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秦文君著,明天出版社2017年5月第一版,22.00元 其直面生活真相、不避人性芜杂的艺术表现,不仅极大拓展了儿童文学反映生活的宽度,而且也一定程度抵达了童年精神与心灵成长的深层。 人们曾多以单纯、甜美、富足、稳定这样的语汇来形容当代城市中产阶级家庭孩子的生活境遇;社会也常常觉得儿童或少年的生命如同一辆单车、一叶扁舟,在生活雾霾、家庭风浪面前孤独无依、孱弱无力;家长们甚至总以为养尊处优、眼高手低、情感淡漠、自私自利是“00后”一代孩子的代际特征、群体画像……其实,所有这些成人社会的童年预设在当今的都市童年现实中都可能是误读或幻象,而真实的图景则恰恰与此相反。秦文君的儿童小说新作《宝塔》就是明证。 小说整体故事并不复杂:男孩嘉庆13岁生日这天,神秘男子“黑李逵”突然闯入,口口声声要找嘉庆姨父算账。由此,渐次揭开的家庭隐秘彻底改变了嘉庆和家麟的生活。面对表弟嘉麟所遭遇的家庭破碎危机,身世揭开的困窘,以及不期而来的重病,嘉庆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积极行动起来。他安慰、鼓励嘉麟,并和后来离奇出现的虎子一起携手帮助嘉麟渡过难关……故事最后,嘉庆不仅帮助嘉麟完成了自我救赎,而且还以参与者身份,见证并体验了生活经历波涛汹涌之后亲情激活、爱意绵延的安详与静谧。 总体而言,《宝塔》以都市上海为地域背景,透过两个城市中产阶级家庭短短一个月的生活变迁,写出了童年和成年、孩子与家庭、亲情并成长之间唇齿相依、密不可分的联系。其直面生活真相、不避人性芜杂的艺术表现,不仅极大拓展了儿童文学反映生活的宽度,而且也一定程度抵达了童年精神与心灵成长的深层。 小说塑造了富有新时代面貌、深具“生活参与感”的都市儿童新形象。故事里,面对“黑李逵”的寻衅滋事,13岁的嘉庆挺身而出。他先是义正辞严斥责黑大汉,接着弓起身子,用头撞对方。他帮爸爸妈妈做情况分析,并提出留下来与“黑李逵”谈判。他对妈妈说:“我不走,我不是小朋友了。”就连遭遇家庭危机、身世尴尬、重病困扰的嘉麟,在重重挫折面前,也没有一蹶不振、自怨自艾。他不仅以醒悟者的姿态努力学习,还以独特的方式唤醒并挽回了妈妈的爱……所有这些无疑都表达了新时代儿童参与并建构生活的主体意识。他们已经不是在生活的风浪面前暗自啜泣、逆来顺受、无所作为的孩子,而是积极活跃、睿智勇毅、昂扬乐观、一往无前的童年命运的小小操盘手、建设者。这无疑代表了新时代童年应有的风貌——纯真、自由、昂扬、乐观、积极、主动、机敏、超越。作为与成人世界比邻而居、相融共生的人群,孩子们以情感改变或扩容生活,用行动影响、感染成人。这不仅是童年力量的体现,其中更熠熠闪烁着珍贵的童年精神。 当然,作家以理想主义情怀赋予童年力量的同时,也并没为忘记他们毕竟还只是13岁的孩子。所以,小说也不惜笔墨,通过怜悯、搭救波士顿龙虾,并特地去掩埋的举动,写了嘉庆的敏感单纯;借同情小孤女,不顾父亲责难打赏给她的行为,写了嘉麟的善良细腻;由激愤出走,后又执意献血的热忱,写了虎子的坦诚宽厚……这是孩子同情心、正义感和悲悯情怀的显现。作家尊重生活真实,没有夸大孩子的力量,而是立足于童心的磊落和无羁,写出了嘉庆、嘉麟们以孩子特有的方式参与生活,建构美好未来的能动姿态。 其次,作品呈现了富有时代气息的童年和成年关系,写出了儿童与成人比肩而立、互动成长的生命景观。故事里,从曾外公曾外婆到妈妈和姨妈,再到嘉庆、嘉麟,四代人的命运彼此勾连,纠缠在一起,其中脉脉流淌的是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和依恋。外公对两个女儿父爱深切,经年不变;妈妈和姨妈姐妹情深、无分彼此;嘉麟与嘉庆心无芥蒂、情同手足;姨妈和姨父相知相契,情义深长……小说在情节的推演中丝毫没有割裂生活的完整性。写成人,往往透过孩子的眼光来探察;写孩子,又时时借重成人视角去评判,这样一来,就全面呈示出了成人和孩子之间的互动关系。换句话说,小说是在“成人——儿童”两个维度塑造生活的真实,勾画成长的轨迹。这一点正如秦文君所说,“不能剥离儿童与生活的关系,因为离开了复杂的世界,少年将难以实现真正的成长”,此可谓真知灼见。因为只有把孩子还原到真实的社会和家庭环境中去,才可能洞悉童年与成年内在的关联。 不仅如此,小说还写出了童年在家庭,乃至社会结构中的核心地位,这在某种程度上可谓切中了童年的本质。 美国学者威廉.A.科萨罗在其《童年社会学》中认为,“儿童是活跃的、富有创造力的社会行动者。”“儿童通过创造性地吸收、整合成人世界的信息来解决同龄人自身的问题,在这一过程中,儿童得以创建他们独特的同伴文化,并参与其中。”的确,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孩子诞生之初,确实是柔弱无力的,需要全方位的关照、守护。可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不仅仅是亲情的消费者,更是和谐家庭氛围、温馨生活品质的创造者。儿童在积极参与建构身边家庭环境、社会环境的同时,还担当着维护家庭结构、家庭稳定的重要职能。小说里,嘉麟和虎子这对孪生兄弟尽管命运多舛,但是他们的生命过程对于各自的家庭都至关重要。嘉麟的出现,让姨妈和姨父获得了家庭的完满;而嘉麟的亲情表达,则让姨妈和姨父捐弃前嫌,破镜重圆……这样的情节无疑写出了当前都市家庭结构中孩子独特的、不可或缺的支撑力量。这种力量是积极的、充满正能量的,它代表了童年成长的正确方向。 这也让人想到这部作品中“宝塔”的隐喻。作为小说意象,“宝塔”在故事里意味深长:成人对其毫无知觉,三个孩子对它心领神会。故事里,“宝塔”是孩子的伊甸园。尽管它并不炫目,却衔接着美好的成长记忆,启动着对未来的期许、渴望。因此,只有当它在爸爸、妈妈们的记忆里也开始巍巍矗立的时候,童年才能够借助成人的力量完成自我救赎。当此时,爱和宽容,理解和信赖,信心和勇气……才全面激活、闪闪灵动,共同缔造起面向未来高高矗立、永不褪色的真正宝塔。 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品最动人之处,恰恰就在于写出了记忆和现实交错中,亲情与关爱对生命成长的支撑,理解和宽容对幸福家庭的照耀。这些就如同宝塔一样,伫立在每个人心里,即便童年遭遇“陷落”,亲情短暂剥离,终究改变不了它对情感的孕育和唤醒,对心灵的守望和指引。而这,或许正是这部小说独特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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