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都市文学版图中,广东的女作家刘西鸿、张欣、张梅、李兰妮、彭名燕以及新一代的魏微、黄咏梅、盛可以等以个性化的作品呈现出的时代感与丰富性,对当下中国的文学经验贡献了新的价值和新的经验。 张欣、张梅与黄咏梅,我以为三人各自讲述的岭南故事同中见异,尤其张梅、黄咏梅更是岭南都市文学的天然叙述者。三人在岭南文学版块中个性鲜明,卓有成就。 首先,来自文化的自觉。三人都生养于岭南都市,张梅、张欣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黄咏梅一衣带水,生长在广州的上游城市梧州。她们以对岭南都市新的发现和新的表现为己任,有着真诚面对生活资源的根性自觉。 其次是文体自觉。三人都在小说中叙述好看的岭南故事:张欣比较长于中长篇,也更注重讲新颖的好看的故事;张梅以中篇为主,兼以长篇和散文,她长于讲述滚滚红尘中的淡定与风雅;而诗人出身的黄咏梅擅长中短篇,她的岭南故事颇具文人的气质和智性。她们都是致力于岭南城市生活体察、城市故事想像、城市人物表现的优秀作家,城市人的精神状态在她们的笔下得到淋漓尽致、各具形态的个性化呈现。 三人之中,张欣生长在广州的部队大院,不同于张梅、黄咏梅植根于岭南文化,张欣文化的根性更多来自中原文化,她的叙述语言也源于普通话。无论她的《城市爱情》《岁月无敌》《伴你到黎明》等作品,还是新作《对面是何人》,她小说故事的主角多是些灵魂无法落实的大公司白领女性,但她往往不作虚妄的城市批判,却写出了现代人生命的质感和韧性。2008年的《用一生去忘记》,以好看的故事阐释自己对人性的爱、善与恶的发现,颇为悲凉。新作《对面是何人》也是一部充满人性追问的小说,也是一个好看的故事。小说以“让一个女人低头的,是爱情。能把男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是他们的梦想”开启了城市倾轧的故事。当今都市,往往与亲友相坐却不知对面是何人,甚至只能爱陌生人。隔膜,孤独,两两相望却两两相残,人性的绝望和孤独被书写得淋漓尽致,颇具质感。 张梅与黄咏梅,两人都多以市民社会为自己城市书写的支点,而且把笔下的岭南风情推到一个极致。很难见到有像她们两人这么地道纯粹而出色的岭南叙述了,她们始终以一种根扎岭南的口语、俗语、方言描述一个个各具形态的鲜活、精妙与可感的细节,一种种生香活色、生动非常的岭南风情。两人都在一种平实市井甚至多少有些琐屑的叙述中直指生活本相乃至世道人心。不同的是,张梅叙述的散淡、闲适和无所谓,更贴近都市日常生活本相,她的叙述疏朗甚至有些琐碎,却颇具风情。一如她的《口水》一样,生活化的小故事,散淡得就真像日常的口水,但你能感受到琐碎日常里的文心,包括她的多宝路、西关路,包括她笔下的米兰、圣德,虽有物质精致生活的享受却常常陷入精神的尴尬而疲倦、孤独和寂寞。而她《酒后的爱情观》则描绘一幅多彩多姿的都市女性的众生相,她们在城市化、俗世化的汪洋中却不时有女王般的君临之态,散发着阵阵脱俗的风雅。在这个意义上,张梅在国内的都市写作中可谓个性鲜明、独树一帜,极少人能像她那样把城市写得这么家常,这么世俗,又在俗世中眼角上挑,显出一种君临之态和风雅之韵。这相当不容易,只可意会不可学之,因为一个人的目光与心性,是难以复制的。 另一位岭南故事天然的叙述者黄咏梅,她的作品比张欣、张梅更具文人气质,她笔下着相更多的是小资群体,尤其女小资。她叙述表面平实,但却处处机锋闪烁,有一种从内向外闪烁着的语言刀锋。与张欣、张梅一样,她对当下滚滚红尘解剖相当精准,但在叙事上,她的叙述针脚更为细密,那是有劲道的白描功夫。她笔下的阿甘、女小资文艺青年杨念真们,挣扎在俗世中,却有人间温情或不屈的生命的尊严,颇具波西米亚风骨,有所坚守。因而她以更多的文化关怀、以思考力实践着对城市的透视和批判。 黄咏梅笔下的都市市井,市井的人物、市井的风俗、八卦的平凡,却处处是人间的暖意,甚至可以“把梦想喂肥”,这是多么气象万千的人间想像呵。这是简单的幸福生活,却是以不屈的梦想支撑的。这是女性的坚韧与乐生。是的,黄咏梅的笔是以岭南西江为墨,游走在岭南人灵魂与世俗生活间,在迷幻的城市迷幻的生活中,敏感捕捉和展现现代都市人的日常生活和精神流变,尤其遮蔽在日常生活中的人物特别是女性的心灵之光,颇具风骨。无论都市白领行走在《多宝路的风》中的陈乐宜、《勾肩搭背》的樊花,还是《文艺女青年杨念真》,还是只能出入豪华饭店《负一层》的女工阿甘,都在她的笔下活出人的心思与尊严,散发着人性向善的感染力,平凡却有傲骨。我想,大俗大雅、精细舒展的岭南故事和心灵书写,正是黄咏梅出类拔萃的地方。走下去,黄咏梅一定会赋予生她养她的岭南新的意义和新的可能。 原载:《文艺报》2009年12月1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