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你准备好了吗?” 问我问题的,是个铁塔般巨大的西班牙裔男人,短发,粗脖子,皮肤黝黑,戴金耳环和金项链,体重起码有三百斤。若非见到他的名片,我会当他是好莱坞的黑帮老大。可他并非黑帮,他叫Mike,来自洛杉矶,是国际某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他身边有个身材娇小的西裔美女,那是他的私人秘书,他身后则是四名人高马大的保镖:两名白人,两名日本人,表情严峻,严阵以待。Mike低头凑近我,补充道:“他们几个都带着家伙!” 我摇摇头。一个小时之前,我才刚刚在关西机场降落。民航不会允许我带“家伙”搭乘客机,即便允许,我也没有。 Mike也摇摇头,脸上浮现一丝不屑:“没人告诉你吗?今天要见的证人,有可能是很危险的。我们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我们知道,他有黑帮的背景!” 这是一桩拖延了数年的跨国欺诈大案。骗子拿着巨款销声匿迹,直到三天前,Mike在日本的同事接到了匿名电话举报,声称见到过他。听声音举报人是女性,日语并不纯熟,操着些中国口音。同事在电话中说服她和我们秘密约见。我和Mike就是为了这次会面,分别从北京和洛杉矶赶到大阪来。时间地点由对方定,我们严格保密,尽量减少随行人员。 Mike的顾虑并不是多余的。销声匿迹的诈骗犯可不喜欢被人一直追踪,为了警告律所和调查公司不要插手,以“举报”为名把接头人约到僻静处“灭口”,也是发生过的。Mike无奈地看着我,抱起双臂说:“我给你半小时做准备。半小时后,我们在酒店大门见。” 重温一下项目背景:被骗的是一家美国金融企业,骗子和日本黑社会有染。Mike的律师事务所受聘为美国企业尽量挽回损失,而我所就职的公司协助Mike的律师事务所,在全球追查骗子的行踪。半小时之后,我将同Mike在他的保镖和本地律师的陪同下,去接头地点和举报人见面。对于这位神秘的举报人,我们一无所知。她曾在电话里声称是那骗子的情人。但,谁知道呢? 半小时,我能做什么准备?举目四望,酒店门外有一家便利店,想必是不卖枪的。就算卖,我也不知怎么用,或许比没有更不安全。我回到十分钟前刚刚入住的酒店房间,取出手提电脑,给在北京的同事发了一封邮件,简单做了些安排——如果我发生了意外,请帮我……写完那封具备遗书功能的邮件,我微微松了一口气。举目窗外,是一条被樱花淹没的街道,身穿和服的女人们,打着伞在花下拍照。原来竟是樱花怒放的季节,之前竟然丝毫也没注意到呢。 生活是美好的,但危险无处不在。作为一名商业调查师,危险似乎就更多一点儿。母亲因为我的职业抱怨过很多次:不务正业!在她看来,一个获得斯坦福硕士的机器人工程师,就该毕生研究万人瞩目的人工智能,改进那些我曾经研发的“蟑螂机器人”——那是我研究生时的课题:为丛林作战设计的仿生学机器人——穿越各种气候和地质条件下的丛林,深入敌人腹地,拍照,监听,执行其他更为秘密的任务。 毕业十几年之后,深入腹地的却并不是那些“蟑螂机器人”,而是我自己——整天西服革履地出入全球各地的高级写字楼,同银行高管和企业家们打着交道。我远离了机器人和人工智能,被众多的合同、账务、新闻、八卦、公开的和不公开的信息,还有无处不在的蛛丝马迹所淹没。 母亲一辈子做学问,无法量化商业咨询的技术含量和价值。一切用不上数理化公式的营生,她都当作不大正经。后来我辞了职,专心写起小说来。母亲就更失望了:“你凭什么能写小说?又不是文科出身。而且,想象力又未必出众。”我不敢言语顶撞,只在心中默默辩解:没有经历,哪来的想象力? 因此,凭着当年寒苦的漂洋,在硅谷设计和生产机器人以及之后走遍世界的调查师经历,想象力似乎真的日益发达了。那些匪夷所思的调查,跨越国境的历险,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绞尽脑汁的陷阱设计,高科技伪装下的原始冲动,被财富和欲望撕扯的情感和良知,就这样跃然纸上了。 当然,事实毕竟是和小说有所不同的。商业调查通常并不如小说里那般惊心动魄,正规公司的从业者也绝不会轻易踏入法律和道德禁区。而且这一行最需要严谨,容不得半点儿的牵强和不实。所以专业调查师会补充说:“如果无法证明是真相,秘密一文不值。” 不过,前文所述的“大阪”经历却并非虚构。之所以要写这样一篇序,正是为了向读者透露一点儿藏在小说背后的真实情形。只不过,此类“情形”并不多见,而且只有资深人士才会亲自涉险,绝不会把既敏感又危险的任务推给普通员工。至于那次经历的结果:瞧,我还健在呢!至于其他细节,抱歉,那可不能直接透露。正如这部《秘密调查师》里写到的诸多“秘密”,是要经过了小说式的加工才能见人的。 说不定您手中的这部小说,就已经把谜底告诉您了。 (摘自《秘密调查师Ⅰ 黄雀》,永城著,作家出版社2018年1月出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