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稍早时候,唐代杰出诗人韦应物一家墓志在陕西长安韦曲出土。西安碑林博物馆马骥先生从友人处借得拓本后,作了仔细录文和初步研究。我得到消息后,立即与他联系,希望尽快公诸于世,以便学者研究。自清末以来,新发现唐代墓志超过八千方,但就对于唐代文学的研究来说,这批墓志无疑是极其难得的珍贵文献,称为百年来唐代石刻文献最重要的收获之一,也不为过。 我有幸先期见到墓志拓本和录文,确信其学术价值有以下几端。 一是提供了韦应物生平的基本线索。两《唐书》没有为韦应物立传,从南宋沈作喆作《补韦应物传》开始,到今人孙望撰《韦应物事迹考述》、罗联添撰《韦应物年谱》、傅璇琮撰《韦应物系年考证》,依据韦应物诗歌中提供的线索,努力探究韦应物的生平事迹,但因史料欠缺,仍不免多有缺漏和分歧。如韦应物到底死于何年,就有贞元七年、九年、十一年几种说法。墓志记载韦应物字义博,他在三卫时的具体官职,历官十三任的经历,都是以前不见记载的。虽然丘丹没有记载他的具体死亡日期和享年,但终于官舍,贞元七年十一月归葬,则是可以确定的。以往学者都认为他去世时已经罢苏州刺史职,有他《寓居永定精舍》诗“政拙忻罢守,闲居初理生”为证,墓志则显为死于任上。墓志记韦应物平生所著诗赋、议论、铭颂、记序六百多篇,但传世的《韦苏州集》只收诗近六百首,其他各体文章都失传了。 二是韦妻元苹墓志,为韦应物亲自撰文并书写,抒写了对于亡妻的深切悼念,且留下了诗人的书迹。在韦应物诗集中,有十九首悼亡诗,历来为学者所重视,认为是潘岳《悼亡诗》以后最真切的追忆亡妻的作品。但存世文献中没有关于韦妻家世生平以及与其婚姻始末的具体记载。元苹墓志以平实细腻的文笔写出妻亡后的悲痛心情,是唐人墓志中难得的抒情佳作,与其悼亡诸诗颇可印证,可以进一步解读的内容很丰富。 三是提供了唐代士族文化传承的珍贵个案。韦应物出生于京兆韦氏逍遥公房,是唐代最为显赫的士族之一。北周以来这个家族世代显宦,势倾中外,记载很丰富,墓志可以补充一些细节。墓志中比较珍贵的记载,是女性文学素养及其在家庭教育中所担负的传承文化的责任。韦庆复墓志分别摘录了志主伯姊和夫人的哀词,是唐墓志中体例特殊的写法,可以见出两位女子的文学才华。元苹曾为五岁的女儿“手教书札,口授《千文》”,韦退之则自述能够“以明经换进士第,受业皆不出门内”,即他的教育完全来自其母亲裴棣。此外,撰写韦庆复墓志的韦应物外孙杨敬之,曾以“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的名句留下唐人荐贤的佳话,也是应该提到的。 唐代墓志的大量出土,提供了研究唐代家族文化、社会民俗、道德信仰、宗法礼仪、婚姻继承、族聚迁徙等方面的丰富信息,形成了近年学术研究的新热点。谨因韦应物一家墓志的发表,略述所见,希望引起更多学者的关注。 原载:《文汇报》2007/11/0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