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广西平话来自山东白马县(今河南省滑县)这一观点为广西史学界形成共识,但具体情况了解者并不多。笔者根据史籍文献,溯其渊源,详其发展,整理成文,以飨读者。 在金代黄河改道之前,白马县、白马津是今河南、河北间的交通要道、军事重镇,为兵家必争之地。隋大一统后,废郡,开皇十六年(596年),改杞州为滑州,治所与白马县治所同设于原县治滑台城,故名之。炀帝时又复称东郡。唐朝初立,武德元年(618年)又改称滑州,领白马等九县。五代时,滑州属河南道。宋朝时属京西北路,领白马、韦城、胙城三县。 宋朝时,枢密副使狄青率兵南下邕州。这支军队兵力如何?《宋史》载:狄青与孙沔、余靖会兵宾州时,“官军、土丁合三万一千余人”,其中禁军两万四千人。宋朝的首都在汴京,滑州属于近畿或京畿地区,自然驻扎有守京师、卫天子、备征戍的禁军。《宋史·兵记》载:在狄青南下军队组成前,滑州驻有禁军雄勇、广捷、威武、清塞、清边弩手各一个指挥,及壮勇军二个指挥共七个指挥。这点部队是组不成二万四千人军队的,需从全国的禁军中抽调。当时的白马县是一个一千至二千户的“中”县,以五、六口之家计,全县人口仅一万余人,全民动员亦不成军。因此,被调参加狄青军队的各支禁军可能先集中于滑州白马县整编训练,然后出发南下。由此,这些禁军及其后人便牢牢记住来自山东白马。南下途中,又纳入“荆湖锐卒从行”。 这支军队后来留下二万四千人戍边广西各地(两年一轮换),邕州屯兵四千(时邕州人口约二万左右),宜州屯兵二至三千,宾州屯兵一至二千,贵州(今贵港)屯兵五百。这些禁军及其将领,有的在此长期任职驻守,如杨文广就留任广西钤辖,邕州、宜州知州,在柳州一带留下了“上马石”“战袍山”等古迹。南宁民间也流传着津头村雷家的开村祖先是杨文广、杨八姐部将的说法。留在广西任钤辖或知州的还有河北张玉及萧注等人,戍兵也在此娶妻生子、繁衍后代。桂北灵川县公平圩附近有3个讲平话(京都话,即汴京一带的话)的自然村,清雍正《灵川县志》记其村名为“上营”“中营”“下营”,标志它们原是戍屯军的营地。 来自山东白马县人的后裔,讲的是一口平话。为什么叫平话呢?笔者赞同此种说法:它既是白马一带居民的通用语言,也是禁军官兵通用的语言,即北宋时中原一带汉族通用的语言,只是因为它被狄青南下军队及戍军带到广西,且流传下来,所以才称平话。从平话的语序、众多词汇及四声等方面看,它和北方话有很多共同之处,说明它们本是同根、同源。但为什么在今滑县以至中原地区又找不到平话了呢?北宋以后,该地区经历了几次改朝换代以及大移民、大迁徙,原居民或死于非命,或流离四散,带走了原本的语言,新居民陆续来自四面八方,带来了新的语言。这样大丧失、大凑合、大融合的结果,便产生了新的语言,而原有的语言则消失了。 平话在广西为什么得以保存下来呢?笔者认为主要原因有三:一是语言本身的顽强性,或曰保守性。唐人贺知章有一首名诗《回乡偶书》,其中有一句“乡音无改鬓毛衰”,写尽语言这种特性。大多数人在青少年时代讲惯了家乡话,后来纵使走遍天涯海角,白发苍苍,都难改“乡音”。白马人及其后裔,也莫能外。二是白马人不是逃荒的零星散户,是一个人数众多、庞大的有组织、有制度、有纪律的集团,有当时中原的先进文化和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居住在城郊或交通要道旁,集团内部的互助使其更加强大。在比其后进的少数民族中,只有后进向先进学习,故其不被同化,从而保存了自己的语言、文化和风俗习惯。但也因为这种半封闭性,在后来社会急剧发展中,就变得跟不上时代,进而从主流汉语落为汉语方言之一。三是有思想、精神上的支撑。在过去,不讲家乡话会被人认为是“忘本”“卖祖宗”,遭到鄙视与嘲笑。平话人坚守平话,是为不忘记狄青南下这支军队。平话在当时广西这块人口流动性相对较小、相对封闭的土地上得以保存下来,成为一种独特的汉语方言,成为汉语发展史上的一块活化石,值得汉语发展演变史、音韵史学者珍惜、研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