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伟 译) 在“欧洲的灵魂”会议上,德国电影导演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发表了演讲,声称欧洲人必须相信自己形象的力量。 “欧洲是什么?”“欧洲怎么样?”人们印象中的欧洲是遭到破坏的、混乱的、“讨厌鬼”。如果你回顾一下欧盟宪法的灾难,欧洲实际的政治影响力,或者最近欧洲人对“欧洲事业”表现出来的缺乏热情,就明白欧洲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另一方面,如果你用外来者的眼光来看的话,欧洲又是地球上的天堂,是希望之乡。在过去几个月里,我从芝加哥,纽约,东京,里约热内卢(Rio),澳大利亚,非洲中心刚果,上星期从莫斯科等不同地方看待欧洲。我来告诉你:尽管欧洲在不同地方表现出不同的形象,但总是天堂一样的地方,是人类梦想的乐土,是和平、繁荣和文明的堡垒。 欧洲,你看到了,你还没有看到。那些在欧洲住了很长时间的人好像厌倦它了,那些住在其他地方没有来过欧洲的人,希望不惜任何代价加入我们的行列。 那么,有些人曾经拥有但是不再想要,另外有些人迫切渴望得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这正是我要问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只要我从欧洲以外的地方来审视它,它就这么神圣,只要我回到欧洲以后,就又觉得它鄙俗、乏味、无聊呢? 我年轻的时候,梦想一个没有国界的欧洲。现在我可以不用出示护照就可以自由在欧洲各国旅行,甚至已经习惯使用同一种货币(虽然在不同的地方发音不同),但是曾经的感情跑到哪里去了? 在柏林,我是地道的德国人。但是当你一旦踏上美国的土地,你就不再说你是德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或者其他什么人。你来自欧洲,或者你很快要回到欧洲。对于美国人来说,欧洲体现了文化、历史、风格、“才干”(savoir vivre),这是唯一他们长期不变觉得奇怪、感到自卑的地方。 即使从亚洲来看,欧洲好像也是人类历史,尊严和文化(看到没有再次出现)的堡垒,更不要说从其他地方了。 欧洲确实有灵魂,不需要为这个大陆再创造一个灵魂出来。它就在那里明显地摆着,不在其政治或者经济中,首先在其文化中。 我踢开了大门。两年前,欧洲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的主席就站在柏林的这个地方,非常清晰地说出这个问题,我来引用他演讲的最后一段话: “欧洲不只是市场,还有价值和文化。请允许我表达个人的一些看法:在价值的等级中,文化价值应该优先于经济价值。如果经济对我们的生活很有必要的话,文化是真正让我们的生活值得度过的东西。” 我不能再引用他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其他话语了。事实上我喜欢从头到尾朗诵一遍,他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但是我担心,现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对于外来世界,尤其是民众来说,欧洲继续代表着经济强国,在任何时候都继续使用政治和金融优先文化的战略。 欧洲没有充分利用自己的感情潜力。有谁会因为政治和经济原因而爱自己的国家呢?没有一个。 就在100米之外的地方,你会发现欧洲委员会的“展览室”。在欧洲其他任何一国家的首都都有这样的地方,里面展览的是什么东西呢? 许多地图,文件,主要是经济信息,各种统计数据和欧盟历史等玩意儿。多么讨厌的东西呀!谁会觉得这些东西能代表他们?这些东西要让什么人看?是否要让人烦死? 我们生活在形象时代。今天没有别的文化领域比形象更能表现强大的威力。文字,音乐,文学,书籍,报纸,摇滚乐,剧院没有一样能够和电影电视中移动的形象比美。 为什么不仅在欧洲、而且在全世界,“看电影”成为“看美国电影”的同义词? 因为美国人早就认识到最能感动人的是什么,最能让他们梦想的是什么。他们竭尽全力运用自己的知识。整个“美国梦”其实就是电影院的发明,现在成为全世界的梦想。 我并不是要败坏其名声,只是要提个问题:“谁在做欧洲梦?”或者更好的问题“怎样鼓励我们做欧洲梦?” 我刚刚想起一个具体、现实的例子。在未来一两个月,有大概200,300甚至500万的欧洲人要看一部电影。它在某天开始,不管哪个频道,不管什么节目,或者新闻栏目,我调查了整个欧洲的电视台,都在报道伦敦的电影首映式。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所有的喧嚣都是关于英国绅士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是他在过去40年让世界免于一场灾难。你能回忆起那个卓越的苏格兰人,创造了这个欧洲英雄的老牌英国影星肖恩•康纳利(Sir Sean Connery)爵士,或者最优雅,文明的爱尔兰人皮尔斯•布鲁斯南(Pierce Brosnan)。 现在整个圣诞节和新年期间,成千上万的欧洲人很可能观看这个既像罪犯,又和俄罗斯总统普京非常像的人(没有人能否认这点)。新的邦德应该是非常凶狠的,在使用暴力的时候不是很顾忌。这里要传递的信息是什么?该美国产品试图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或许我危言耸听了。但是问题的核心仍然是自己的神话不再属于我们自己了。没有任何形式比电影更能深刻,具体和永久地展现我们当代的想象力了。但是我们已经无法控制,它不再属于我们了。最典型的最宝贵的创造从我们身边溜走了。 虽然如此,欧洲电影仍然存在,在几乎50个国家拍摄。但是在欧洲的电影院,我们自己的电影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部分。 欧洲电影的形象能够帮助新一代欧洲人认识自我,它们可以用感情的,有力的,持久的术语确定欧洲是什么。这些电影能够表达欧洲人的世界观。我们可以交流最珍视的价值资产,我们的文化,用感染力丰富的方式,传播“开放社会”的信息,在柏林被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激发起来的,只是昨天,关于我们文明,和平,人类尊严的对话。但是我们让这个武器从手头溜掉了。 我故意说出武器这个字眼,因为形象是21世纪最强大的武器。如果我们不能塑造、吸收自己神话、历史、观点、感情的形象,将来就不会有“欧洲意识”,就不会对欧洲大陆有感情或者依恋,简单地说,未来不会有欧洲身份认同。 比如,西班牙没有比佩德罗•阿莫多瓦(Pedro Almodovar)更强大和更有影响的世界大使了。对于英国来说,是肯•罗奇(Ken Loach),对于波兰来说是安德烈•瓦依达(Andrzej Wajda)或者波兰斯基(Polanski)。虽然费德里科•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13年前就去世了,仍然是意大利的灵魂。这正是欧洲电影做过的事情。它形成和塑造了我们的自我意识和团体意识,创造了欧洲信念,欧洲意志,以及我们正在讨论的欧洲灵魂。 但是,当我们看看所珍视的东西的处境,就发现电影在欧洲文化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是多么弱小。欧洲政治仍然让人惊讶地不仅忽视电影院,而且忽视整个文化。但是这是凝结欧洲感情的黏合剂和混凝土啊。 所有国家包括所有新的未来的来自东欧的国家都渴望欧洲团结。要是欧洲能够相信形象的强大力量,如果能够为相互的大使提供更多的支持,他们一方面有机会介绍自己,赢得我们的接纳,另一方面,得到欧洲事业和欧洲灵魂的欢迎和拥抱。 我想提醒大家的是我们正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欧洲更喜欢使用政治和经济的争论战胜文化的争论。在隔壁展览室里挂在墙上的最乏味的地图,而在欧洲最重要的大使馆里,电影院和电视台上,美国超级大国的形象正在把包括欧洲人在内的世界人们喽罗在其魔力之下。 这些承受“欧洲退却”的年轻人将来有一天会激烈和果断的方式反对欧洲的政策制订者。为什么你们让整个一代欧洲人对欧洲感到厌烦?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整天就知道为政治争吵不休,而不考虑向我们展示美好家园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欧洲有文化传统。有自己的生活文化,冲突文化,对话文化,是的,也有让人吃惊的政治文化。乔治•索罗斯称为“开放社会”(The Open Society),正如他解释的,因为美国在最近没有能表现出道德和政治价值,欧洲对世界来说就代表了一个更重要的模式。 但是,如果对自身形象的威力没有信心的话,这个模式是无效的,虚弱的。索罗斯认为如果仍然是个抽象的概念,没有人会被开放社会所激动和鼓舞的。形象必须结合感情,地点和记忆才行。 这些“欧洲感情”就在我们的眼中,你几乎就能抓住它们了,欧洲人当然渴望这些,但是政治普遍对感情熟视无睹,塑造形象的领域基本上被别人忽略了。 我希望欧洲赶紧认识到这个重要的战斗领域的重要意义,否则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缴械投降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本文是作者2006年11月18日在柏林“欧洲的灵魂”会议上的演讲。英文译者是约翰•伯格林(John Bergeron) 作者简介: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是德国最著名的电影导演之一。在美国居住了多年,最近公布了回到德国制作关于当今德国现实的电影的意图。 译自:“Giving Europe a Soul?” Wim Wenders http://www.signandsight.com/features/1098.html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