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应当与时俱进的创新与改革,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问题在于如何创新和改革以及观念上的接受。其实所有的创新与革新都涉及到一个艺术的传统问题。所有的传统都是一个复杂的理论和观念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是一个民族或者社会群体长期文化积淀的具体表现。但传统其实也是一个随时代而变化的内容,它的内涵可能因时代而有不同的内容。中国古代有悠久的历史与传统,但自“五四”以来,一个新的传统也已经形成,上个世纪后半叶其实也有新的审美原则和美学传统在形成。只是在实际的艺术创作与实践中,被许多人认为传统的那些美学原则与实际上的美学探索形成一种悖论,形成一种事实上传统与创新相冲突的局面,也是中国当代戏剧困境的重要原因。 新一代的中国戏剧艺术家做了许多有益的探索,并有一大批有创新、有新意、有传统、有时代内容的戏剧作品的出现,但整体而言仍缺乏优秀的作品,缺乏现代人文关怀。观众的审美取向随时代变化,因而现代戏也应运而生,只是现代戏没有表现出它应有的景象和风采。究其主要原因是新的时代要求艺术应当表现现代人文价值观,而戏曲的传统形式不适合表达这种现代观念,在内容与形式之间形成剧烈的冲突。在剧烈的艺术变革中,传统与创新似乎成为一对无法调和的矛盾,这矛盾就凸现为当代的戏剧困境。 中国戏曲的改革很早便拉开了序幕,古代戏曲的发展从来没有间断过革新与变革。从元代以来,像王骥德所说“声腔每三十年一变”的现象不胜枚举。可是,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首举戏剧改良至今已逾百年,虽然戏曲的形态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仍没能走出困境,戏曲艺术内容与形式的矛盾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复杂和尖锐。一方面,怀旧的观众沉浸于对高度完善和成熟艺术形式的自我陶醉;一方面是新的时代要求戏剧表现新的内容。而传统文化的保护与怀旧心态拒绝新的改变,现代意识则要求改变传统积习下展现的封闭、因袭的观念和表现方式。艺术家们往往在这两者之间摇摆。 中国新兴戏曲以其崭新的姿态诠释着传统与革新的新一轮发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浙江越剧的勃兴,而越剧又以浙江省小百花越剧团为典型代表。小百花最近的两部戏——新版《梁山伯与祝英台》、新编越剧《春琴传》,因为对形式和内容把握的程度不同,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在形式与内容的表达上形成不同的风格而具有不同标本意义。新版《梁祝》的舞台形式借鉴了很多话剧元素,但整个的表演风格既具有新鲜的写实倾向,又不失写意神韵。剧中,内容观念其实和传统的梁祝戏以及梁祝传说没有什么分别,但舞台形式的改变让人感觉耳目一新,《梁祝》用新奇的舞台呈现了传统的故事而显得和谐优美。相比之下,浙江小百花的另一部新戏《春琴传》就显得尴尬。从舞美而言,《春琴传》更写意而纯净,这个改编自日本小说《春琴传》的戏剧,表现的情感倾向、故事发展却和传统的戏曲大相径庭。小说《春琴传》深受西方精神分析心理学的影响,也极具现代主义特征。但是这种对人物心理极细腻、极深层次的探讨,如果用传统的戏曲形式表现却有种种局限,虽然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以搬演新戏著称,但是这种传统的艺术样式是不是适合演绎这种明显有别于传统风格、传统观念的形式还有待于时间的证明。在越剧《春琴传》中,以不善于心理表达的戏曲形式表现极其深刻的、细腻的心理内容,传统的艺术形式与现代的内容价值观念之间的悖反与冲突难以调和,遭遇尴尬在所难免。 形式与内容之间是一种互相冲突、不断改进、相互适应的过程。但是,被誉为完美成熟的戏曲样式以及人们的固守心理,实际上在排斥崭新的内容表达,也拒绝对已有艺术样式的改进。其实,这一成熟心态阻滞了戏曲的发展和创新。 但不是说,传统的艺术样式只能演绎古老的故事、表达传统的观念,《梁祝》就以其新颖的舞台载体演绎传统故事,使内容与形式达到浑然的融合,取得了成功。类似例子还有,魏明伦根据曹禺的《原野》改编的川剧《金子》就以新奇的传统形式表现了一种新的艺术构思和思想内涵,使新的艺术表达与新的内容表现和谐统一。 人们对传统的尊重和寄托以及心理的些许依赖都有一种文化心理的惯性和自我意识确认,或者说是自我认定的一种尊严的显现。显然,我们不可能全部摒弃传统,不可能在艺术发展的过程中丢弃自己的文化之根。可是,时代发展、观众审美的变化又迫使传统戏曲做自身的调整与发展,现代意识迫使传统戏曲在文化传承上作出内容以及形式的革新,在这里,形式要在的基础上发展和改变,内容也要求贴近时代。由于文化遗产保护的需要、民族传承的需要,必须要保存一些具有传统意味戏曲的展演,以作为博物馆式的展览以及传统文化教育和民族艺术魅力展现的需要。然而,进入当下大众视野的戏曲,应该以崭新的姿态,在内容与形式上都贴近现代生活,具有现代人文关怀,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大刀阔斧的革新。而在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中,传统形式已经明显阻碍了内容的现代表达。作为当下表达的戏剧,必须创造适合表达现代内容的戏曲形式才有戏曲的发展,才能走出困境。传统与创新在内容形式的和谐统一中定能融合成新的戏曲样式。 原载:《文艺报》2010年4月19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4月1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