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珊:《妙笔生化花著文章》,商务印书馆,2017年6月) 徐秀珊女士的《春明的眼波》,新近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了。 此书的副题是:“什刹海的胡同、四合院与前尘今事”。说到什刹海自然要从元大都说起。在元代,这里是大运河的终点,帆樯如林,鸥鸟飞翔。诗人赵孟頫曾经在这里乘船游览,写有这样一首诗: 白水青山引兴多,红裙翠袖乃愁何? 只从暮醉兼朝暮,聊复长歌更短歌。 轻燕受风迎落絮,游鱼吹浪动新荷。 余杭溪上扁舟好,何日归林理钓蓑? 吟哦这里的波光、新荷、红裙翠袖的女子与在飘扬的柳絮中飞翔的燕子,而不禁引起故乡之思。元以后,码头废弃,什刹海的水域也缩减了许多,但是作为北京的宜居之地,依旧风光旖旎,荷红柳绿而别有水乡韵味,是北京著名的历史文化街区。即因此,有不少介绍什刹海的图书问梓流行,而新近出版的徐秀珊女士的这本著作,则别有特点,从而引起学界与坊间的注目。 在介绍什刹海地区的胡同与四合院时,《春明的眼波》从大局着眼,而于细处落墨,用理论的光芒烛照腕底。作者写道:“城市是思想的产物,作为国家的首都也是如此。在我国的历史上,西周时期的首都,其筑城思想便系统地反映在《考工记》中。”根据《考工记》的记载,当时的首都称王城,每面城垣开辟三座城门,总计十二座城门。王城里面有九条南北大道与九条东西大道,也就是九经九纬。王城的中心是宫城,周围是坊,坊是百姓居住的地方,坊的四周也筑有高墙,内部也开辟道路,其时称巷,到了元代,在大都,这样的道路被为“火巷”或者“胡同”。明朝以后,火巷消失,基本被胡同遮蔽了。 在元代,这里有:凤池坊、析津坊、丰储坊、永锡坊与发祥坊。入明以后,合并为日忠坊、发祥坊和部分积庆坊,根据张爵《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记载,总计有56条胡同。到清光绪年间,增加到120条胡同。截至到2005年,又增至143条胡同。 北京的胡同以东西走向为多,基本是笔直的,而什刹海地区由于水域的缘故,出现了不少偏斜的胡同,比如前海东沿、后海北沿、鸦儿胡同,等等,与水域的走向基本保持平行的关系。由于道路是偏斜的,为了追求正南正北的朝向,在有的胡同中,院落与道路则保持直角关系,从而呈现锯齿形态。这样的胡同形态在北京其他地区是不多见的。 在介绍什刹海地区的四合院时,作者首先从四合院的建筑理论与建筑形式入手,指出北京的四合院有这样几个特点:中轴布局,以北为尊,单层建筑,互不相连,南北长,东西短,但内部庭院则基本是正方型的。如果院落位于胡同北边,则院门位于东南。如果位于胡同南边,则院门位于西北,但院内的主体建筑仍旧是坐北朝南。在这个理论的指引下,作者详细分析了什刹海地区的四合院,比如大金丝胡同3号与7号原本是一处院落: 主体是一所三进四合院,从南向北的建筑物依次是:宅门(如意门,包括倒座)、垂花门(包括影壁)、厢房、正房、后罩房。主院的东侧还有一处狭窄跨院,跨院南部是一座车门。车门不是与宅门而是与厢房的南山墙大体处在同一基线上,就是说,相对宅门,车门向南退缩,从而与宅门构成了一个曲尺形状的狭小空间。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在于环境逼仄,胡同曲折,迫使宅院的主人,不得不因地制宜而为之。与别处四合院的游廊不同,这里的游廊不是位于正、厢之间,而是位于正房的东部、西部与北部,从三个方面把正房围绕起来,游廊平坦的顶部,也显示出特殊风格。 在乾隆《京城全图》中这处院落即已出现,在布局上与现在相仿,说明后世只是对房屋进行了修缮而已,距今已然有二百六十余年,是一处值得研究与保护的院落。这样的阐述既有理论又有个案,很好地展示了什刹海地区四合院的一般性与特殊性。在文字上,《春明的眼波》,也具有颇深的造诣,在描绘银锭桥一带的环境时,作者写道: 清初的诗人宋犖曾经居住在银锭桥附近,重访旧居时吟哦了一首诗,其中有这样四句:“鼓楼西接后湖湾,银锭桥横夕照间。不尽苍波连太液,依然晴翠送遥山。”“后湖”即后海,银锭桥接连前海与后海,被喻为是“眼波流转在京城眉心处”。桥北是著名的烟袋斜街,桥南是曲折的银锭桥胡同,曾经以海潮庵闻名。伫立桥头,西向可以眺瞰远山飘渺的翠痕,北望是恢宏美丽的钟楼与鼓楼,远山、石桥、杰构与小巷互为图形与背景,而绿色的波浪轻缓地向南方涌动,与浩瀚的北海相接,也就是所谓的“太液”,又是一派恢宏的皇家气象了。 在文字的漫步中融汇古今,而潜入读者的心底。夜幕初上,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旖旎的霓虹融入粼粼波光而共舞摇曳,浆声欸乃,船影朦胧,觥筹交错之中,使得北京这座北方的都市漫溢出温软丰腴的表情,有人把这里喻为北京的亮丽晚装,旅游者快餐式认知北京‘小资生活’”的地理节点,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在中国,有一个“叱石为羊”的传说,晋人葛洪的《神仙传•黄初平》记载: 有一个叫黄初平人,少年时外出牧羊,遇到仙人授以法术。四十余年与家人没有任何联系。其兄初起,去山中寻找他,相见以后悲喜交集。初起问初平放牧的羊在哪里,初平说就在附近,初起向四周张望,只见山坡上都是嶙峋的石头,便问弟弟羊在何处?初平说:“就在这里,只是你见不到罢了。”于是高声喊道:“羊起!” 白色的石头立即化为洁白的羊群了。 萧纲吟哦:“穿池听龙长,叱石待羊归”,便是这个故事。石头变羊当然是神话,但是与著文相通,在好理论的统领下,于好文字的萦绕之中,即便是庸常之物,也往往会化为神奇,从而妙笔生花。这当然只是我的一点浅见,书写于上,算是《春明的眼波》读后的一点心得。 2017、10、16 (作者为原鲁迅文学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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