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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俄罗斯电视剧在中国荧屏出镜的机会实在很少，远不如韩国、日本，甚至墨西哥。很有一些中国观众说起韩、日电视剧能够如数家珍，而对俄罗斯电视剧，却少有评说。最近，央视8套和几个网站正在播放俄罗斯电视剧《紧紧抱着我》，我有意想看一看。这主要是出于这样的设想：上个世纪的50、60年代，那一代的年轻人可以说是看着苏联电影，唱着苏联电影歌曲长大的，一首《红莓花儿开》至今能够勾起六、七十岁的老人的怀旧之情。邦达丘克、玛列茨卡娅、贝斯特列斯卡娅等，是那一代年轻人的偶像。可上世纪60年代，中苏大论战，特别是一批苏联电影，如《第四十一个》、《静静的顿河》等成为“修正主义”的“黑典型”被批判之后，一直到今天，前苏联和如今的俄罗斯影视剧很少和中国观众照面。这《紧紧抱着我》自然引出我的好奇之心：今天的俄罗斯影视变成什么样啦？尤其听说《紧紧抱着我》还是当代生活题材，更让我好奇了。 可在观看的过程中，还没等看完，我的一个愈来愈明确的感受是：久违了，但一点也不陌生。 这是一部取材于当代生活的电视剧。情节的中心是三个女青年舞蹈演员——因加、卡佳、波林娜——的梦想、追求、奋斗、挣扎、起伏的命运，以及由点及面而展示的当代俄罗斯的人生百态、社会世象。对于这一切，我的感觉就像我们身边的事儿那样的熟悉。要说有什么惊讶，那就是惊讶于“太相似”。我忽然想起上个世纪50年代的流行语，“今天的苏联就是我们的明天”。那时我们把前苏联作为我们追求的目标，效仿的楷模。“一边倒”，倒向前苏联的政治决策，也是那时提出来的。当然，会有很多相似之处产生。但，观看这部电视剧时，我顺理成章地把那句话改了一下，“俄罗斯的今天就是我们的今天”（需要说明的是，我指的是相似，绝不是相同，后文还将阐明）。是的，有太多的相似。 中俄两国有着许多相似的社会背景，都处在“转型期”，因此，我们都有“转型期”必有的社会问题。这必然反映在两国的日常生活、日常工作和日常的人际关系之中。 剧中人物的有些言，有些行，相似得让我禁不住笑了起来。譬如，要做一件什么事情，要解决什么难题，要找一个出路，剧中人的第一个念头几乎都是要“找人”“找关系”。透出的潜意识总是“再大的本事，再高的才能，没人、没关系也是白搭”。于是,各种不同的人际关系，老熟人、老同学、老上司，尤其是血缘关系，都影响着，甚至决定着剧中人的命运。最逗的是还有这么一句话，“以前有关系就有用了，如今还得有钱啊！”这样的台词要移到任何一部中国电视剧中，都是标准的中国话，你会想到在今天的俄罗斯也是流行语吗！如果从总体来感受,有一种转型期的社会气氛,那就是弥漫在很多人心中的浮躁和不安,因为地位在转型期需要大调整,利益在转型期需要再分配,“我在哪里”，“我的明天会怎样”，成了让太多人焦躁的问题。 是的，相似的政治历史，决定了两国必须转型；于是，也出现了转型期相似的社会问题。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俄罗斯当代生活剧，我们能感到陌生吗？当然，我说的是相似，而不是相同。应该说，毕竟还有不同的、更深的历史文化传统，所以相似之中仍有差别;也许是很大的差别。 一个差别是俄罗斯开始现代化进程，以彼得大帝的改革为标志，比我们的洋务运动早了两百多年。这种历史文化传统对俄罗斯人的性格、素养的影响极大。《紧紧抱着我》中的人物虽也讲究“关系”，但等级制、官本位的气息，相对淡得多、浅得多。那个普普通的退休中学女教师，关心市政建设，敢于监管官员，透出很强的公民意识。这里我还特别要提到的一个差别，那就是文化气质的差别。我特别欣赏《紧紧抱着我》中的台词对白，它展示了俄罗斯人浓郁的文化韵味。而在举手投足、言谈交往、礼仪待人中，还潜藏着一种贵族气息。这和从彼得、叶卡捷林娜到别林斯基时代的精神贵族对教育的影响与渗透，关系密切。我以为，“贵族”二字体现为一种政治特权是不可取的，但表现为一种高雅的精神气质，又多有可取之处，是现代精神文化建设可以吸取和融入的文化元素。而长期以来，我们曾把满口粗话，随地吐痰，不拘礼仪当作一种“无产阶级”的革命豪放，有意无意地加以推崇；而精神贵族却是我们否定的对象。这是我们精神领域的一个很大的损伤。我观赏《紧紧抱着我》，感受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惬意；深悟人文精神绝不排斥高雅的道理。 最后，特别要提到，这部电视剧依然让我们感受到很熟悉的俄罗斯文学艺术的现实主义的风格。这个戏的主角都是舞蹈圈子里的人物，佼好的面容，健美的身材，是肯定要展示的美；而穿插其间的舞蹈表演，更让此剧美不胜收。但我特别注意到，它的现代化审美风格与那种暴发户式的奢华，与那种“烧钱”式的铺陈，毫不相干。它的美以自然取胜，以大气取胜，以文化的涵养取胜。我于是想到了俄罗斯深厚的戏剧艺术传统，想到了引起戏剧艺术大革新的契柯夫的剧作，想起了契柯夫剧作带来的新的表演体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丹钦柯创造的表演体系的无比强大的生命力。而这种传统也渗透在这部电视剧的各个角色的表演中。男角豪爽但不粗野，女角有娇憨但不嗲气，潇洒之处不卖弄，深沉之处不做作。契柯夫那种在贴近生活的自然中求深刻的风格，在这部电视剧的表演中处处可见。上个世纪50年代，中国有两个顶级的话剧艺术团体——北京人艺、中国青艺，学习契柯夫、斯坦尼、丹钦柯，培养出一批闪光的表演艺术家，至今难见超越者。这些我们曾经熟悉的艺术经典，今天对很多观众来说，也许很陌生了。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我们误以为豪华、炫富、怪异、含混、装酷，是时尚的现代风格。所以，看着《紧紧抱着我》，让我想得很多很多。 原载：《文汇报》2010-08-0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