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对于孩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而图画对于孩子的发展同样重要。儿童接触到的第一种艺术便来自于图画书,图画书让孩子们既惊奇又感动,促使他们的想象力活跃起来。这对于画家而言是不小的责任,看到很多画家认识到这种责任,并以实际行动来回应,画出具有挑战性、能够激发孩子正在迅速发展的视觉和识图能力的图画书,我总会由衷赞叹。 我第一次见到真正令我震撼的画是在家庭百科全书上,上面有一幅画着恐龙的黑白复制品,是美国画家查尔斯·奈克在20世纪20年代创作的。当时我大概5岁,不知道那是一幅画,还以为是一张恐龙的照片,画上描绘的世界对于我而言非常真实,恐龙的形象十分逼真,让我觉得非常了不起的是那居然是画出来的,我想象不到怎么会有人能够做到。虽然我当时年纪尚小,但我自己也很想试一试。 对于孩子而言,重要的是把想法画到纸上。绘画是记录想象力的一种方式,你能想到什么,就能画出什么,这通常比设法解释一种想法或者把它写下来要容易得多。孩子也许还没有足够的表达能力来解释或者写出自己的想法,但他们能够尝试着用图画描绘。我认为画画和艺术创作对于孩子的生活非常重要,原因并不在于他们画出了很好看的画,而是在于这些活动如何启迪他们的心灵,激发他们的想象力。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在阅读的过程中也了解了艺术史。我认真研究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比如阿尔布雷特·丢勒和莱昂纳多·达芬奇的作品,我尤其喜爱他们在一些肖像画作品中作为背景而存在的风景画。我还非常喜欢彼得·布里赫尔画的风景画,他的作品有着无与伦比的清晰度和细节,那其中都是故事。我后来发现了一些超现实主义画家的作品。萨尔瓦多·达利、马克斯·恩斯特、乔治·基里科等人的作品令我非常震撼,他们的画作都是学院派的,但主题非常光怪陆离和匪夷所思,让我产生了更大的共鸣。 我逐渐意识到,我不只是想创作单一的作品,而是想让图片联动起来。我创作了一些短片段,把它们汇集到一起,形成一个叙事的故事。在艺术学院学习时,我开始更全面地探索在视觉艺术方面的兴趣,我学习了动画和电影制作、图书插画。正是在这时,我偶然发现了那本对我影响至深的无字图画书——美国作家林德沃德的《疯人谷》。我喜欢这一幅幅画的表现方式,每幅画之中都会发生很多事情,但读者能跟上作者的节奏,因为这些画非常直观和清楚。画面之间也有转变,读者必须自行填补两幅画之间的信息,这是视觉叙事的关键。 我喜爱《疯人谷》的另一个原因是书本身,这本书很精美,每个部分都做工精细,我喜欢它纸张的触感、油墨的香气,还有握在手中时书的分量。当我准备写第一本书时,我希望它是无字的。这本书的理念植根于我在艺术学院时做过的一个项目。当时这个项目要求我们对“变形”一词做出解读。我当时画了一幅一米高三米长的画,画面充满各种变化的形状,由此我想到,这些变幻的图形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而变幻的场景又构成一个故事。为了实现这个想法,需要一个框架来容纳这个故事。我希望用到许多梦幻般的图画,由此发现可以用梦境作为故事的框架:小男孩在第一页时睡着了,直到最后一页他醒过来,中间就是他梦里的故事——一幅连续不断的画。这个想法就成为我的一本书《梦幻大飞行》。 完成《梦幻大飞行》之后,我意识到以后只想写自己的故事了,也意识到我想创作更多的无字图画书。在图画书中我找到了能够最大限度发挥想象力的方式,我可以把任何想法都画出来。我的想法经常是在我小时候就接触到的,如不同的现实、飞行的物体、鱼、海洋生物和大小形状的改变。我已经无数次使用过这种大小改变的方式,在《梦幻大飞行》《海底的秘密》,特别是在《1999年6月29日》中。我的作品中也有很多会飞的东西,如《梦幻大飞行》《疯狂星期二》《七号梦工厂》《三只小猪》《海底的秘密》等。 人们常常会问:“你是从哪里获得灵感的?”我很喜欢这样一句话:“灵感是属于业余爱好者的,我们只是到场,然后开始工作。”如果只是凭空等待灵感的出现,就不会有太多艺术成就。有些想法会自然而然地在工作过程中出现,这就是灵感的来源。我需要亲眼看见我的想法,才能知道它是否可行,这是一个循环过程。当有一个想法真正出现了,我就把这称为“啊哈”时刻。我的每一部作品都有一个“啊哈”时刻来启动整部作品的思想,我会开始创作一幅画,由此开启灵感的闸门。 我有许多能产生有趣视觉效果的想法,比如说人物可以跳出故事之外,图片可能会掉下来、折叠并变得皱皱巴巴,文字可能会七零八落,但我所缺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故事。我需要一个大多数孩子都熟悉的故事。我想到了大家熟悉的《三只小猪》。当我完成《三只小猪》之后发现,很多人还挺喜欢这个故事。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很多成人会嘲弄地看着我:“这本书真的是写给孩子的吗?”每次我都耐心地解释:“你们不要低估孩子的想象力,他们的想象力真的可以飞翔。如果我可以在书中谨慎地呈现逻辑和想法,那么孩子们完全可以跟上这个故事的节奏。” 有些人认为,用文字创作和用图画创作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但事实是文字和图画只是讲述故事的两种不同工具而已,这两种方式的差别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当我把图片连起来讲故事时,我所想的和用文字讲故事的作家所想的一样:人物、背景、情节、节奏和韵律。在无字图画书《海底的秘密》中,书中每一幅画面都充满大量细节,这些细节都讲述了一个故事,我希望读者能仔细观察,并想象发生了什么。我选择这种方式是希望能创造一种图画的节奏,给读者带来有趣的阅读经历。无论对于作者还是读者来说,无字图画书都会带来一种不一样的体验,它不是通过语言来讲述故事,而是让每个读者以自己的方式去解读,读者是故事叙述过程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所以有多少个读者,就有多少个故事,我并不在意读者对于细节的解读是否与我自己的相同。我喜欢看孩子们对于我作品的反应,读完那些无字图画书,孩子们会迫切地想要自己去讲述这个故事,有时用文字,有时是图文结合。 我把图画书看成是七巧板,它有几个基本要素,我们必须把这些要素完美地拼装在一起,才能看到明确的形状。当我在创作的时候,我很努力地要达到这样一种效果:整个故事刚刚好,增一分则太多,减一分则太少。在创作图画书的过程中,我希望我完成的这部作品也能够激发孩子们的想象力。图画书能让我跟随我的想象力去任何我想要去的地方,我也希望孩子们能跟随想象力去探索这个世界。 (本文节选自大卫·威斯纳在第五届丰子恺原创图画书论坛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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