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演讲》 导演:汤姆·霍珀 主演:柯林·菲尔斯 杰弗里·拉什 国家/地区:英国 故事简介:乔治六世因患口吃无法在公众面前演讲。在语言治疗师莱昂纳尔·罗格的帮助下,乔治六世后在二战前发表鼓舞人心的演讲…… 在好莱坞经典路线上,《国王的演讲》没有提供任何新鲜的审美经验 第83届奥斯卡金像奖的最大悬念,莫过于英国电影《国王的演讲》漂洋过海大战本土热门《社交网络》。所有人都清楚,同样获得最佳影片提名的其他8部电影纯属陪跑。结果是前者完胜,斩获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原创剧本四大重量级奖项,完成了《女王》(2006年)征战奥斯卡的未竟之业。 作为一代英王,乔治六世引领英国人走过二战的阴霾。为什么电影只选取了他克服口吃这个小切口,就说圆了一段大历史故事,并最终得到了学院的肯定? 人性化与主旋律的双重奏 《国王的演讲》在价值取向上与以伊莉莎白二世为主角的《女王》相似。一是尽量放平视角,用人性化的眼光组织情节。二是美化和提纯主角,高歌英式主旋律,如此,首相布莱尔的行为无不出于忠君爱民,乔治六世更是凡事以家国为先。 历史传记片,尤其是宫廷题材,习惯浓墨重彩地“扮上”,讲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传奇故事。走好莱坞美学的情节剧如此,反其道而行之的欧洲人文主义电影也如此。 英姿飒爽的《瑞典女王》(1933年)、优雅又狂放的《玛戈王后》(1994年)、气吞山河的《拿破仑》(1927年)与瑟缩一隅的《末代皇帝》(1987年),都展示出了让观众认同的真性情,但这些角色过于瑰丽跌宕的一生让他们在观众面前始终高高在上:这指的不仅是社会地位,更是心理距离。这些大人物因普通人只能想象的人生而鲜活,观众明白他们离自己很远。 而《国王的演讲》看不到王室的神秘,乔治六世在口吃矫正师莱昂纳尔的治疗室里只是“伯蒂”,和矫正师相处如朋友,他在妻子面前是个略显暴躁但不失风范的好丈夫,在两个女儿面前更是会讲故事、跪在地上装小动物逗孩子开心的寻常爸爸。 人性化解读,是冷战后历史传记片的大方向。电影作为工业,必然是媚俗的。电影价值取向的变动,背后是大众审美趣味的迁移。也许,信息社会已将一切拉平,对普罗大众而言,贵族统治连精神象征的意义都消散了。 《国王的演讲》虽然是为逝者立传,但表现的年代尚有许多存世之人,这位逝者又正是当今女王的父亲,正是树立国家正面形象的好时候,主旋律高奏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主旋律和人性化解读,都是好唱但难唱好的调子,容易让电影轻易流于程式化和浅薄。二者叠加之下,《国王的演讲》显得过于周正和明朗。反观其对手《社交网络》,则在一个看似古老的故事框架里寄寓了多层次的反讽和模糊的价值取向。 何以成就不朽 关于矫正师,电影里有一条很有趣的情节支线,他业余一直孜孜不倦地钻研莎士比亚戏剧,梦想有朝一日在舞台上一展风采。无奈他完全没有戏剧表演天赋,试镜只能沦为笑柄。 值得注意的是,他试镜时,念的是《理查三世》的台词:“现在我们严冬般的宿怨,给这颗约克的红日照耀成为夏景,那笼罩我们王室的愁云,都埋进了海洋深处,现在我们额前已经戴上了胜利的花环……”这正是这部戏剧第一场里,理查三世暗藏篡位之心的言语。这一片段与正剧形成微妙的互文关系:伯蒂是王位的第二继承人,不管他是不是有野心,在不称职的兄长和众人期盼的眼光里都有了僭越的可能;而自己演不了国王的矫正师,在现实中打造了一位国王。 这正是本片在结构上的一处机关。成为一个真正的国王,并不只是伯蒂一个人的事。莱昂纳尔也不只是帮助他,而是在乔治六世的伟业中寄托了他自己的人生理想。乔治六世在莱昂纳尔的帮助下,成功地发表了第一个战时的圣诞演讲,政界要人的称赞和欢呼,仿佛也是给予莱昂纳尔本人的。最后一幕,远远凝望人群的矫正师与国王互相示意,更是极大满足了观众普通人介入大历史的幻想。 对于男性而言,如何感知自我的延续,几千年来都是难题。肉身的不朽难求,于是他们开始寻找替代品。电影和电视等现代造梦工业,源源不断地为大众生产廉价的“不朽”迷幻剂。在几十年好莱坞经典剧情架构里,有多少电影故事展开前的路人甲、宋兵乙,成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国王的演讲》表现“不朽”的母题时,用更精巧的表现方式——“我”自己不能成就功业,但“我”是始终站在伟人背后深刻影响他、使之成为伟人的那个人。以此窥见历史,都是在触摸“不朽”。 广播电台大战互联网 《社交网络》探讨了媒介的演化过程中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变”与“不变”。有趣的是,《国王的演讲》的主题也与大工业时代社交网络媒介变化息息相关。在乔治六世和希特勒的时代,公众场合的演讲和广播讲话,在政治宣传中的作用是很重要的;而在脸谱网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的时代,网上攻势帮助奥巴马赢得了美国总统大选。开个玩笑,本届奥斯卡是广播电台大战互联网。 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中指出,媒介并不是一副没有意志的躯壳,媒介的更新换代,几乎会完全重新浇筑当代人公众话语的外延与内涵。现在,虚拟社交网络与传统的电话和电邮并驾齐驱,成为年轻人日常交流的媒介。而在六七十年前,人们是围坐在桌旁,听收音机告诉他们这个国家将进入战争,就像《国王的演讲》中演的那样。 可惜电影中那样的段落太少了,表现国王与他治下国民乃至整个时代之关系的段落太少了。影片花了大量篇幅讲国王怎样克服口吃、学会演讲,而支撑这个小切口的大前提是:会演讲的国王,才能成为好国王。影片将这点预设为“不证自明”,错过了从一个小切口切入时代之殇的机会。 也许《国王的演讲》本无此意,它只想在舞台剧似的、古典的小格局里,讲一个英伦范儿的完整故事。而这一点,电影完成得很好:小小的格局内,少量人物展开以舞台剧一般强大丰沛的内心冲突。两位主演和若干金牌配角的精湛演绎,也为影片增色不少。英国电影在上世纪20年代欧洲电影大发展的时候,就因为认定电影只是把戏,坚持固守戏剧传统而掉了队,至今也没完全跟上。至今它最大的资本还是戏剧传统。端正的英伦范儿,再加上向好莱坞美学暗送秋波,难怪奥斯卡评委们招架不住了。 好莱坞美学的精髓,就是一个男人的自我实现。在《国王的演讲》里,就是抹掉童年阴影、治好口吃、当好国王、拯救世界。在这条好莱坞的经典路线上,《国王的演讲》没有提供任何新鲜的审美经验,但比起好莱坞现在大多数不着调编剧而言还是强太多。在用新话语有探索性地探讨新媒介和用旧话语不过不失地讲了一个老故事之间,奥斯卡评委们选择了后者,这也许是奥斯卡自己老了。 原载:《文艺报》2011年03月18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