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的整理和出版,经过1982年以来四年的实践,提出了一些新的问题。大致如下: 一 有一部分已经出版的文、史、哲古籍,不是原来的1982-1990计划所包括的。约计有新近出土的,有从国外引回的,有翻印台湾出版的三大类。因为这些书都有相当的学术价值,值得在计划外加以出版。今后也还要注意搜集,继续出版,以有利于文史哲三方面的研究工作。 (一)新出土的,或者虽然出土较早,但未加印行过的。如广东出版的《潮州戏文五种》,内有1958年揭阳出土的《蔡伯皆》(即《琵琶记》)明正德写本,1975年潮州出土的《刘希必金钗记》明宣德写本。此外,1967年在上海出土的明成化本说唱词话和《白兔记》,上海博物馆已转印为《明成化说唱词话丛刊》。出土较早,近年才整理刊行的,如国家文物局编印的《吐鲁番出土文书》。还有近年大量出土的楚帛书和竹简,目前还没有系统地整理,有待于今后做大量的工作,使其能出版。它将会与《甲骨文合集》、《殷周金文集成》媲美。其实以前也已经出过《银雀山汉简》。 (二)有些善本或孤本,流出国外,现从国外获得副本,加以印行。如福建印的冯梦龙的《寿宁待志》,系从日本得回。浙江印的悔堂老人的《越中杂识》,系从美国得回。广东印的《潮州戏文五种》,其中《荔镜记》、《荔枝记》、《金花女大全》三种明嘉靖、万历刊本,则是流散在英、奥、日各国获得副本后合并印行的。特别是即将出版的八十回抄本《石头记》,为清道光间流入俄京彼得堡,去年才取得副本付印的。从今以后,如果没有别的发现,则所有《石头记》的抄本就都全了。对于红学研究,这是非常重要的。上海出版的冯梦龙的《拍案惊奇》(初刻、二刻),多年来所印都不是全本,近年始自日本引回全本。北京续印的《永乐大典》(共六十七卷),部分亦自国外引回。这种情形,今后还会有,而且是必要的。早年黎庶昌、杨守敬的《古逸丛书》实已开了先河。 (三)从台湾出版的古籍中,翻印了几种。其中有陈鼓应教授的《庄子今注今译》和《老子注释及评介》,读者反映甚佳。不久还将印行潘重规教授的《龙龛手鉴新编》,它在字义方面对原书作了极大的补充,更为有用。 由于考古工作的发展,近年从地下出土的文物,无论在西北或华中,数量都比以前更多,内容都比以前更丰富,我们有责任把它整理出来。至于引回流散域外的古籍,目前应该着重敦煌部分,可以从中挖出许多材料,如近年编辑完备的《王梵志诗校辑》,可为一例。又如《析津志辑佚》,也是从《永乐大典》等书中辑出来的。对文史哲古籍来说,复印台湾著作才刚开始,只要多加注意,就还有很多有学术价值的作品可供参考。 二 关于古籍的时代下限问题,原来规定是到1911年为止,自无不可。但经过近几年的实践,看来这个规定已经非突破不可。因为从1911到1985年,已经过去七十五年,不仅现代文学的研究已不亚于古典文学的研究,特别在现代史的研究方面,要求整理出版许多必要的文献。从《春秋左传》到《清史稿》,现在都叫古籍了,而其实都是当时的史学家或当时官方历史机构所纪录的。拿《史记》来说,三皇五帝和秦、汉史,即是司马迁根据文字传说或亲自查阅当时文献所得。因此,特别对历史部分不能拘泥于古籍下限之说,而应尽速进行整理。现在我们已整理出或将整理出若干1911以后的有关文献,是完全有必要的,这是历史的要求。如《孙中山全集》、《梁启超全集》、《朱执信集》、《张謇集》、《黄兴未刊电稿》、《蔡锷集》、《蔡元培全集》、《经亨颐日记》、《熊希龄集》、《顾维钧回忆录》、《廖仲恺集》等等。还有《民国人物志》、《中华民国大事记》、《中华民国职官年表》和在拟议中的《中华民国军队序列》等。在学术上出版《章太炎全集》,在文学上出版《南社诗集》等。 根据同一理由,湖南出版了《曾国藩全集》(《家书》)、《左宗棠全集》(《札件》)、《郭嵩涛日记》、《郭嵩涛奏稿》、《曾纪泽遗集》,上海出版了《李鸿章全集》,北京出版了《林则徐集》等。同时,在已出的《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十一种之后,将续出专辑《宪政运动》和《太平天国(续编)》,《中法战争(续编)》,《中日战争(续编)》,《义和团(续编)》,使这套丛刊更为丰富和完善,对近代史的研究更有参考价值。因为,无论如何,研究近、现代史,比起研究春秋、战国史,有更多的现实意义,研究领域更为广阔,更会有新的认识和提出新的见解。 三 现在提到整理方法。我们曾列举标点、注释、校勘、今译、辑佚等等,无非是一些汉学家数、乾嘉本领。现在看来,长此不变,必将逐渐减少学术意义。只有开辟更为完整的科学途径,才能取得站得住脚的学术价值。在这方面,近几年来已开始突破前人蹊径,有了新的成就。我曾在一篇文章中介绍过钟叔河的《走向世界丛书》。他在所收的每一种书的前面,都有一长篇对作者本人及其撰述的评论,把每一段落都加上简扼的提要,印在书叶页边,极便读者。再在书后附两个索引,一是人名索引,二是名词索引,把外国人名、地名、外语词的音译都详列英文;并加现通用的汉文译名。还有《曾国藩全集》,就《家书》而论,在每封信前都有一行提要,书后附《人名索引》,这也是要花功夫的。 我还可以举几本书为例: 季羡林主持的《大唐西域记校注》。参加校注的都是中西交通史的研究家,又通晓英、日、俄,德语言,故能征引广泛、立论确凿。特别是季羡林的《前言》,对唐初的中国、佛经翻译、印度历史,以及玄奘本人西行的学习及回国后译经成绩,并《大唐西域记》的中外版本等问题,作了详细的论述和有见识的论断。书后附有《汉释条目索引》及《注目表》。《大唐西域记》是从唐代就流传下来的文献了,宋元明清学者包括很有造就的乾嘉学者,都没有本事搞出这样一本校注本来。只有具有广博知识的现代学者采用科学方法才能达到这样的成就。可惜的是《中华大藏经》的出版太迟了,而且现在还没有出到《大唐西域记》叙引到的卷册,致使主要的参考都是引用日本的《大正藏》。这当然怪不得校注的同志们。有朝一日,这部校注所用《大正藏》的引文都替换为《中华藏》就好了。 方立天的《华严金师子章校释》。书前作者写了长达万言的《华严金师子章评述》,不是从佛教哲学加以论定,而是从辩证唯物主义加以论定。参校本引用了宋代承迁的《注解》、净源的《类解》、日本景雅的《勘文》、高辨的《光显钞》,对所有这些引文,都加作者《案》;特别在每章之后,作者还写一段《总释》。这种整理方法,特别在长篇述评上有明显的哲学倾向性,因而具有学术价值,不单纯在于校释引用之广泛。 孔凡礼的《增订湖山类稿》,不为汪元量的《汪水云诗》或《湖山类稿》所限制,从《诗渊》和《永乐大典》新辑得元量诗词,用编年的方法,同原集打散整编为五卷,起自德祐二年离杭以前,止于至元二十五年南归以后。书后附《汪元量事迹纪年》,和汪元量作品互为发明。迄今为止,可算是汪元量诗词集的最丰富、最有科学性的一个整理本,成为研究宋元史和宋元文学史的要籍。 刘琳的《华阳国志校注》。这部书的好处不是泛引古籍作名物注释了事,而是对《国志》记载有关山川史迹,广泛引用古今史地著作,相对比校,并根据实际情况,作出彼此之间谁是谁非、谁正谁误的判断。这就使这部书成为研究三世纪以前中国西南地区的地理、政治、民族等极为有用的书了。甚至就地理而论,对今天的四川和西南亦有现实的考证价值。附表有《梁益宁三州地名族名索引》。凡对史地古籍的整理,不附有关索引,则整理是不完善的。 假如说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应该尽量减少指令性的计划,那么,整理古籍这种精神生产的手工业性质和个体思维性质更强的事业,更应放手让大家去做,让各单位去做,让各地方出版机构去做。各地出版社根据自己的编辑力量和物质条件,积极开展古籍整理出版工作,就会取得成绩。假如还有什么指导性计划的说法,那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也就只能起这么一点作用而已。当然,这几年因为选材不当,标注方法陈旧,编辑不得力等,也还出了些中下等的产品。我希望大家都要向高水平看齐,事业就自然会向高水平发展,我们也就无愧于这个时代了 。 原载:《人民日报》1986072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