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朋友的盛情相邀,我终于还是看了李安的《色·戒》。我说"终于",是因为,我压根不相信一个把娱乐当作宗教的导演,一个拿"另类"当作英雄的导演,能拍出什么"伟大"的电影来;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李安不是张纯如,他对中华民族经历的那场灾难,对中国女性所承受的伤害,即使不能说漠不关心,但也绝对没有张纯如那样的感同身受的疼痛和不能释怀的义愤。 果然,一切都不出我所料:又是一部用欲望瓦解精神的电影;又是一部用美感撕碎伦理的电影;又是一部用"深刻"摧毁常识的电影,不仅如此,这还是一部伤害中国人的民族自尊心的电影--有人斥之为"汉奸电影",我看似乎并不十分冤枉它。 虽然我已经知道李安在"戏不惊人死不休"上有着怎样的抱负和追求,虽然我也努力说服自己应该抱着纯粹欣赏的态度来观看一部电影,但是,面对"汉奸"的病态的施虐,面对"爱国"女子欣然的受虐,面对泛滥在几乎所有细节中的庸俗和虚假,却仍然抑制不住欲出而呕之的恶心感。电影《色·戒》展现的是一个无爱的世界。在这里,几乎一切圣洁和庄严的东西,例如崇高、正直和理性精神,都被葬送到了肉欲和物欲的烂泥塘里;在这里,几乎一切被伟大的导演赞美的品质,比如忠诚、勇敢和牺牲精神,都被视为过时而可笑的德性;在这里,一切都是模糊的:爱与恨的界线是模糊的,敌与我的界线是模糊的,罪与罚的界线是模糊的。这虽然迎合了相对主义时代的无可无不可的价值观和行为逻辑,但是,却背叛了一切伟大的艺术最起码的精神原则和价值立场:对伟大的艺术家来讲,对罗伯特·贝尼尼、斯皮尔伯格和法斯宾德这些伟大的导演来讲,善与恶、爱与恨、灵与肉之间,有着绝对不容苟且和凌越的界线。 李安说,"《色·戒》是撕破脸了"(《南方周末》2007年12月27日第5版)。他的策略,似乎就是这样: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一切都要在相反的向度上推到极端,只有这样,才能显示自己"藏龙卧虎"的非凡,才能打着"中国"的幌子招徕"西方"的看客,才能用"西方"的惊讶刺激"东方"的好奇心,才能最终获得巨额的票房收入。 李安和《色·戒》的问题,其实就是这样简单,但是,似乎很少看到同样简单的判断和结论。对于我们的某些学者和批评家来讲,判断似乎越是模棱两可,越是不显示"好恶",越是不显示"立场",才越是具有不偏不倚的"客观性",越是具有令人信服的"学术性"。契诃夫说,文学其实只有两种,那就是"我喜欢的"和"我不喜欢"的。这是一种朴素而坦率的态度。在包括电影在内的艺术评价上,这样的态度,其实也是必要的。 是的,《色·戒》是一部令人不快甚至令人厌恶的电影。虽然李安选择了两个视觉上看让人觉得很美的演员,而梁朝伟和汤唯的表演也的确不乏可圈可点之处,但是,"美"的形式并不能弥补内容的贫乏,并不能掩盖作品精神上的残缺,正像《断背山》的美景和演员出色的表演,难以解决作品"形式"与"意义"的紧张与分裂一样。 这部电影的致命问题,是严重的冷漠和虚假,是可怕的阴暗和畸形,是缺乏正常、健康的情感,是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爱--既没有男女之间的真爱,也没有个体对民族和国家的大爱。有的只是欲望和狂欢,只是病态的施虐狂和病态的受虐狂,只是对肉欲和物欲的拜物教式的渲染。"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张爱玲告诉读者,王佳芝并不相信"那样下作的话"。但是,李安的电影似乎却要所有的观众相信它是真理。所以,他让易先生靠着野兽一般的性施暴,征服了王佳芝;所以,他让王佳芝在六克拉的钻戒面前,牺牲了国家、民族的尊严,牺牲了自己以及同伴们的生命。显然,在李安的阐释中,性欲和贪欲就是推进情节发展和影响人物命运的根本力量。一切都简单、荒唐得近乎儿戏,一切又都被渲染得煞有介事甚至惊心动魄。 李安说自己这部作品的主题是"反夫权主义":"我们的社会是夫权结构。张爱玲是很女人、很琐碎的。麻将桌上讲的东西,和我们看到的主旋律是很不一样的。这是她女人的观点。当女人不合作的时候,就像一个音符一掉,整个结构瓦解了,真有摧枯拉朽之势。这是女性心理学最幽微的地方。同时崩颓掉的是最强大的集体意识,是社会的集体记忆,这就是张爱玲的力量……她用女性心理学去碰对日抗战这么大的题材,她真有胆识。当然她也很害怕,在小说里面可以感觉到很重的恐惧感,传染到我身上。我真不想拍那部电影,只是抗击不了。"(《南方周末》2007年12月27日第5版)这是拙劣之极的掉猴弄鬼,是不折不扣的胡说八道。"夫权结构"能把国家和民族的尊严都包含进去吗?麻将桌上的"琐碎"就一定比"主旋律"更有"现代性"?或者,就一定更有人性深度和人道主义内容吗?"女人的不合作"一定就是天经地义的吗?或者,就一定是对"夫权结构"的正当反叛而不是对正义和良心的可耻背叛吗?"最强大的集体意识"和"社会的集体记忆"是什么意思?是指一种积极意义上的爱国情感吗?是对于那场民族灾难的"集体记忆"吗?如果是,为什么使之"崩颓"竟是一种"力量"而不是一种犯罪呢? 谈到"反夫权主义",我觉得法斯宾德的《玛尔塔》倒是名副其实的。在这部电影里,也有着与《色·戒》里一样的情节模式: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性施暴,对她的自由的野蛮剥夺。但是,在这部电影里,你看不到疯狂的床上镜头,看不到任何不宜展览的场面。法斯宾德的主题是指向女性的尊严和解放的,最重要的,他是尊敬和同情被伤害的人物的。虽然,最后,玛尔塔的反抗失败了,她还是落入了工程师贺尔穆特的魔爪,但是,法斯宾德借此表现的恰是一个沉重的悲剧性主题:反抗人性的邪恶和夫权意识,不是一个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是一个充满苦难和考验的艰难过程。 面对《南方周末》记者的提问,李安承认自己是张爱玲的奴隶:"这两年张爱玲做我的主人,不管乐意不乐意,我都被她奴役了两年。" 这就是说,问题的根源,还在张爱玲那里。 那么,再来看看张爱玲写得怎样。 说老实话,尽管我欣赏《金锁记》,欣赏作者绚烂的才华,但是,从整体上看,张爱玲的文学成就,尚不能与鲁迅这样的大师相提并论。胡兰成在《张爱玲论》中说:"鲁迅之后有她。她是个伟大的寻求者。和鲁迅不同的地方是,鲁迅经过几十年来的几次革命和反动,他的寻求是战场上的斗士凄厉的呼喊,而张爱玲则是一支新生的苗,寻求着阳光与空气,看来似乎是稚弱的,但因为没有受过摧残,所以没一点病态,在长长的严冬之后,春天的消息在萌动,这新鲜的苗带给人间以健康与明朗的、不可摧毁的生命力。"又说:"鲁迅是尖锐地面对着政治的,所以讽刺、谴责。张爱玲不这样,到了她手上,文学从政治走回人间,因而也成为更亲切的。时代在解体,她寻求的是自由、真实而安稳的人生。"(陈子善编:《张爱玲的风气--1949年以前的张爱玲评说》,第30页,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年5月)什么叫徇私利己的批评?这就是。因为爱一个人,便将天下的好听话当作定情的礼物一股脑儿送给她,便想将天上的星星一颗不剩地摘下来献给她,--这固然有情可原,但是,说句老实话,却也实在跟羞辱她差不多。 另外,说句题外话,我读胡兰成《今生今世》等著作里的文字,常常有一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沈德潜在《古诗源》中批评潘岳说:"安仁党于贾后。谋杀太子遹与有力焉。人品如此,诗安得佳?"(《古诗源》,第162页,中华书局,1963年6月)但我们似乎不该因人废言,认为"汉奸"的文字,也必然像保定府里的狗腿子一样没有骨气,也必然像《金瓶梅》中的应伯爵一样没个"正相"。然而,事实却经常给古人的质疑,提供了新鲜的证据:胡兰成的文章中所表现出来的顾影自怜、矫揉造作和言过其实,实在令人从头发稍到脚趾尖,都感觉别扭哩!正用得上归愚先生的一句话:"如剪彩为花,绝少生意。"例如,他在《张爱玲论》中说"……她创造了生之和谐,而仍然不能满足于这和谐。她的心喜悦而烦恼,仿佛一只鸽子时时要想冲破这美丽的山川,飞到无际的天空,那辽远的,辽远的去处,或者坠落到海水的极深去处,而在那里诉说她的秘密。她所寻觅的是,在世界上有一点顶红顶红的红色,或者一点顶黑顶黑的黑色,作为她的皈依。"什么叫坏的文体风格?这就是哩。这种浓得化不开的语言,轻飘飘的,水唧唧的,假兮兮的,夸饰而矫情,空洞而无物,实在是顶糟糕顶糟糕的一种文风呢! 啊呀!话说远了,言归正传。 是的,张爱玲缺乏的就是鲁迅身上的"斗士凄厉的呼喊",缺乏的就是"尖锐地面对着政治"的勇气和激情,--"政治"本来就在"人间"嘛,本来就是"人间"的谁也不应该回避的切切实实的存在嘛,所以,任何形式的"走回",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逃避而已。至于说张爱玲"带给人间以健康与明朗的、不可摧毁的生命力",这显然就像说猫比老虎大一样不真实,就像说狗比耗子小一样不可信。因为,张爱玲不仅没有成熟而伟大的世界观,不仅缺乏"忧愤深广"的情感世界,而且,很多时候,她对人性的理解也是褊狭的甚至是消极的。真实的情况是,张爱玲的绝大部分作品,所缺乏的,恰恰就是人性的温暖,恰恰就是"健康与明朗的、不可摧毁的生命力"--在《金锁记》里,我们也还能感受到一丝慈悲,但是,从整体上看,不可救药的悲观和阴冷,漫漶在她的几乎所有小说里,成为她的文学精神的突出特点。张爱玲看人物的眼光是冷的--可以说是冷静的冷,但似乎更是冷漠的冷;固然不能说那中间没有一点儿怜悯,但她更经常地让人感受到的,却是一种超然得近乎无情的态度。夏志清对张爱玲作品的具体分析是精彩的,但他对她的整体评价是不客观、不可靠的。夏志清说:"人的灵魂通常都是给虚荣心和欲望支撑着的,把支撑拿走以后,人变成了什么样子--这是张爱玲的题材。"(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第342页,刘绍铭、李欧梵等译,友联出版社有限出版公司,1979年) 不对!"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除了"虚荣心"和"欲望",人还有责任心,还有理想,还有包括牺牲精神在内的光辉而伟大的一面--只注意到人性的阴暗面,而看不到人性的光明和伟大,那么,作家所塑造的人物,就必然是简单的、不完整的。张爱玲的作品是有才华的,有时甚至是令人惊叹的,但却很难说是"伟大"的,因为,在她的小说中,读者的确很少感受到鲁迅的作品中的深厚的爱意和巨大的热情。说到底,作品的伟大决定于作家的伟大,决定于他对人物和读者的情感态度,决定于他对世界有多少爱,决定于他是否有担荷苦难的勇气,决定于他在追求美好事物上是否达到很高的境界。 张爱玲的《色·戒》我读了至少三遍。它的语言依然是华丽的,描写也还是精彩的,但是,作者的叙事态度,却显得暧昧而犹疑--她似乎没有勇气面对那些尖锐的问题,似乎总是回避对那些重要的问题显示自己的道德态度:一个负了荆轲使命的"圣女贞德",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颠鸾倒凤的潘金莲?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王佳芝为什么选择了放弃和背叛?她的行为是正常和正当的吗? 张爱玲的这篇小说叙述的是一个既不可信又不美好的故事。它的情节写得含混、飘忽、费解,在人物塑造上,则表现出一种简单而虚假的性质:王佳芝的心理永远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有半个她在熟睡,身在梦中,知道马上就要出事了,又恍惚知道不过是个'梦'那,难道她有点爱上了老易?她不信,但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因为没恋爱过,不知道怎样就算是爱上了。"不知道怎样就算是爱上了?作者试图在刻骨铭心的爱情和恍兮惚兮的做梦之间,寻求一种神秘的关联,试图把人类在爱情方面的基本经验,变成抽象而神秘的玄学。其实,作者这是为自己的写作上的"道德冷淡"找借口,为自己随意而任性的编造留逃路:"陪欢场女子买东西,他是老手了,只一旁随侍,总使人不注意他。此刻的微笑也丝毫不带讽刺性,不过有点悲哀。他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紧接着,王佳芝就低声说"快走",于是,易先生这个汉奸逃脱了惩罚。暗杀组织的行动失败了,所有参与暗杀行动的人都被逮捕、处决了,王佳芝也未能幸免--兽欲不是爱情,易先生不可能饶恕她。 在这里,作者的几乎所有对于王佳芝心理活动的描写,都是缺乏深度和可信度的。"突然"和"轰然"这种过于张扬的修饰语,这些在人物心理描写上最为忌讳的套话,竟然被她堂而皇之地连续用在一起。她把人物变成了自己情绪和观念的容器,把她变成了一个虚假而苍白的符号。唐文标先生在《一级一级走进没有光的所在--张爱玲早期小说长论》中说她笔下的人物"……看起来像丧事里纸扎的童男童女,一个个直挺挺站在那里,虽然吓人,但了无生气。原因是作者太单纯化他们了。有时单纯化得不能令人相信,这世界中的人竟不是生成的,而只不过是作者向他吹一口气,强令他活得那个样子。"(子通、亦清主编:《张爱玲评说六十年》,第294页,中国华侨出版社,2001年8月)他尖锐地批评"张爱玲世界":"我们以为这世界太小、太特殊,和我们世界日距日远,有什么帮助的地方呢?里面宣传的失败主义,颓废哲学,和死世界的描写,我委实只感染到绝望和对人类失去信心,我想,上海那类都市罪恶不应代表人间,男盗女娼只是租界的产物,过渡期人类劣根性的表现,我们不能讳言其必无,但深信活下去是为了把这现象改正,代替以人间的爱和同情。"(同前,第297页)从王佳芝身上,我们看到的就是"失败主义",就是"颓废哲学",就是对人性的简单理解和扭曲表现。很多时候,张爱玲的世界让人恐惧、厌恶和绝望,而不是让人觉得可爱、美好和亲切。 傅雷先生在著名的《论张爱玲的小说》一文中,这样批评《倾城之恋》:这篇小说在对最关键的地方的处理,"未免太速写式的轻轻带过去了。可是这里正该是强有力的转捩点,应该由作者全副精力地去对付的啊!错过了这最后一个高峰,便只有平凡的、庸碌鄙俗的下山路了。"(《傅雷文集·文学卷》,第182页,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10月)又在批评《连环套》的时候说:"描写色情的地方(多的是!),简直用起旧小说和京戏--尤其是梆子戏--中最要不得而最叫座的镜头!《金锁记》的作者不惜用这种技术来给大众消闲和打哈哈,未免太出人意外了……至于人物的缺少真实性,全都弥漫着恶俗的漫画气息,更是把taste'看成了脚下的泥'。西班牙修女的行为,简直和中国从前的三姑六婆一模一样。"(同前,第185~186页)用傅雷先生的这些观点来批评《色·戒》,没有一句是不命中靶心的。 傅雷先生的《评张爱玲的小说》写于1944年,张爱玲的《色·戒》写于1950年。当年,看到傅雷的文章,张爱玲很快就写了一篇题为《自己的文章》的文章,拒谏饰非地替自己辩护:"现代文学和过去不同的地方,似乎也就在这一点上,不再那么强调主题,却是让故事自身给它所能给的,而让读者取得所能取得的。"(《张爱玲文集》,第四卷,第175~176页,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不错,作者的确不应该以一种过于直接和简单的方式将"主题"强加给读者,但这并不是说,作者可以"不再那么强调主题",而是说,他应该以一种含蓄而富有诗意的方式,将正确、深刻的主题暗示给读者,让读者在具体的细节描写和象征形式里,感受到主题的存在,把握到主题的内容。总之,任何时候,主题都是重要的。一部伟大的作品,必然是一部包含着严肃而深刻的主题内容的作品,而一个荒谬而浅薄的主题,则会使一部作品显得无足轻重,甚至会毁掉它。 年轻气盛的张爱玲显然缺乏接受批评的成熟理性,她拒绝了傅雷的批评。拒绝批评的结果,是她不仅没有改掉傅雷先生所批评的坏毛病,反而陷入更加严重的困境--在艺术上,她没有取得更大的进步;在价值观上,她没有确立稳定的立场;在对人性的理解上,她没有形成健全的知识。这样,在民族危亡的时刻,面对一个最基本的善恶问题,她的《色·戒》表现出的,却是完全冷漠的因而应该谴责的态度:她竟然在一个爱国女学生和一个汉奸之间,编排出了一场滑稽的爱情游戏。 李安接受《南方周末》访谈的最后一句话,是关于张爱玲的:"只是有时候蛮恨她:写这个东西干什么?害人!" 但李安显然是言不由衷的。他乐于作张爱玲的受害者,他陶醉于张爱玲小说的无爱的狂欢。他踏着张爱玲的足迹,走入了危险的歧途--不是独自一人,而是裹挟了比张爱玲的读者更多的观众,甚至让那些容易激动的观众喊着"李安万岁",与他一道走向有"色"无"戒"的世界。 卒章显志,曲终奏雅。那么,对于电影《色·戒》的导演,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们也许只能模仿李安抱怨张爱玲的语气,这样说:"拍这个东西干什么?害人!" 2007年12月30日,北京 原载:《黄河文学》2008年第2—3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