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钧:我的看法是我们可以继续把“dragon”作为吉祥神物的象征,不必改动。中国文化正在越来越多地走向世界,假以时日,别人也会慢慢接受我们对“dragon”的意象,两种意象可以并存,这才是文化多元化丰富性的意义所在,而且这也是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必然结果。 现在在中国,就翻译总量而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主要是外译中,而现在,据有关统计,中文译成外语的比例是64%,而外译中则降到36%。翻译的样式也在变化。现在拼音就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英文中,而不是归化成英文的解释。比如美国CNN对于中国小吃的推介节目中,所有小吃几乎都以拼音标注。 问:那就不会再出“童子鸡”译成“没有性生活的鸡”笑话了? 许钧:不会了。中医的译出也按照拼音标注。比如“脉”、“刮痧”,这些名词在西医中本没有对应,所以就按拼音来翻。我认为,随着国际间交往的增多,会为翻译提供越来越多的可能性,相互了解多了,接受的可能性就多了,人们也越来越喜欢原汁原味的东西。 关于翻译的对与错 从《约翰·克里斯朵夫》的一句误译说起 问: 今年是傅雷逝世50周年,他最近正被广泛地追忆。傅雷译的《约翰·克里斯朵夫》第一句是这样的:“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 很多人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就是一打开书,看到“江声浩荡”这四个字,就感到一种震撼。但许渊冲说,“江声浩荡”其实是误译,英译本的“murmuring”(潺潺声、低语声)是正确的译法。而法语的grondement意思是“沉闷的声音”,考虑到小说中后一句是“雨水整天地打在窗上。一层水雾沿着玻璃的裂痕蜿蜒流下。昏黄的天色黑下来了。室内有股闷热之气。”在雨季闷热、潮湿的黄昏,多瑙河的声音更应该是“潺潺的”,而不是“浩荡的”。 但是,错得太精彩了,有人说这句“错译”忠实反映了克里斯朵夫澎湃的一生,都胜过原文了。这样的翻译在您看来是否成立? 许钧:咱们先撇开那些粗制滥造的翻译和语言都不过关就胡乱翻译的不说。在翻译的忠实与“叛逆”上我确实有话可说。 傅雷在长期的翻译实践中,深切地感受到翻译所面临的种种障碍:“两国文字词类的不同,句法构造的不同,文法与习惯的不同,修辞格律的不同,俗语的不同,即反映民族思想方式的不同,社会背景的不同,感觉深浅的不同,观点角度的不同,风俗传统的不同,表现方法的不同。”这11个不同,早已超出许多翻译家一再强调的“语言”层面的差距。 傅雷所指出的这些不同或差异,恰是构成翻译能有所创造的空间。无论在实践中还是在理论上,我们都会遭遇一个悖论:绝对地忠实于原文,对原文亦步亦趋,近乎盲目地跟着原文走,非但不能将原文的意义与神韵客观传达给目的语读者,反而会使译作与原文貌合神离了,造成对原文本质的不忠。但翻译绝对是有底线的,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原文自己创造,承认翻译局限的客观存在,根据这些局限提供给译者的活动空间,以看似不忠的手段,即对原文语言的某种“背叛”,在新的文化语境和接受空间以另一种语言使原文的意义得以重生,达到另一层次的忠实,这正是翻译的魅力也是困惑所在。 所以我至今认为“信达雅”仍可作为评判一个翻译的标准,虽然现在像傅雷那样把翻译当作一门精致艺术的翻译家已很少见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