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籍中關於《本事詩》作者孟啟生平的記載不多,著名學者如余嘉錫、王夢鷗均有考證,但所得甚少。洛陽市文物局編《耕耘論叢(二)》(科學出版社,2003年2月)刊喬棟《新獲唐代孟氏墓誌淺釋——兼談孟氏地望與塋地》,刊佈了近年在洛陽市郊區白馬寺鎮帽郭村出土的孟啟家族四方墓誌,為其家世生平研究提供了極其珍貴的記錄。不久前出版的《全唐文補遺》第八冊(陝西省古籍整理辦公室、洛陽市第二文物工作隊編,吳鋼主編,三秦出版社2005年6月)也收錄了此批墓誌, 一、 孟啟家族墓誌的發現 這四方墓誌分別是孟啟撰其妻李琡墓誌、其叔母蕭威墓誌,其叔父孟球撰孟璲墓誌,以及孟璲子孟蔚為其侄孫孟亞孫墓誌。最後一方墓誌與孟啟關係不大,其他三方謹據前引二書全錄或摘錄如下。 李琡墓誌題作〈唐孟氏塚婦隴西李夫人墓誌銘並敘〉,撰寫於咸通十二年(871)七月,全錄如下: 咸通十二年辛卯五月戊申,進士孟啟之妻隴西李氏諱琡,字德昭,以疾沒於長安通化里之私第,享年三十有五。七月壬申,葬於河南洛陽縣平陰鄉,祔於先舅姑之兆次,而啟為之誌云:夫人皇族,太祖景皇帝之十一代孫,明州刺史、贈禮部尚書諱諝之孫,今宗正卿名從乂之女。宗正,余之季舅,娶蘭陵蕭氏,生二男三女,夫人其中女也。自免懷之歲,則歧歧然。保母不勤,訓導不加,漸漬詩禮,率由典法。年二十五,歸於孟氏。啟讀書為文,舉進士,久不得第,故於道藝以不試自工,常以理亂興亡為己任,而於夫人慚材;屈指計天下事,默知心得,前睹成敗,而於夫人慚明;順考古道,樂天知命,不以貧賤喪志,而於夫人慚賢;不受非財,不交非類,善惡是非,外順若一,而於夫人慚德;博愛周愍,不翦生類,而於夫人慚仁;遷善遠過,親賢容眾,悔恡不作,醜聲不加,而於夫人慚智;辨賢否,明是非,別親疏,審去就,而於夫人慚識;通塞之運付之天,死生之期委諸命,而於夫人慚達。八者,余外從事於親戚友朋,常所勵勉,時遇推引,或嘗自多,入對夫人,歉然如失。嗚呼!學不總九流百氏之奧,德不經師友切磨之勤,而天姿卓然,踔越異等,此始可以言人矣。三十二,丁內艱。既免喪,數月得疾,日以沉頓。凡醫伎異術、禱祝禳祆,無不為者,確然內痼,流遯膏肓,精爽豐膚,暗然如鑠。眾藥咸試,亟猶旬時,寒溫和烈,投之若一,類以卵叩石,以莛撞鐘。至於劫厲舞巫,焚符媚竈,固盡為捕影矣。嗚呼!天與之賢,不與其壽,莊生變化之說,釋氏輪回之譚,儻或有焉,則余知其脫屣柔隨,挺為賢傑者矣。惜乎!余老而未達,俾夫人之仁,不涵濡於九族;夫人之德,不佈顯於天下。牛鐘鮒井,踠跡而終,彤筆絕芳,青簡亡紀。嗚呼,其命也夫![疾]將亟之前五旬有五日,舐筆和墨,以余為避。凡衾襚之具,塗芻之列,靡不畢留其制度。儉約下逼,謙觳難遵,而眷余之情,誡訣於後,辭約意懇,所不忍視。及此之時,厭生銜恨,恨不遂從之於幽漠也。夫人唯一女,既周歲逾五月,名李七。無男。嗚呼!此其尤所痛悼者也。銘曰:何為而來?以德以材,而卷諸懷。何為而去?不遲不佇,如斯其遽。滿謫償期,寧茲淹度。棄厭擢遷,逝肯留顧。君沒世絕,罪禍余附。茲焉其觖,長號永慕。嗚呼哀哉! 《全唐文補遺》不錄原志結銜,但從小傳推測,署名應為“夫孟啟撰”。 孟啟撰蕭威墓誌,原題為〈唐故朝請大夫京兆少尹上柱國孟府君夫人蘭陵郡君蕭氏墓誌銘〉,撰于乾符二年(875)十月,晚于李琡墓誌四年,結銜為“鳳翔府節度使推官、前鄉貢進士孟啟撰”。摘錄如下: 夫人諱威,字德真,蘭陵人也。……高祖諱炅,皇朝刑部尚書兼京兆尹。……曾祖諱寔,眉州刺史。……皇考諱虔古,晉州襄陵縣令。……襄陵娶京兆韋氏,父孚,晉州趙城縣丞。夫人即襄陵之嫡長女。……年二十四,歸於孟氏。……京兆府君由進士第佐大藩府,再領郡印,三轉南宮,自尚書職方郎中遷京兆少尹,未嘗憂問家事。外姻枝幼,其至如歸。夫人煦覆仁濡,必殫慈力。以從爵再封郡君。歲時被禮服,朝謁於皇太后,族屬以為榮。京兆府君先夫人十五年即世,夫人嫠居致毀,不期延永。訓導諸子,撫視稚幼,一遵禮法,咸克成人。乾符二年三月二十三日,遘疾沒於洛陽德懋里之私第,享年五十七。其年十月十二日,祔於京兆府君之兆域,禮也。夫人生五子:長表微,明經擢第,方舉進士。次通微,亦克負荷。中女早亡,長季皆有閨則,而未遘入。夫人妹一人,適夏州掌記、兼大理評事韋顒。弟二人:長曰丹,前閬州奉國縣主簿。季曰瑑,舉進士。姪啟承訃銜哀,刻於幽志,敬序族世,不敢以文。” 末署:“孤子表微書並篆蓋。維乾符二年歲次乙未十月庚戌十二日辛酉。” 孟璲墓誌題作〈唐故朝請大夫守京兆少尹上柱國孟公墓誌銘〉,不署撰者名,但據誌文所敘,應為誌主之弟孟球撰。末署“姪啟書並篆蓋”,但孟啟為何人之子不太明確,較大可能是璲、球之兄琯之子。全錄如下: 公諱璲,字虞頒,平昌安丘人,宋佐命臨汝公昶十一代孫也。高祖玄機,皇朝河南縣丞、群書詳正學士。曾祖景仁,儀鳳中進士高第,歷官衢州龍丘縣令,贈殿中丞。祖洋,以至孝聞,明經制舉,授潯陽尉,居官有能名。由監察、殿中皆帶劇職,歷吉、虔二州刺史,贈光祿卿。與顏魯公善,葬常州武進原,真卿為之碑。父存性,貞肅清簡,居家如在公府,懿行嘉譽,顯於當時。歷官至資、蜀二州刺史、撫王傅,累贈禮部尚書。有子九人,公即尚書第二子也。弱冠知名,通九經百家之言,善屬文。大和初,進士擢第,累辟藩府,掌奏記。佐治僅二十年,率多善績,略而不備。入為尚書司門員外郎,轉工部郎中,鄧、唐二州刺史。惠化及物,人受實惠。陟為尚書職方郎中,遷京兆少尹。性恬澹寡欲,輕財尚信,未嘗言祿利,授雖抑,亦自榮之。以是搢紳之士,無不推伏其弘量也。朝廷以公當居言議之地,將授而遘疾,傾朝之士,無不日至其門。以大中十四年二月九日,終於長安善和里,享年六十七。其年四月十四日,歸葬於河南府洛陽縣平陰鄉成村,祔龍丘府君之塋,禮也。令德之餘,克昌其嗣,凡五子。夫人蘭陵蕭氏,刑部尚書炅之孫,臨汝尉虔古之女。生蔚、彭及三女。長子曰彬,歙州婺源尉,有材幹,當官必治,吏不敢犯;次曰茞,齋郎出身;曰蔚,明經及第;隋、彭尚幼,皆恭默保家之器。五女:長曰邠,適進士柳鼎;次曰師,適岐山尉姚瑱;曰成,曰齋,曰小齋,未笄,蕭氏出焉。公長兄琯,有重名於時,元和五年進士擢第;公策名於大和初,其後開成、會昌中,季弟珏、球繼陞進士科:至大中末皆銀艾,同為尚書郎、列郡刺史,時人榮之。嗚呼!生有榮祿,歿有後嗣,復何恨哉!可惜者,位不稱才而已。球奉季兄珏之命,泣血搏膺,錄功緒誌於貞石。銘曰:君子之德,人鮮克舉。挈而行之,保此貞譽。君子之道,暗然而彰。靜以思之,莫德而量。詩不云乎,以燕翼子。平陰之原,芑如豐水。自此塋中正北六十步曲、正東四步,至龍丘府君墓中。自塋中正南六十四步曲、正西六十九步,至尚書府君墓。自塋中正北六十步曲、正西三十六步,至隨州府君墓。 由於至今沒有看到孟氏家族墓地的發掘報告,《全唐文補遺》也僅有錄文,沒有拓本,故以上錄文,均據該書,僅作了部分標點和誤字的調整。 二、《本事詩》作者可確定為孟啟 《本事詩》作者之名,有啟、棨、綮三種說法。作“綮”僅見于文淵閣本《四庫全書》本《本事詩》提要,然浙本《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九十五已改作啟,作綮殆屬誤錄,可不計。作“棨”首見於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四《與恩地舊交》: 孟棨年長於小魏公。放牓日,棨出行曲謝。沆泣曰:“先輩吾師也。”沆泣,棨亦泣。棨出入場籍三十餘年。 後沿其說者有《太平廣記》卷一八二引《摭言》、《夢溪筆談》卷四、《職官分紀》卷四九、《西溪叢語》卷上、《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通志》卷七○《藝文略》、袁本《郡齋讀書志》卷四下、《東坡詩集注》一九《送魯元翰少卿知衛州》等。《四庫全書總目》以為“《新唐書·藝文志》載此書,題曰孟啟,毛晉《津逮秘書》因之。然諸家稱引,並作棨字,疑《唐志》誤也。”對此,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卷二四認為: 案考各家刻本,皆作孟啟,不獨毛氏以為然。《宋史·藝文志》、《書錄解題》亦皆作啟,獨《通志·藝文略》及《讀書志》作棨耳。二字形聲相近,未詳孰是。 余氏舉證詳確,結論審慎。臺灣學者王夢鷗先生《本事詩校補考釋》(收入《唐人小說研究三集》,臺北藝文印書館1974年11月)則認為《新唐書·藝文志》、《宋史·藝文志》、《直齋書錄解題》(卷一五)、《全唐文》(卷八一七)及顧氏、毛氏刊本《本事詩》,皆署孟啟,而衢本《郡齋讀書志》卷二○引五代吳處常子《續本事詩》序,“稱孟啟為孟初中,衡以名字相副之例,則作啟者似是也”。所考頗為精當。在此可以再補充兩條旁證。一是日本內山知也先生作《本事詩校勘記》(收入《隋唐小說研究》,木耳社1978年1月出版),遍校了《本事詩》的十四種傳本,確定僅有三種版本存自序,而署名沒有異文,均作“啟”。二是前舉咸通十二年《李琡墓誌》稱“舉進士,久不得第”,而乾符二年《蕭威墓誌》署“前鄉貢進士孟啟”,與《登科記考》卷二三依據《唐摭言》考證其在乾符元年登第的記載若合符契。《本事詩》作者為孟啟,可以定讞。 三、孟啟家族先世事蹟 孟啟家族先世事蹟,惟前引《孟璲墓誌》記載較詳。志稱其為“平昌安丘人,宋佐命臨汝公昶十一代孫也”。《元和姓纂》卷九孟氏有平昌安丘一望,稱自孟軻“居高密,置平昌郡,即為郡人”,殆指遠望。孟昶,晉末為劉裕親信,義熙四年(408)以丹陽尹為中軍留府事,因與盧循戰敗自殺。惟《晉書》、《宋書》皆無其傳,事蹟散見於二書紀傳。《世說·企羨》注引《晉安帝紀》云其“字彥達,平昌人。父馥,中護軍。”另《宋書》卷六六《何尚之傳》載昶有弟顗,入宋官至會稽太守,有子劭尚文帝女。稱平昌人,殆從郡望。《元和姓纂》卷九敘孟昶為江夏武昌人,當可信。璲為昶十一世孫,則自昶至玄機為七世。自高祖玄機至璲父存性四世,兩《唐書》皆不載其事蹟。玄機任“河南縣丞、群書詳正學士”,據《舊唐書·崔行功傳》載,詳正學士為高宗顯慶以後所置官,隸東臺(即門下省),職掌為校理圖書,官階不詳。曾祖景仁于儀鳳中登進士第,僅歴官衢州龍丘縣令,亦不顯。志述“祖洋,以至孝聞,明經制舉,授潯陽尉,居官有能名。由監察、殿中皆帶劇職,歴吉、虔二州刺史,贈光祿卿。與顏魯公善,葬常州武進原,真卿為之碑。”事蹟較詳。顏真卿所撰碑,不見其他記錄。從其官至江南西道二州刺史,及葬常州推測,可能為顏真卿大曆初任撫州刺史時所作。存性為孟啟之祖,志敘其官至資、蜀二州刺史、撫王傅。撫王為順宗第十七子李紘,《舊唐書》卷一五○《德宗順宗諸子傳》稱為貞元二十一年封,是存性有可能活到憲宗初年。存性有子九人,孟璲為第二子,志稱孟琯為長兄,又稱“開成、會昌中,季弟珏、球繼陞進士科”,則珏、球當為幼子。其他諸子不詳。 撰成於元和七年的《元和姓纂》,雖然敘及孟昶兄弟事蹟,但並沒有敘及孟洋、孟存性父子的事蹟。雖然不能因此而認為墓誌所敘先祖為依託,但此一家族至此尚未通顯,則可據知。《孟璲墓誌》云:“公長兄琯,有重名於時,元和五年進士擢第;公策名於大和初,其後開成、會昌中,季弟珏、球繼陞進士科:至大中末皆銀艾,同為尚書郎、列郡刺史,時人榮之。”元和間孟琯登第後,其家族地位迅速提高。大和初孟璲登進士第,大中末官至京兆少尹。孟球,《唐摭言》卷三敘其在會昌三年(843)于王起第二榜登第,《舊唐書·懿宗紀》載其咸通五年(864)自晉州刺史改檢校工部尚書兼徐州刺史。同書《崔慎由傳》稱其咸通六年(865)為徐州節度使,因南詔入侵,徵調戍卒往桂林,即後釀成龐勳之變者。孟珏事蹟別無表見。 就本文所考,參用四方墓誌相關記載,列孟啟家族世系如下: 馥-—昶-□-□-□-□-□-□-玄機-景仁-洋-存性 -琯-啟 —璲--彬 —茞 —蔚(表微) —隋 —彭(通微)-塾 —堡—亞孫 —珏 —球 —顗-劭 四、孟啟父孟琯生平著作考略 孟啟在孟璲夫婦墓誌中均自稱為姪,可以確定他是孟存性之孫。但孟存性有九子,墓誌並沒有提供他為誰子的確鑿證據。根據以下幾條理由,基本可以確定他是存性長子孟琯之子。其一,孟璲為第二子,大中十四年(860)卒時年六十七,即生於貞元十年(794)。孟啟在《本事詩》中有“開成中余罷梧州”的敍述,且其咸通十二年(871)在李琡墓誌中已有“余老而未達”之歎,其生年應在元和前期,即開成中弱冠,咸通十二年約六十歲,為大致契合,因而不可能是孟璲諸弟之子。其二,據下文所考,孟琯在大和九年被貶為梧州司戶參軍,與孟啟開成中在梧州的經歷正相吻合。其三,李琡墓誌稱其為塚婦,則孟啟應為孟氏一族之長孫。 孟琯,兩《唐書》無傳,事跡散見於群書之中。最早的記載是韓愈〈送孟琯秀才序〉(《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二○)云: 今年秋,見孟氏子琯於郴,年甚少,禮甚度,手其文一編甚钜。退披其編以讀之,盡其書,無有不能,吾固心存而目識之矣。其十月,吾道於衡、潭以之荊,累累見孟氏子焉。其所與偕,盡善人長者,余益以奇之。今將去是而隨舉於京師,雖有不請,猶將強而授之,以就其志,況其請之煩邪!京師之進士以千數,其人靡所不有,吾常折肱焉,其要在詳擇而固交之。善雖不吾與,吾將強而附;不善雖不吾惡,吾將強而拒。茍如是,其於高爵,猶階而升堂,又況其細者邪! 此文作于永貞元年(805)十月,時韓愈在陽山遇赦北上,擬取道衡州、潭州赴任江陵,經過郴州,孟琯以文晉謁,並請序於韓愈。韓愈稱其“年甚少”,估計最多長於孟璲五六歲,即其時約十六七歲。其文才既見賞於韓愈,且年少即得解赴京就試。至於他為何從郴州赴舉,原因不甚明瞭。 孟琯於元和五年(810)登進士第,見前書注引孫汝聴曰:“元和五年,刑部侍郎崔樞知舉,試《洪鐘待撞賦》,孟琯中第。”又洪興祖《韓子年譜》:“孟琯元和五年及第,見雁塔題名。”後徐松《登科記考》卷一八據以收入。赴舉五年而登第,在唐人是很順利的。估計孟啟大約即生於次年前後。後為殿中侍御史,曾上言駁韋綬之諡,《舊唐書》卷一五八《韋綬傳》列其事于長慶二年十月以後,又敘為“二年八月”事,未能確定是三年之誤,還是大和二年而奪年號。大和三年九月,以監察御史往淮南、浙右巡察米價,見《冊府元龜》卷一六二;十月,御史臺奏差其便道往洪、譚存恤,見同書卷四七四;九年,甘露事變起,時為長安縣令,因坐縣捕賊官為京兆少尹羅立言所用,貶硤州長史,見《舊唐書》卷一六九《羅立言傳》。《冊府元龜》卷七○七敘此事較詳: 姚中立為萬年縣令、孟琯為長安縣令。文宗大和九年十一月,兩縣捕賊官領其徒,受羅立言指使,內萬年縣捕賊官鄭洪懼而詐死,令其家人喪服而哭。中立陰識之,慮其詐聞,不能免所累,以其狀告之。洪藏入左神策軍。洪銜中立之告,返言追集所由,皆縣令指揮,故貶中立為朗州長史,琯為硤州長史;尋再貶中立為韶州司戶叅軍,琯為梧州司戶參軍。 據前引《羅立言傳》,立言為鄭注、李訓親信,訓擬誅宦官,以立言為京兆少尹,以期借用京兆吏卒。甘露變起,立言集兩縣吏卒欲謀舉事,事敗被族,鄭洪向仇士良舉告姚中立,孟琯受牽連而貶硤州長史,再貶梧州司戶叅軍。 孟琯貶梧州以後的仕歴不見史傳。但《新唐書·藝文志》著錄有“孟琯《嶺南異物志》一卷”,另《崇文總目》、《通志·藝文略》、《玉海》皆著錄,知宋代此書尚存。宋、明兩代十多種著作中引有此書逸文約三十一則,今輯錄見本文附錄。從此書佚文看,內容所記遍及嶺南東西兩道的廣州、崖州、康州、韶州、循州、崖州、容州等地,應多屬聞見,未必親至其地。《太平廣記》卷四○六所引稱“梧州子城外有三四株”刺桐,當屬親見;同書卷四五八引云“開成初,滄州故將蘇閏為刺史”,為時間最晚的記錄,蘇閏所任可能就是梧州刺史。孟琯居梧州多久,無從考知,從《本事詩》語意不甚清晰的“開成中余罷梧州”一語推測,很可能即以開成間卒於貶所。 《李琡墓誌》稱李琡為“明州刺史、贈禮部尚書諱諝之孫,今宗正卿名從乂之女”,又稱“宗正,余之季舅”,是孟琯當娶李諝之女、李從乂之姊為妻。 五、孟啟的生平經歷 孟啟生年,沒有明確記錄。《唐摭言》稱其年長於小魏公,小魏公指崔沆,但其生年並沒有留下記錄。前節推測當生於元和前期,大約不會相去太遠。 《本事詩》“開成中余罷梧州”一語,頗為費解。從唐人表述習慣來說,“罷”無疑是指離職、去職,“余罷梧州”更像是梧州刺史去職的口氣。《唐刺史考全編》卷二七八據此而列孟棨開成中為梧州刺史,即依據常理判斷。以往僅知孟啟光啟二年(886)任司勳郎中,其職位與刺史相當,而兩者相去竟達五十年之久,且亦與孟啟乾符初方及第的經歷不符,因頗疑此為迻錄他人文章編入《本事詩》而未及改盡之遺留。現在確定其父孟琯開成間確因貶官而居梧州,則其時孟啟隨父侍行至梧州,亦可得到證實。此句所述,可以斷定是孟啟自述經歷。但其時孟琯在梧州僅是遭貶逐的司戶參軍,其子未必有什麼職位。頗疑“余罷梧州”之“罷”為“居”之誤。 孟啟始應進士舉的時間,《唐摭言》稱“棨出入場籍三十餘年”,自乾符元年(874)前推三十年,為會昌四年(844)。李琡墓誌亦自稱“啟讀書為文,舉進士,久不得第”。大致可以認為,孟啟開成間或會昌初自梧州北上後,即參加進士舉,其間並沒有太多的空隔。《唐摭言》卷三載,孟球於會昌三年在吏部尚書王起再知貢舉時登第,孟啟那時應該已經進入科場了。 前列孟啟撰文的兩方墓誌,是我們在《本事詩》以外得以見到新的作品,非常珍貴。相比較而言,《蕭威墓誌》是為其叔母所撰,行文比較莊重嚴肅,文采稍遜,而《李琡墓誌》則表達對亡妻的悼惜之情,並借此表達自己懷才不遇的失落之感,以及對亡妻的愧疚,是唐人墓誌中很有特色的一篇。《全唐文》所收唐人為亡妻所撰墓誌,僅有柳宗元為其妻楊氏所撰的一篇,但自清中葉以來地下所出墓誌中的此類作品,至今所見已經達到八十七篇之多。且開元以前僅有十四篇,開元以後多達七十三篇,可以看到唐代文學充分發展後,文人對於夫妻之情表述的重視。(詳見拙文〈唐代的亡妻與亡妾墓誌〉,刊《中華文史論叢》2006年2期) 孟啟妻李琡出身唐宗室。墓誌稱其是“太祖景皇帝之十一代孫,明州刺史、贈禮部尚書諱諝之孫,今宗正卿名從乂之女”。“太祖景皇帝”指高祖李淵之祖李虎。《新唐書》卷七○上《宗室世系表》在李虎子李亮開始的大鄭王房中,記李琡祖李諝為明州刺史,與墓誌合,其父李從乂則記為太常卿,疑《新唐書》所記為其終官,或為其所據《天潢玉牒》一類書編纂時的官守,與墓誌記其咸通十二年實任官有所不同。李琡一家在唐宗室中雖屬旁枝,但其祖、父官職頗顯,宗正卿為主管宗室事務的主要官員。孟啟父子與李家兩代為婚,關係極其密切。但宗正卿所掌畢竟又非朝政要樞,孟啟能夠得到來自李家的奧援恐很有限。 李琡咸通十二年(871)卒時年三十五,是生於開成二年(837),時孟啟已經隨父到梧州,估計夫妻之間的年齡差,在二十五歲以上。李琡二十五歲嫁于孟啟,可以確定是咸通二年的事。此年孟啟大約五十歲。此前有無婚娶,不甚明瞭。就李琡墓誌的敍述,以及銘詞中“君沒世絕”一語來看,似乎並沒有別的子嗣。 孟啟在墓誌中,除對其妻家世、才學、婚姻、病卒的敍述外,主要部分表述自己對妻子的愧疚之感。墓誌中既自許“於道藝以不試自工,常以理亂興亡為己任”、“屈指計天下事,默知心得,前睹成敗”、“順考古道,樂天知命,不以貧賤喪志”、“不受非財,不交非類,善惡是非,外順若一”、“博愛周愍,不翦生類”、“遷善遠過,親賢容眾,悔恡不作,醜聲不加”、“辨賢否,明是非,別親疏,審去就”、“通塞之運付之天,死生之期委諸命”,可以說集眾美於一身,德識才學,幾乎無所欠缺,但現實卻是“舉進士,久不得第”、“老而未達”,命途多舛,以致妻子同受困厄,終至病亡,其德其才皆不能為世所重,自己也未為妻帶來應有的榮耀。墓誌連用八句以表述自己對夫人的慚疚,所列材、明、賢、德、仁、智、識、達諸端,既無愆失,然與世乖違,迄無所成,表達了極大的憤懣。凡此數句,可以看到孟啟的自負,又表達對亡妻的深切愧恧,遣句獨特,屬意頗深。墓誌後半述其妻後事處置及妻亡後的泣血之痛,感情較真摯。 《登科記考》卷二三根據《唐摭言》的記載,考定孟啟于乾符元年(874)登進士第。從其次年十月所撰叔母蕭威墓誌,署“鳳翔府節度使推官、前鄉貢進士孟啟撰”,大致可以認為其登第後不久,即應鳳翔節度使征辟為推官。《唐刺史考全編》卷五考定咸通十三年至乾符六年間,鳳翔節度使均為令狐綯。可以相信孟啟即應其辟召入幕。推官在幕府的主要職責是推勾獄訟,是文職幕僚中名次稍後的職位,符合登第不久的身份。 現在能夠知道孟啟最後的事蹟,就是《本事詩序》所述的最後幾句:“光啟二年十一月,大駕在褒中,前司勳郎中賜紫金魚袋孟啟序。”其時距離任鳳翔推官已經十二年。孟啟在此十二年間的經歷不可考。在這十二年間,政治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先是王仙芝、黃巢起兵席捲全國,廣明間入長安,僖宗被迫避地蜀中;中和返京後不久,光啟二年正月又發生朱玫強擁立嗣襄王之變,僖宗再次出逃鳳翔、興元,在外逾一年。從孟啟的敍述分析,其稱“大駕在褒中”,即指僖宗時幸興元,而自己並未隨駕任職。其稱“前司勳郎中”,知其在此年以前任司勳郎中,而其時已經去職而又未有他授,故僅稱前職。據《舊唐書·職官志》載,司勳郎中屬吏部,從五品上,“掌邦國官人之勳級”。孟啟登第十年而為郎中,仕途還算順利,儘管當時他肯定已經年逾七旬了。日本學者內山知也先生《本事詩校勘記》中釋此數句云:遭朱玫之變後,“文武官僚遭戮者殆半,則知孟啟既失官,又不知在何處也。”是很準確的。處此變亂之中,既已去官,當得多暇,因得編纂如《本事詩》之類的閒適之書,書中亦無悲苦憤世之語,是其處境大致尚可。在《李琡墓誌》中,孟啟對自己的政治抱負非常自得,最後僅靠《本事詩》留存後世,就很難說是幸還是不幸了。 附錄、孟琯《嶺南異物志》輯存 按孟琯《嶺南異物志》撰述始末及宋元書志著錄情況,前文已經考及。此書至今未有輯本,謹就宋以後文獻徵引,得三十一則,輯錄如下: 1、風猩(疑當從《御覽》,該卷類目及另數則作“風母”)如猿猴而小,晝日蜷伏不能動,夜則騰躍甚疾。好食蜘蛛蟲。打殺,以口向風,復活,唯破腦不復生矣。以酒浸,愈風疾。南人相傳云:此獸常持一小杖,遇物則指,飛走悉不能去。人有得之者,所指必有獲。夷人施罟網,既得其獸,不復見其杖。杖之數百,乃肯為人取。或云,邕州首領寗洄得之。洄資產巨萬,僮伎數百,洄甚秘其事。(《太平御覽》卷九○八) 2、南道之酋豪,多選鵝之細毛,夾以布帛,絮而為被,復縱橫納之,其溫柔不下於挾纊也。俗云鵝毛柔暖而性冷,偏宜覆小兒而辟驚癎也。(《太平御覽》卷九一九。《本草綱目》卷四七作“邕州蠻人選鵝腹毳毛,為衣被絮,柔暖而性冷,嬰兒尤宜之,能辟驚癎。”殆有所改寫。) 3、廣州浛洭縣金池黃家,有養鵝鴨池。嘗於鴨糞中見有麩金片,遂多收掏之,日得一兩,緣此而致富,其子孫皆為使府劇職。三世後,池即無金,黃氏力殫矣。(《太平御覽》卷九一九) 4、交趾郡人多養孔雀,或遺人以充口腹,或殺之以爲脯臘。人又養其雛以爲媒,傍施網罟,捕野孔雀。伺其飛下,則牽網橫掩之。採其金翠毛,裝為扇拂。或全株生截其尾,以爲方物,云:生取則金翠之色不減耳。(《太平御覽》卷九二四。《記纂淵海》卷九七有節引。) 5、五嶺溪山深處,有大鳥,如鶬鸛,常吐蚊子,輒從口中飛去,謂之吐蚊鳥。(《太平御覽》卷九二八。《本草綱目》卷四七作“吐蚊鳥大如青鷁,大嘴食魚”。) 6、南方嘗晴望海中,二山如黛。海人云,去岸兩廂各六百里,一旦暴風雷旦(旦疑當作雨),霧露皆腥,雜以泥涎,七日方已。屬有人從山來,說云:大魚因鳴吼吹沫,其一鰓掛山巔七日,山為之折,不能去,鳴聲為雷,氣為風,涎沫為霧。(《太平御覽》卷九三六。《事類賦》卷二九所引稍簡。) 7、海中所生魚蜄,置陰處,有光,初見之,以為怪異。土人常推其義,蓋鹹水所生。海中水遇陰物,波如然火滿海,以物擊之,迸散如星火,有月即不復見。木玄虛《海賦》云:“陰火退然。”豈謂此乎!(《太平廣記》卷四六六。《太平御覽》卷九三六稍簡,“魚蜄”作“魚唇”,“海中水”作“海水中”) 8、嘗有行海得洲渚,林木甚茂,乃維舟登岸,爨於水傍。半炊而林沒於水,遽斷其纜,乃得去。詳視之,大蟹也。(《太平御覽》卷九四二) 9、南海有蝦,鬚長四五十尺。(《太平御覽》卷九四三) 10、嶺表有樹如冬青,實在枝間,形如枇把子。每熟,即拆裂,蚊子羣飛,唯皮殻而已,士人謂之蚊子樹。(《太平御覽》卷九四五,“生”作“在”,“土人”作”士人”,均據《太平廣記》卷四○七改) 11、珠崖人每晴明,見海中逺山羅列,皆如翠屛,而東西不定,悉吳公也。(《太平御覽》卷九四六、《爾雅翼》卷二六) 12、容州有蟲如守宮,身圓而頸長,頭有冠幘,一日中隨時變色,青黃赤白黑,未嘗定。土人不能名,呼為十二時蟲,囓人不可療。(《太平御覽》卷九五○) 13、南方有蟲,大如守宮,足長身青,肉鬛赤色。其首隨十二時變,子時鼠,丑時牛,亥時豬。性不傷人,名曰避役,見者有喜慶。(《太平御覽》卷九五○。《本草綱目》卷四三所引甚簡) 14、南方梅,繁如北杏,十二月開。(《太平御覽》卷九七○) 15、南土無霜雪,生物不復凋枯。種茄子,十年不死,生子,人皆攀緣摘之,樹高至二丈。(《太平御覽》卷九七七) 16、儋崖種瓠成實,率皆石餘。(《太平御覽》卷九七九) 17、五嶺春夏率皆霪水,沾日既少,渉秋入冬方止。凡物皆易蠧敗,萠膠氈罽無逾年者。嘗買芥菜,置壁下,忘食數日,皆生四足,有首尾,能行走,大如螳螂,但腰身細長耳。(《太平廣記》卷四一六。“嘗買”句,《太平御覽》卷九八○作“唐孟琯嘗於嶺表買芥菜”,殆經改寫。) 18、南土芥高者五六尺,子如雞卵。廣州人以巨芥為鹹葅,埋地中,有三十年者。貴尚,親賓以相餉遺。(《太平御覽》卷九八○、《爾雅翼》卷七。《太平廣記》卷四一一“巨芥”作“巨菜”。) 南土芥高五六尺,子大如雞子,芥極多心,嫩者為芥藍。又有一種花芥,葉多刻缺,如蘿蔔英。冬月食者,俗呼臘菜;春月食者,俗呼春菜。(《農政全書》卷二八引劉恂《嶺南異物志》。“芥心”二句,《施注蘇詩》卷三六《雨後行菜》引作“芥心嫩薹謂之芥藍”。) 19、嶺南兔,嘗有郡牧得其皮,使工人削筆,醉失之,大懼,因剪已鬚為筆,甚善。更使為之,工者辭焉。詰其由,因實對,遂下令使一戶輸人鬚,或不能致,輒責其直。(《太平廣記》卷二○九)? 20、自廣南祭海十數州,多不立文宣王廟。有刺史不知禮,將釋奠,即署一胥吏為文宣王亞聖,鞠躬候於門外。或進止不如儀,即判云:“文宣亞聖決若干下。”(《太平廣記》卷二六一) 21、蒼桐,不知所謂,蓋南人以桐為蒼桐,因以名郡。刺桐,南海至福州皆有之,叢生繁茂,不如福建。梧州子城外有三四株,憔悴不榮,未嘗見花,反用名郡,亦未喻也。(《太平廣記》卷四○六) 22、循海之間,每構屋,即令民踏木於江中,短長細大,唯所取,率松材也。彼俗常用,不知古之何人斷截,埋泥砂中,既不朽蠧,又多如是,事可異者。(《太平廣記》卷四○七) 23、南中花多紅赤,亦彼之方色也,唯躑躅為勝。嶺北時有,不如南之繁多也。山谷間悉生,二月發時,照耀如火,月餘不歇。(《太平廣記》卷○) 24、嶺南紅槿,自正月迄十二月常開,秋冬差少耳。(《太平廣記》卷四○九) 25、昔有人泊渚登岸,忽見蘆葦間有十餘昆侖偃臥,手足皆動。驚報舟人,舟人有常行海中者,識之,菌也。往視之,首皆連地。割取食之,菌但無七竅。《抱朴子》云:“肉芝如人形,產於地。”亦此類也,何足怪哉!(《太平廣記》卷四一三) 26、韶州多兩頭蛇,為蟻封以避水。蟻封者,蟻子聚土為臺也。蒼梧亦多兩頭蛇,長不過一二尺,或云蚯蚓所化。(《太平廣記》卷四五六) 27、俗傳有媼嫗者,嬴秦時,常得異魚,放於康州悅城江中,後稍大如龍。嫗汲澣於江,龍輒來嫗邊,率為常。他日,嫗治魚,龍又來,以刀戲之,誤斷其尾。嫗死,龍擁沙石,墳其墓上,人呼為掘尾,為立祠宇千餘年。大和末,有職祠者,欲神其事以惑人,取羣小蛇,術禁之,藏祠下,目為龍子。遵令飲酒。置巾箱中,持詣城市。越人好鬼怪,爭遺之。職祠者輒收其半。開成初,滄州故將蘇閏為刺史,心知其非,且利其財,益神之,得金帛,用修佛寺官舍。他日,軍吏為蛇囓,閏不使治,乃整簮笏,命走語嫗所。囓者俄頃死,乃云慢神罰也。愚民遽唱其事,信之益堅。嘗有殺其一蛇,乾於火,藏之。已而祠中蛇逾多,迄今猶然。(《太平廣記》卷四五八) 28、元和初,韋執誼貶崖州司戸參軍。刺史李甲憐其覊旅,乃舉牒云:“前件官,久在相庭,頗諳公事,幸期佐理,勿憚縻賢。事須請攝軍事衙推。(《太平廣記》卷四九七) 29、廣州法性寺佛殿前,有四五十株,子極小而味不澀,皆是六路。每歲州貢,只以此寺者。寺有古井,木根蘸水,水味不鹹。每子熟時,有佳客至,則院僧煎湯以延之。其法用新摘訶子五枚,甘草一寸,皆碎破,汲木下井水同煎,色若新茶。今其寺謂之幹明,舊木猶有六七株,古井亦在。南海風俗,尚貴此湯,然煎之不必盡如昔時之法也。(《經史證類備急本草》卷一四、《本草綱目》卷三五下) 30、南方多溫,臈月桃李花盡坼,他物皆先時而榮,唯菊花十一月開,蓋此物須寒乃發。寒晚,故發亦遲。(《百菊集譜》卷五) 31、有人浮南海,泊於孤岸,忽有物如蒲帆飛過海,將到舟,竟以物繫之。如帆者盡破碎,墜地,視之,乃蛺蝶也。海人去其翅足稱之,得肉八十斤,噉之極肥美。(《太平御覽》卷九四五,又見《記纂淵海》卷一〇〇、《本草綱目》卷四○) 原载:《新國學》第六卷,巴蜀書社2006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