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虎归山》 作者:李零 版本:山西人民出版社 2008年1月版 定价:25.00元
在今日中国大陆的知名大学者当中,据我狭隘的阅读经验,只有两个人在用连高中生都能读懂的大白话写文章,一是张鸣,一是李零。 李零从不认为自己是“享誉海内外的著名学者”。这一方面出自谦逊的性情,另一方面,仅就书写而言,李零确实难以被纳入中国现代化学术写作的浩荡主流。张鸣评李零《花间一壶酒》时曾道:“在学界,不仅用英语表达已经成为身份地位的象征,即使是汉语的学术表达,也充斥了英语的句式以及直接翻译过来的时髦名词,往往越是让人读不懂,就越显得深。腕儿们甚至在写随笔的时候,也高深莫测,食洋吐洋,还自鸣得意。”———置身于这股洪流之中,李零的白话写作犹如一叶单薄的孤舟,被放逐于冷寂的边缘,与巨浪滔天的学院体写作隔江相望。它们之间并无德行之高下,只是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思想方法。 相对于学院书写的风行与喧嚣,李零却能自得其乐,独钓寒江雪。他另创一个说法,叫“放虎归山”。不愿做被学院驯化的老虎,而要野化,回归自然。他选择自我放逐:他一直在逃,从专业学术的腹地逃向边缘,从边缘逃向它外面的世界。增订版《放虎归山》纵横时光二十载,正可视为一头名叫李零的老虎从学院向原野突围奔逃的轨迹。 让我们从这本书的写法谈起。徐梵澄先生论鲁迅的杂文,有一个论断:文体出于治学。鲁氏杂文,简短,专论一事,意思不蔓不枝,用字精当;而多出之以诙谐、讽刺,读来从不使人生厌。其渊源,论者多以为出自唐、宋八大家和桐城等派,因为鲁迅深于古文。然而梵澄先生认为,更可能的,仍是出自治古学或汉学的传统。治古学,如编目录、作校刊、加案语、为注解等,皆须简单明白,有其体例之范限,用不着多言,有感触便如弹丸脱手,下笔即成,诚可谓此体出于治学。 现在的学院体有多个源头,但大抵可以归一,即西学东渐。因为多数学者的启蒙资源就是西方文本,读西书长大,语感文体深深受限其间,尤其是一些著译并举,或者西方思想的“二道贩子”。 李零不是不通西学,单看《放虎归山》,他评福柯,论高罗佩(高氏名著《中国古代房内考》即李零翻译),可见功底。但他写东西,能直截了当表达,就决不绕圈子;能简练,就决不长赘疣;能讲白话,就不兜售学术概念。 按徐梵澄先生的论断,我们再来看李零的治学。方书、兵书、简帛,我不大懂,因此只好说他的《论语》诠释。《丧家狗》一书酿成了2007年学术思想界的大风波之一。实话说,关于“丧”的读音以及这个词语的释义,我认为李零的讲法可能有误。但他对《论语》和孔子的诠释,却平实坦荡。他没有政治与学术派系的烦扰,仅仅是站在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立场,去理解孔子,发扬孔子。用他的话说,读《论语》,要心平气和,去政治化,去道德化,去宗教化。 这三个“去”,构成了李零治学之基点,从而构成了他的文体之基点。 二十年过去,这头叫李零的老虎已经回到山中,但大山却被钢筋水泥的城市团团包围,禁锢如铁。不过,可以明确的是,无论这头老虎最终奔往何方,他终究是一头真老虎。 对此,学界的周正龙们应该感到庆幸,还是恐惧? 原载:《新京报》2/1/2008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