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Bài)是一种类似于谷秧的野草,果实非常细小,古人取其卑微之意,有时称小官为稗官。班固《汉书·艺文志》说:“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所以后世称野史小说为稗官,而古小说亦有古稗之称。中国是诗的国度,在古时候,小说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因此,中国小说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都没有专门历史的描述。1923年,鲁迅先生发表了著名的《中国小说史略》,结束了中国小说自来无史的局面。后来他又出版了《古小说钩沉》,对我国中古时期的多种古稗文献进行了初步的整理。学术是不断演进、不断发展的,回顾现当代古稗整理与研究的历史,李剑国教授绝对是一位重要的学者。他的《唐前志怪小说史》和《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以下简称“《叙录》”),早已成为驰誉学林的学术专著,无须笔者赘言;在这里,笔者拟略作评介的是他的新著《新辑搜神记·新辑搜神后记》(中华书局版,以下简称“《新辑》”)。这部书无疑是李先生对二十一世纪中国学术最重要的贡献之一。 《新辑》的首要特点在于义例谨严,方法得当。古人著述皆有义例,如裴松之《三国志注》,郦道元《水经注》,刘孝标《世说注》和李善《文选注》,莫不如此。所以李先生对《搜神》二记的整理,也是首先明其义例,定其方法,如本书《前言》所云:“诸书所引《搜神》二记佚文,书名还常常出现不一致的情况,同一条故事往往此作《搜神记》而彼作《续搜神记》。甚至同书所引也常常自相矛盾,这主要是因为《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类书大抵取材前代类书,材料来源出自多处的缘故。今本辑录者在处理这个问题时极为粗率,或者归属失当,或者二书并辑。笔者的处理原则是,凡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确定故事发生的时代,凡在干宝之后者自然属于陶书。……如果从以上几方面都无法判定的话,笔者确定了三条原则,就是从早原则、从众原则和干书优先原则。……所谓从早原则,就是以早出书为准。……所谓从众原则,是说诸书或不同版本所引有歧,以多者为准。……所谓干书优先原则,是说在出处两歧的情况下,凡时代早于干宝的,一般辑入《搜神记》。”此外,作者拟定的《辑校凡例》,也贯穿于全书。其原则与方法,严密而科学,成为全书的灵魂。而取材广泛,长于甄别,也是《新辑》的突出特点。《搜神》二记作为我国中古时期的志怪小说,举凡天地、山川、草木、鸟兽、虫鱼乃至神仙、鬼怪等等无不涉及,然而时代湮远,文献既多阙失,而又歧出互见,错综复杂。《新辑》参酌唐宋元明时期的各大类书、释典、道藏以及经、史、子、集乃至笔记、稗编等等(详见于书后所附长达31页之《引用书目》),可谓渊综广博;不仅如此,作者尤长于甄别判解,因而能够寻其枝叶,究其所穷,犹如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作者在丰富的第一手材料的基础上得出自己的判断,非常令人信服。就辑佚、校勘之学而言,今必胜于古,后必胜于先,而后人之工作又必须以前人之工作为基础。经李剑国教授考定,干宝《搜神记》和陶渊明《搜神后记》在宋代即已亡佚,至明代著名学者胡应麟始辑录之。“胡应麟在辑录《搜神记》时同时也辑录了《后记》”,此本在刊刻时又经胡震亨、姚士粦等人修订(见《新辑·前言》,下引此文不注),故胡辑本为最早之辑本,筚路蓝缕,值得重视。而汪绍楹校注的《搜神记》和《搜神后记》即以清张海鹏所刊《学津讨源》本为底本,为近二十年古稗研究者必读之书。《新辑》既明了前人之失误,又能充分汲取前人之成果,故能为之重新辑佚校理,成其古今兼赅、超古越今之学,作者的勇气和造诣,令人叹服。如《新辑搜神记》,较旧本新增四十七条,《新辑搜神后记》较旧本新增八条。书前的长篇《前言》具重要之学术价值,书后的五种附录则为全书之根基所在,亦足资研究者参考。 总之,《新辑》作为古稗整理方面的新成果,取得了超古越今的重大成就,具有典范的意义。此书的面世,必将嘉惠学林,泽被后世。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08-06-06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