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瑟夫·布罗斯基(1940——1996)是美籍俄国流亡作家,创作以诗为主,其次是散文、政论、演说,此外还有剧本传世。他是在俄国(前苏联)出生、主要用俄语写作的最近一位文学奖得主,其得奖所引起的争议比其四位前辈少得多。 法籍中国流亡作家高行健获2000年诺贝尔文学奖后,人们出于中、俄两国社会制度相似,倾向于将他与俄国作家相类比。有俄国报纸以“中国的索尔仁尼琴获奖”为标题,有西方报纸将高喻为“中国的帕斯捷尔纳克”,但也有中国人认为高不够格与苏俄得主相提并论。 据笔者的初步考查,高行健与索、帕等前四位苏俄得主相比,除了个人经历和创作环境有些“形似”之外,从文学创作倾向到价值观念的确并无多少“神似”,但他与布罗斯基倒颇有些形神相似之处。 在创作倾向上,前四位得主都不同程度地继承了托尔斯泰,继承了以他为代表的“批判现实主义”传统;在价值观念上,他们都是传统的爱国主义者,将俄罗斯(或前苏联)国家作为至高无上的价值,文学及个人价值相对次要。 萧洛霍夫(1905——1984)作为“爱国者”走得最远,一生都为前苏联统治当局效劳,担任过全苏作家协会主席和苏共中央委员,是前苏联官方文学的主要代表人物;其作品获得过斯大林文学奖,1965年又获诺贝尔文学奖,是唯一能左右逢源的苏俄得主。 帕斯捷尔纳克(1890——1960)则是“第二种忠诚”的典型,一生极力靠拢前苏联官方文学但始终难入其门;早年写了不少为新生红色政权歌功颂德的作品,却因作品中常有“不健康”情绪流露,一直摆脱不了受批判的命运;晚年受托尔斯泰“揭露恶但不反抗恶”的思想影响颇深,文字上开苏联“暴露文学”之先河,生活中却对当局逆来顺受;1958年获诺奖时先高兴致谢,后屈从于当局的压力表示“自愿”拒绝,但仍遭到举国一致的口诛笔伐,两年后郁郁而终。 索尔仁尼琴(1918——)曾是异议作家的典范,在斯大林时期就因批评文字而被判刑流放,是赫鲁晓夫时期“解冻文学”的主将;1970年获诺奖,因担心当局拒绝他回国,而未敢出国领奖;1973年在国外出版揭露劳改营生活的《古拉格群岛》,1974年因此遭逮捕,随后被押解出境并剥夺苏联国籍;流亡美国近20年,一直以俄罗斯爱国者自居,既批苏联极权也批西方民主社会;1989年重获苏联国籍,1994年回国后更以大俄罗斯主义为荣,近年来还公开支持俄罗斯当局在车臣的战争镇压政策。 蒲宁(1870——1953)是第一位俄语得主、也是唯一自我放逐的苏俄得主,1920年因厌恶俄共当局而移民国外,定居法国,但仍留恋具有贵族文化传统的旧俄国;1933年获奖时仍未加入法籍,是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唯一无国籍得主;在国外居住30多年间的作品仍是有关俄国的题材,二战后对苏联斯大林当局的态度甚至有所缓和。 布罗斯基和高行健显然都不认同以上几位前辈的爱国价值观,分别在流亡五年和十年后就加入居住国国籍,都愿意用双语写作,热爱祖国文化但不刻意表现“爱国”。 两人恰好都是1940年出生,前者之所以能早13年获奖,除了他本人的天分以外,恐怕最主要还是两人创作环境变化的“时间差”所致。1953年斯大林死时,布罗斯基才13岁;而毛泽东在23年后才追随而去,高已36岁了。布罗斯基18岁发表诗作时,前苏联已“解冻”;而高38岁发表处女作时,中国才开始“思想解放”。布罗斯基诗作的“形而上学倾向”令当局反感,24岁被加以“社会寄生虫”的罪名,遭判流放劳改5年(实际服刑一年半),32岁时终被驱逐出境;高早期作品(主要是剧作)的“现代主义倾向”也令当局不满,在“清除精神污染”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中相继遭批被禁,47岁出国自我放逐。 布罗斯基正巧在高去国的当年获诺奖,是文学奖得主中第三年轻者(最年轻为44岁的法国作家加缪,其次是46岁的美国女作家赛珍珠),但从他开始发表文学创作算起则用了29年,从他流亡后可以自由创作起也有15年;高行健今年获奖,似乎“大器晚成”,但从他发表创作和出国流亡算起,倒只分别用了22年和13年。布罗斯基于56岁早逝,又给高行健留下了“来者可追”的时间差。 由此可见,除去两人的创作环境变化的“时间差”,两人确实颇有许多“形似”。 至于两人之间的“神似”比较,当然不是上面几句话就可概括的。在此先将布罗斯基13年前的获奖演说摘译出来供参考,有心者不妨与高行健今年在同一地方的演说及其它相关论说对照,应该不难看出两人的某些“神似”。布罗斯基演讲共分三大部分,这里摘译的是开场白和第二部分,主要涉及到“文学的理由”,正好可以高行健的演讲主题对照,但标题是笔者根据布罗斯基的演讲而添加的。遗憾的是,笔者不懂俄文,只好从英译本(注)转译,再加上文学水平有限,只能力求英译汉的“信”与“达”,却无力兼顾其“雅”,更无法体现作者原作的诗意和文采,还望行家批评指正。■ (2000年12月2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