩味:一个都市报的底层记者,后来因为一起换妻报道被迫下岗,热爱阅读和酒精,尤其是一名推理小说的热衷者,还由此获得了“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全孤立的”的信条;拥有足以害死十只猫的好奇心,并掌握了各式打捞他人隐私的手段……
    这个在多方面都如此接近马洛惨淡人生的业余侦探,惟一缺失的,似乎只有马洛的铁拳,这也让他在小说中段的某个深夜,连接两次的袭击面前,几无还手之力地陷入了昏迷。
    我是如此沉迷于这个漫游者那些颇有几分迷离的旁白。每当故事陷于困局,或是那个更加幕后的作者宋尾预谋吊起我们的胃口,那大段大段的独白就会如夜雾来袭,让两对绞杀的夫妇暂且退后,由着性子舔舐这世间那无边无际的孤独:
    对近视者而言,白天和晚上就像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一种是有限的清晰;一种是清晰的模糊。
    夜晚的黑色里有一种奇异的我们不能得知的物质,能有力地削弱镜片的穿透力。一片薄薄的镜片背后,总有变形和你所不了解的部分。在熟悉的环境里我们或许适应了这种差异,但在陌生的地方,夜色很大程度上夸大了这种不适感……
    我徜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容易看见那种形只影单的孤独……我像一个吸血鬼一样,长着人的形状,但无法真正地跟那些欢笑的、嬉戏的、甚至是木然的陌生人融为一体。
    还有:
    这是我到滨城的第三天,拉开窗帘的那刻我就呆住了——这里的天像是刚刚被谁洗过,干净得不像样子,蔚蓝得让人有痛哭的欲望。
    实际上,我感觉自己似乎有半辈子没有这么亲近清晨了,至少这十年,我的清晨大多是在中午醒来。我的午饭就是我的早餐。我离凌晨很近,但离清晨很远。
    他甚至会完整地抄录以色列大诗人耶胡达·阿米亥的诗句:
    每个人都是一个谜……“忘记”比“记住”更难,就像阿米亥的诗:
    人不得不在恨的同时也在爱,
    用同一双眼睛欢笑并且哭泣
    用同一双手抛掷石块
    并且堆聚石块,
    在战争中制造爱并且在爱中制造战争。
    憎恨并且宽恕,追忆并且遗忘
    规整并且搅混,吞食并且消化——
    人的一生没有足够的时间。
    当他失去了他就去寻找
    当他找到了他就遗忘
    当他遗忘了他就去爱
    当他爱了他就开始遗忘。
    他的灵魂是博学的
    并且非常专业,
    但他的身体始终是业余的,
    不断在尝试和摸索。
    他不曾学会,总是陷入迷惑,
    沉醉与迷失在悲喜里。
    很长时间,我睡不着并且害怕睡眠。一旦睡着,就会被一个接一个的梦魇围困。有一次在一本杂志上我看到一篇文章,说一个人关在牢狱里,法律没有判他死罪,但他却被自己的梦杀死。我相信。因为,我在梦里很多次都是濒临窒息而醒转的。如果我再醒来慢一点,也许我也会被梦谋杀……
    一个乔装的知识分子,一个隐藏的诗人,或许宋尾的本意并非是要将这个出轨与报复的故事原原本本抛给我们,而是更愿意沉迷其中,引入那几对夫妻生于斯的土壤、呼吸于斯的空气(他不辞辛劳地在小说里转述的那些新闻故事,也可以作为证明)。那些让人无力抗拒的伤心,无解,欲言又止,或许才是宋尾的这部仿推理小说真正想要告诉我们的存在之殇。
    危险关系
    现在,让我们来考察一下小说里的三对夫妇。
    李楚唐:失败的校园诗人,下海经商的文化馆内刊编辑。投资服装厂、钢材代理连遭浩劫,欠下巨债,这个来自贫穷山村的大学生,却有与生俱来的草莽之气和勃勃野心,直至他早年诗歌写作的粉丝杨柳现身,才意外补偿了屡遭挫折的自尊之心。
    他最终却不得不在情人丈夫报复性的反向操控之下,栖身于一家投资咨询公司苟延残喘。
    李淑芬:出身书香门弟的她,似乎先天是丈夫李楚唐的仇敌,就像李楚唐坦白的那样:“她身边所有人都讨厌我,憎恶我。她的父母,自诩清高,他们不骂你,不会叱责你。但这更痛苦。他们不期待你,不在意你。用那种无处不在的优越感——细细地折磨你。他们家的沙发,我只坐过一次——那时我不知道那是宠物狗的专属位置——就被礼貌地请了起来。嘿!我还比不上一条狗!”
    之后的李淑芬,这个具有男人般行动力的女性,跃然当上了首席药理专家,她研制的药剂更是收割了天价财富,又对丈夫实施了第二次碾压。
    王大进:地产商人,像我们熟知的那些大佬一样,掌控着他所在城市的秘密命脉。他一副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妻子和家庭的勤勉做派,却总让人不禁猜想他暗地里的心狠手辣。
    杨柳:国企会计,文艺之心却始终未曾寂灭。她的精神追求以及梦幻气质,或许正是导致她飞蛾扑火般约会的命中注定。她在成为小说中牺牲者的同时,也提醒我们这个拜物时代的丧心病狂。
    最后的一对,就是作为陪衬的“我”与小朋,这对贫贱夫妻也难免现实的争斗:“我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兜里揣着一个小酒瓶。我想我的样子应该很颓废,小朋说过,我一旦遇见困境就喜欢逃避。她不喜欢我身上那种懒散的颓废。她说,颓废比贫困甚至残废更讨厌”——这无声的拉锯战,甚至演化成了“我”背包里那把半途而废的刀子,以及胎死腹中的另一起谋杀事件。
    到这里,宋尾小说里想要诉说的主题才豁然开朗:金钱这头怪兽,才是真正驱赶着这群失意知识分子的原动力,那个在十八世纪就被法国作家拉克洛命名的“危险的(男女)关系”,在当今世代,却更加赤裸地被利益的交换所左右。
    传统推理小说的真相大白,其实早已无足轻重,多种可能的并置,直至这部小说的终结,都并没有被任何一项的铁证拨云见日:“我走到阳台,靠在栏杆上,天色暗了下来,眼底,车流蜿蜒犹如一条闪烁的河。对面的窗口,有些沉默,有些则透着光,仿佛是直接在暗夜里开凿出来的,可是它们每一个都是那么规则,有条不紊。每个窗子背后都是一种人生,我们不知道的人生。秘密太多了,人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些,人人都是这样,以为睡在室内,其实是站在悬崖边上……”
    你还写诗吗?
    他抻直上身,扭了扭脖子:
    写。写啊!半夜酒醒了,或者女人在旁边睡熟之后,有时在外地、酒店睡不着的时候。有时一首,有时写很多首。李楚唐盯着窗外,兀自笑了,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写作——不是用笔,而是在脑子里写。怎么说,就像是在有雾气的玻璃上写,你不用去管它,很快,它就消失了。
    我固执地将“我”与李楚唐的这一段对话,看作是这部长篇的终极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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