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人民书城网 WWW.BOOKER.COM.CN 李欧梵先生将学术自述取名为《徘徊在现代与传统之间》,读之细品,觉得不落俗套,颇有点现代意味。 学者自述其求索学术文化的心灵历程,往往异别于作家的创作回忆录。他摒弃生活的体验和感悟,而执着于理性的思想梳理;不拘泥对某作品的写作甘苦作过程性叙述,却用心总结学术文化探索的研究初衷和纵横比较,反省某些学术理念的得失。作家回忆录常常是自我角色的显现和张扬;学者自述却较多是对文化的历史积淀。就这点而言,学人自述可以折射出一 个时代的学术研究中历史文化或思想文化演进的某些轨迹。李欧梵在学术文化两级(现代与传统)中徘徊和求索的自述,正反映了当代学人对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思考的心灵历程。 李欧梵是颇有影响的海外华人学者,在中国现代文学和文化思想史领域颇有建树。尤其是中西贯通,不拘一格的“狐狸型”学术风格在哈佛华人学者中独树一帜。《徘徊在现代与传统之间》以较多篇幅对其学术风格的定型作了全景式的表述。李先生自称是“狐狸型的人”,不是“刺猬型的人”。刺猬型的人是要做大官、做大事,“研究学问,就要做大学者,大教授”,对学问“只相信一个系统”。狐狸型却不同,“不愿意做一代大师”,“不相信任何系统”,他“可以扮演几个不同的角色”,做学问“比较注重小的,轻的”,“以小窥大”,追求“一种经过重新构筑的东西”。李欧梵自认是属于“狐狸型”的。他认为,“人的思想模式是因人而异的”,他一生追求的是“发挥狐狸型的才智”,可惜,“中国知识分子想做刺猬的人太多了”。李先生的自述并非是自谦,也非圆滑,而是其治学、求道的思考和心得。笔者的理解,李欧梵的“狐狸型”风格蕴含了这样的内涵:一是学术生涯的传奇色彩,二是多元文化视点和比较文化思维,三是中国传统文化研究的文化边缘意识。 李欧梵的学术生涯是有趣的,也是耐味的。《徘徊在现代与传统之间》披露了这样的经历:少年时代的梦,是艺术、音乐,想当童子军、指挥家,曾经也有过表演和发挥潜天才的机会,但因升学的戏剧性,使其人生“数易其稿”。准学术场(大学)中绝对偶然的专业选择,先是读外文,后学国际关系,最后被挤进“西式巴士”阅读中国传统文化。哈佛教席缺位的临时机遇,促成了其学术生涯的起步。他学国际关系,却在哈佛执教中国近代史,在印第安那教中国元代杂剧。由此,李欧梵从中国近代史转向中国现代文学及上海文化思想史研究。这与承袭国学导师启蒙、诠释、考证、注解、辨伪起步的国内学子,显然是承受绝然各异的文化熏陶。文化环境的指向决定了他在中国文化研究中的边缘角色,而文化边缘意识却造就了他有别于传统,颇有现代文化意识的学术风格。也就是,二十世纪西方学界的现代主义新学理激活了他的学术思维,促成了文化批评的思维坐标和价值概念的构筑;西学与国学的文化互补,开拓了其文化比较的思维空间。他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及论鲁迅的著述对国内学界有较大冲击力,尤为当代青年学术文化界所推崇。 李欧梵在现代与传统之间的求索,不只反映了当代学人如何在中西文化碰撞中寻求文化融汇、重构的结合点的心灵历程,还意味着他们已摆掉传统的思维定势,去更新、构建开放的学术理念和思维方式。这一点,在读李欧梵自述时可获得强烈的感受。传统的学术思维模式往往驱动着学人倾心于建立理论体系,似乎学术的终极目标是“宗师”、“大师”的学说,或者终身诠释“大师”,注解“学说”,作学术的附庸。李欧梵是及其道而行之。他追求的是“在两个文化之间”,“用一种杂的学问来为我的研究找一个座标”,他把“这种风格归结为狐狸型的”。“狐狸型”的学术思维方式是开放的、比较的,融含着东西学文化思维的优势。我们正如今,面临着经济全球化的挑战,中西文化由冲突、排斥转向相互参照和融汇已是必然趋势。尽管东西方的文化理念、价值指向存在着差异,但作为人类文明,中西文化的优秀成果应该是人类共享的。中国传统文化虽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却不能掩盖传统思维方式和思维定势的局限。长期恪守这一传统,是难以承接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西方文化冲击。李欧梵等海外华人学者在现代与传统之间先走了一步,而狐狸型这一富含现代意味的学术风格是值得当代学人仿效的。 李欧梵的学术自述,采以口述实录的对话文体,也是别具一格的。国内对学人的传记较注重于生平考证及著作评述,而文学性传记又过度追求细节和阅读的艺术趣味。前者虽是严谨,但不乏琐细、庞杂之弊,加之评传者自身的学术素养和偏见,常常失之牵强附会;后者难免磨抹历史的真实,流于平庸和虚假。口述实录却有助于自我剖析与真情流露,对话文体又可避免时空的约束,虽思维跳跃,但能导引学术思想灼见的闪现。这种阅读的趣味不在于故事的传奇性和细节的艺术感染,而较多是话语的幽默,思想的启迪。《徘徊在现代与传统间》犹师生对话,天马行空,侃侃而谈,似同家常,从容不迫。其话语既渗透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又溢满着西方文化的自由意味和机智。 李欧梵的学术自述值得一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