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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长出的亮光——再读林婉瑜诗歌

http://www.newdu.com 2018-03-28 同代人(微信公众号) 解蕾 参加讨论


    转眼,离开淡水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却有恍如隔世之感。那里的一切都象是一场太浪漫的梦,日子慢到仿佛是按照剎那来计时,可以用一个下午沿着爬满藤蔓的红色围墻,漫无目的地走到老街,累了就坐在一个石凳上,直到最后一缕余晖将眼睛染成记忆里的砖红色。就是在那样的时刻,我第一次读到「知道雨日的星星,藏在你手中」,它让我在不经意间就卸下身上的厚重盔甲,让我无处安放的灵魂可以与之赤裸相对。林婉瑜的诗是台湾赐予我的一个礼物。
    当我行走在北京城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当我被霓虹灯和汽笛声包围时,我心里竟会泛起一丝乡愁,而这明明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想念淡水的日日夜夜,想念婉瑜诗里的夜色和星光——她笔下最常出现的意象。于是我抬头仰望,想穿透这静谧无穷的夜空,到夜的另一端寻找海上的灯塔。在淡水时,我读到更多的是婉瑜的浪漫和温柔,是她那些明亮美好的地方;回来之后,时常被孤独感和乡愁侵袭的我,开始察觉到她身后那巨大的黑暗。婉瑜的诗把我带回日落时的淡水,也让我在北京的暗夜里捕捉到了一缕缕亮光。她是都市里的行吟诗人,在这个浮躁喧哗的年代里,孤独地唱着自己的歌,也给过往的行人带来温暖和慰藉。
    正如她所言,「如果我的诗有明亮的地方被看见,其实我会记得,它是从绝望中长出来的诗行,它先是安定了我自己。」
    一、都市与自我:残酷剧场某个角色
    如今我们正处于一个后现代主义社会的阶段,物质至上、欲望膨胀、人的异化这一幕幕荒诞剧正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上演。都市的夜,迷人又危机四伏。诗人林婉瑜就像几米绘本里那只从游乐园跑出来的兔子,趴在城市的高墻上静静凝视都市发生的一切。诗集《可能的花蜜》就是一本都市视野下的台北速写薄,像陈义芝评论的那样「她以人文的眼光、气息、心情为地景照相,以个人的人生断片映照台北的星辰秩序。」婉瑜的书写里没有冷漠的批判,因为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她就置身于这座城市里,用真实或想象的手法来描绘都市与人的故事。她说,诗歌「还是要从人出发,写人在环境中的体会。」她笔下的西门町,总是把所有事物混在一起。
    红包场歌手、刺青少年并肩行走
    日系少女与汗衫老人紧靠
    政见发表会和小丑队伍一起游行
    不管谁的沮丧
    不管谁过敏
    ——《西门町总是》
    西门町就是城市的微观缩影。在偌大的都市里,个体显得无比渺小,我们都被社会的巨大洪流推着往前走。每个人都像小丑一样戴上面具,掩饰真正的自我,成为残酷剧场的某个角色。如诗人所说「你我是四散星光,并不总是发亮」,这种寂寞被婉瑜准确捕捉到。虽然她说其中很多地方其实从未去过,但情节为虚,情感为实。她冷静的笔触里带着温柔,她是真爱这个残酷平庸又充满惊喜的世界。就像《那些气味》这首诗的独白:
    我喜欢隐身人群里
    跟所有人一样
    开怀大笑,张嘴大吃
    炸鸡排、生煎包是暗夜里的烟火气,只有真正孤独的人才会留意到这些细小的事物。看透了生活本来的模样之后亦明晰了真正孤独的自我。在夜市的喧闹中,寂寞可以被暂时伪装。
    婉瑜的诗总是充满转折,猜得到开头却料不到结尾。这与她戏剧专业有关,或者其实,这才是人生的真相。《你要去哪里》这首诗即体现了诗人的思索和追问,台北车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寻觅一个栖身之所,它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路过的地方,「离开后,这城市会记得我的脸吗?」每个人都宿命般地,在远方和故乡之间迷茫地追寻自我的归属。
    二、大自然与诗意:微物之神
    如果都市是巨大到无法褪去的黑夜,自然万物就是那暗夜里长出来的点点亮光。长期的都市生活对一个诗人来说难免会适应不良,出于一种叛逃或救赎,婉瑜的诗中总是出现与都市景观相对立的大自然意象。单看这些诗题就可以窥探出诗人的诗心所在,《香杉的告白》《雪降》《闪电》《花开的速度》《落叶之梦》《雨的身世》。大自然里最平凡的事物转化为诗人笔下的诗意,微小的事物开始闪现灵光。婉瑜说,「诗意存在之处才是诗的存在。」雨、闪电、海、雾是她诗歌中最常出现的意象,但每一次的出现又不会让人觉得重复,因为在不同的情境下事物也被赋予不同的诗意和情绪。不懂诗的人不会觉得艰涩,懂诗的人也不会觉得浅显。正如陈义芝所言「以一颗慧黠的诗心,似不经意的抒吐竟发出精细的釉光。」
    在《雨的身世》里,诗人写「有一颗雨前世是晨雾/有一颗雨前世是海水」,晨雾、海水、雨源于一物,写出了自然界的循环和宿命,富有时空感,尽显神秘。《亲爱》这首诗中,多组自然界的意象更是成对出现:风和叶脉、树枝和鲤鱼、鱼和海、闪电和野草、雷声和山谷、芒草和云朵、光和影,诗中的「我」目睹他们的美,「人间所有/正彼此相爱」。诗人细腻温柔的眼神注视这一切,将大自然中的生命体验柔软又有力地诉说。
    对大自然的书写是久居都市的人寻求的一种心灵寄托。婉瑜也曾搬到云林乡下居住,又从台北回到了家乡台中。在阒寂无声的暗夜里,在自然界的微小之处,神灵之光寂静闪现。
    三、爱与孤独:世界的孩子
    婉瑜是一个有灵性的诗人。她的诗柔中带刚,别出新意,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一下子就可以嗅出,这样的气味只属于林婉瑜。《那些闪电指向你》是一本关于爱情的诗集,她写了75种爱的面貌,充满了戏剧化的场景和转折,其中许多情节故事虽为虚构,但个中情怀却是真。新诗集《爱的24则运算》也以不同的形式、题材书写了层出不穷的爱。读诗然后内心的种种柔软被召唤出,从现实中带来反省和沉思,读者和作者间搭起一座无形的桥梁,在两个时空中产生共鸣。
    读婉瑜的诗总是很感动,是那种带着些许苦涩然后回甘的清甜。在这个急功近利、物质至上的时代,读到「我想挣脱所有束缚/朝你游去」,「如果想念会使人发胖/很想念你的我/现在已经很胖了吧」这样的诗句还是会大为震动。主人公象是要从巨大的暗夜里挣扎而出,因为「你」就是黑暗里影影绰绰的光。如此柔软而勇敢的字句,惟属于一颗纯粹的诗心。我一直觉得,诗人骨子里都是最天真的人。 
    但再多读几遍这些诗,就会发现甜蜜背后是像影子一样尾随的暗夜和孤独。即使是两个相爱的人,也无法完全懂得彼此,灵魂总是独自前行。诗中主人公曾以「寄居蟹」自喻,在这个庞杂的世界上生存,我们都给自己裹上一层保护壳,用冷淡、骄傲、寡言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和胆怯,但没有人会看到外壳内里真正的自我,即使是恋人、亲人或好友。这种巨大的孤独感时刻侵蚀着诗人。婉瑜说,「所有的文学创作都是孤独的,写诗则更为孤独,能做个诗人,做个好诗人,即使孤独,却也有隐密而巨大的荣耀存在其中。」
    她所说的那种荣耀来源,我觉得,就是那些诗中的「你」,其实也是诗人所寻求的另一个自己。这个「你」寄托了诗人在孤独中对爱、同情和理解的渴望。也就是说,这个恋人的角色与世界之间有一个牵连不断的纽带。在生活中,我们必须在各种不同的场合隐藏内心真正的喜怒哀乐,久而久之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就会被封锁凝固,像套中人或者小丑一样无力表达。正如《完整》这首诗所说,
    我们无法完全
    对世界袒露自己
    但那些没说出口的部分
    才使我们完整
    那些没有目的的出发
    才是最好的行程
    而《世界的孩子》这首诗,索性连一个假想的恋人「你」都去掉,直接表现出「我」与世界的关系,「我是世界的孩子/有人喜爱的孩子」。在《隐形的小孩》中,诗人写道,「我与世界之间有着/一个隐形的小孩/最开始他只有/一公分大,喜怒哀乐也只是一公分……这一天/小孩子三公分大/他知道了更多一些/他知道的更甚于从前/有关这个/亿倍于三公分的世界」。这首诗讲述了孩子离开母体后渐渐长大的过程,孩子来自于一个黑暗的地方,对光和温暖的渴望让它降临到这世上,这是一个母亲与世界之间隐秘的关联。
    在暗夜里停留太久的人,总会强烈地向往光。
    用一整夜
    去怀念
    天空三秒钟的烟火
    「再绽放一次吧……。」
    ——《苦痛》
    无论是烟火或是稍纵即逝的闪电,它们们都是那道转瞬即逝的光,包含着对他人、对自然、对世界的情感。也许是一片落叶、一朵云,是雨日的星星,或怀中的日光,给人带来一种古老永恒的浪漫,「象是世界伸出的手掌,好像会托住某一种坠落。」爱从孤独与痛苦的暗夜中挣扎着生长出来,发出点点亮光,带来温暖和希望。
    四、创新与实验:未完成的诗
    今年,婉瑜出版了一本新诗集,名为《24则运算》。与之前的诗集相比,这本诗集囊括的作品更加丰富,风格也更加多样。如果说《可能的花蜜》、《刚刚发生的事》和《那些闪电指向你》是她对现实世界的洞察和关怀,那么《24则运算》就是一颗超现实思维中诞生的果实,极富趣味,让人读来眼前一亮。会心一笑,惊异于诗人的聪慧。但片刻后却仿佛被一只手拽入这些光亮背后的黑暗深渊,它迫使你沉浸在这无尽的悲观和思考中,等待你找到心灵的归属。所以,尽管这本诗集的形式和风格发生了转变,但诗人的内核并未改变,那种对他人、对世界的情感一直延续下来。
    这本诗集中,最有趣的部分,我觉得是和孩子有关的作品。或许是母亲的角色,将婉瑜心里孩子的那一面启动唤醒,儿童世界里的各种角色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她的作品之中,有只想睡觉不想被吻醒的睡美人,有喜欢蓝色帽子却被奶奶告诫女生要戴红色的小红帽,有变胖之后不能遨游天际就被关在动物园里的独角兽。这些角色不再是我们从小被引导去认识的那个形象,它们逃脱了我们固有认知模式的框框,让读者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诗人笔下的童话故事也不再是传统概念中的大团圆结局,王子和公主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他想变回从前那只青蛙/那只单身的青蛙」;食梦貘也瘦了,「城里的人们最近缺乏盼望,因为收到太多随机杀人事件的惊吓,暂时丧失想象力,所以近日没有产生任何丰腴肥美的梦。」
    这些诗句颠覆了我们以往对童话的认知,传统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被诗人打碎、解构,然后赋予新的内涵。独角兽不再自由、可怕的食梦貘也变得羸弱,诗人通过这些超现实的想象,来隐喻现实世界中的人事。这种反童话的童话,带有一种黑色幽默的味道,将现实社会的欢乐、痛苦和荒谬搅拌在一起,勾勒出这荒诞世界的一个暗影。
    《爱的24则运算》中,另一个创新所在就是婉瑜的实验诗歌。譬如《心理测验》、《期末试题》、《连连看》、《某诗人的英翻中试卷》等,诗人采用了选择题、填空题、排序题、连线、翻译等各种不同的形式将诗歌呈现出来。与传统的试卷考题不同,诗歌的试题不是唯一解,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个体经验的差异使得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答卷,不同的读者会收获不一样的诗,而这恰好是诗歌的丰富性所在。诗人痖弦曾为婉瑜的诗集《刚刚发生的事》写过序言,当时痖弦就提出一个文本开放的可能。法国批评家罗兰•巴特将作品分为两类:「可读的」与「可写的」,婉瑜的实验诗歌无疑属于后者。她让文本维持在一个未完成的状态,让读者也享有作者的权利,这样作者和读者一起参与到文本的「重写」中,从而使诗歌生发出更多的意义、开辟出更广阔的空间。诗人这种形式的创新,表现出了诗歌本身的内涵和张力,散发着诗歌的灵性之光。
    同时,我们也注意到,以口语入诗,是婉瑜诗歌一直以来的特征。这个特点在《爱的24则运算》中,更加明显,无论是童话故事、还是形式实验,诗歌的语言都是日常口语化的,很多语言原有的逻辑也被瓦解、重构、碰撞和游戏。只有回到语言最朴素本真的地方,才能挖掘出更丰富的内涵,这也正是为文本的开放性创造了可能。
    黑暗夜,死阴的幽谷
    你前来,周身的光华
    使我暖和
    ——《天使》
    五、暗夜里长出的光亮
    在婉瑜的诗里,出现过数十次的暗夜、黑夜、深夜这样的字眼。她笔下的「我」,是比较适应黑暗的那种人,终究会走入自己的夜色中。可是习惯了黑暗的人,对光反而会更加敏感而向往,因此这样的暗夜总是和星光、微光、光亮相伴出现。
    我曾想,婉瑜的诗离开台湾之后会不会水土不服。可是当远在海峡对岸的我也深处在同样的暗夜之中时,她的诗给予我一种温柔的力量。虽然时空都在发生变化,但生活、生命、爱和痛苦,这些东西是永恒的,永恒的东西最打动人心也最有力。
    她在这个芜杂喧嚷的世界上一直孤独地坚持写作,这种温柔的倔强在这个脚步匆匆的时代里,显得弥足珍贵。她用敏感细腻的眼神体察人世,用真实的生命体验和虚构的想象写出柔软、深刻又强韧的诗句,将爱与挣扎的过程包裹着温度展现予读者,给所有深处暗夜的孩子以关怀。「在广漠的草原/天使紧紧挨着我/我便拥有了/十四万烛光的幸福。」
    不同的人为某种共同的信仰而被召唤来到一个部落,他们在黑暗中擎起火把,她的诗就是这芜杂世界里的点点星火。
    最后用婉瑜《雾中》的一句诗来做个结束。
    朝向南走
    冰河缓缓地化解
    成水,沸腾
    朝向西走
    日头不再
    下落
    光在暗夜里静静生长。
    这是一种西西弗斯式的坚持,孤独而美丽。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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