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当时知道是寻常》作者:安意如句子:“沉思往事立斜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容若诞于清顺治十一年,正黄旗人,其祖于清初从龙入关,战功彪炳,其父明珠,是康熙朝权倾一时的首辅之臣。容若天资颖慧,博通经史,工书法,擅丹青,又精骑射,十七为诸生,十八举乡试,二十二岁殿试赐进士出身,后晋一等侍卫,常伴康熙出巡边塞,三十一岁时因寒疾而殁. “纳兰容若”只这四个字便是一阕绝妙好词。唇齿之间流转,芳香馥郁。所以,从一开始命运就埋下伏笔,安静蛰伏在人生里静候结果开花的一天——他被人记得的,不是因为他是权相之子,不是因为他是康熙的宠臣近侍,而是作为一个横绝一代的词人,以诡异地近乎心碎的惊艳出现在清朝的上空。这样一照就是三百多年。在清初词坛中兴的局面下,他与阳羡派代表陈维崧、浙西派掌门朱彝尊鼎足而立,并称“清词三大家”。在他生前,刻本出版后就产生过“家家争唱”的轰动效应。在他身后,纳兰被誉为“满清第一词人”、“第一学人”,清家词话和学者均对他评价甚高,王国维赞曰“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如果不是天命,你能解释这数千年的词坛魁首之位,怎么就忽然之间让一个满人占了去?轻快地,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人说他是李重光后身。李后主是何人呐!那是词中的千古一帝,不可撼动的人。 一个男子如果终其一生襟抱不开,抱负难展,其实到最后很难将责任全部归咎于命运的捉弄,而很可能是因为自身的不平整。在我看来容若是个作茧自缚的人,对很多人,很多事都放不开。对人放不开,是好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份眷恋痴情让人称许,对事放不开便惨了,总黯黯地委屈着,心思蜷曲。纳兰词愁心漫溢,恨不胜收。而我一直世俗地觉得容若是不该委屈的。有太多比他委屈的人,布衣终生,并且仰人鼻息地生活,茕茕孑立行影相吊,走在小巷里,不远处莺歌燕舞,灯红酒绿,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终身也攀附不进的世界。 我恨他的不经风雨,恨极了!他若像苏轼那样几上几下,宦海浮沉几次多好?如果厌倦官场,也可以像小山一样,以相国公子的身份干净落泊地生活。不要娇花软柳似地,这样你能活得久一点,不要死都死得那么阴柔飘渺——康熙二十四年暮春,容若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然后便一病不起,七日后于五月三十日溘然而逝。 这梨花满地,零落成雪。葬的究竟是谁? 纳兰多情而不滥情,伤情而不绝情,爱情因而成为他诗词创作的一大源泉。 恋人入宫成了皇帝的妃嫔,后来也许为了他郁郁而终。他便辗转在这遗憾中不得解脱,以致于辜负了身边的妻——卢氏。卢氏也是高官名宦之女,父亲是两江总督,自幼得到了那个时代女子所能得到的最完善的教育,成为从容大度的女子,最完美的妻子。他的心有别恋,真当她不知么。毕竟是夜夜同眠的人,有什么瞒的了?想来,她只是不说,不去和他的回忆争,幻想着他有日会归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可惜,终究还是等不到。有句话叫,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当时一心纠结于旧梦的容若未必想得到。他也许根本不用多想,只需做一个被爱宠的孩子,一个被照顾地妥帖的丈夫,安心无愧地接受妻子的爱意。他是男人,他是公子。 直到,这温婉的女子因为替他生子溘然长逝,他才恍悟亏欠她多少。 悼亡之音破空而起。成为《饮水词》中拔地而起的高峰。后人不能超越,连容若自己也不能超越。她遗留在他身体里那枚情感的瘤,在以后的十一年中,如春草般孜孜不绝地蔓延。缠紧他身心,顽固到连容若自己都无法拔除,无法回避。这样的纠缠,早已超越生死。 青衫泪尽声声叹,溶化得了冰山,唤不回已逝的人。他终于看见老天惩罚——是要他在最完满的人生中体会到最大的不完满,像梨花在春光最盛的时候凋谢。 看得见开始,猜不到结局——一生恰如三月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