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中书稿《菊坛大净写春秋·尚长荣》完成之际,我分外感慨。这是我为尚长荣先生撰写的第二部传记。一个作者第二次为同一传主作传,应该是比较罕见的,除非出于以下的原因:一是传主与作者有特珠的亲近关系,二是传主是作者特别钦佩的人之一,三是第一部传记出版后,传主的个人经历和成就又有了新的发展变化。我与尚长荣先生既非亲眷,也非乡党或同行、师谊,所以,我二次作传当属于第二、三种情况。2001年1月第一部传记《吟啸菊坛——大写尚长荣》(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出版之际,我就预感到可能要为尚长荣二次作传,因为我已发现他艺术上不断登攀高峰精神之坚毅、创作欲望之旺盛、艺术创新能力之强劲,在当今菊坛都是超常杰出的,相信他还会在优秀新剧目中塑造出令人难忘的新角色。所以,当时在书的结尾处我曾大胆预言:“也许,他又在谋划着下一台戏了。”果然,从2002年开始,京剧《廉吏于成龙》便开始了实质性启动,并于2003年1月举行了首演,尚长荣创造的于成龙形象,不仅震惊了京剧界,而且囊括了所有国家级大奖。 从前两年起,我曾萌生对《吟啸菊坛》补充再版的想法,正在此时,上海市文联与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开始了一项为上海当代顶尖艺术家立传的系统工程,得知我的想法后,主持此项工程的市文联党组书记杨益萍指示市文联创作中心与我联系,约请我按统一体例重新为尚长荣作传,纳入这一大工程中,我当然很乐意地遵命照办。所以,这本书稿不是《吟啸菊坛》的增删本,而是新撰写的一本传记,不仅增加了尚长荣创造《廉吏于成龙》艺术形象和许多社会活动内容,而且还研究、考证了尚长荣的从艺历程,首次为他编撰了“从艺大事记”。限于篇幅,本书主要叙述传主的艺术经历和成就,对其家庭生活及“文革”中的坎坷经历都未涉及,这对全面了解尚长荣,当然有不无遗憾之处。 我熟悉尚长荣是在1990年首届上海白玉兰戏剧奖评选活动中,那时我还在《上海戏剧》杂志社工作,具体参与了该项大奖的创办、评选、颁奖活动,在首届评委会上,鉴于尚长荣在京剧《曹操与杨修》中新创造了曹操新形象,评委们以唯一全票评他为主角奖榜首;当然,真正与他交往则始于1997年1月26日,我第一次对他进行采访,此后,我们断断续续前后工作达四年之久。这次为他第二次作传,动笔前又多次对他进行采访。我感到,虽然离第一部传记出版已有十年,但他的人格魅力却依然印象深刻。 首先是他对艺术的追求始终是那么执着和真挚,他身上那种永不满足、永不止步的激情,使他永远像一个“艺术青年”。他在京剧园地耕耘数十年,艺术上已达炉火纯青境界,完全可以“吃老本”了。但是,他的创新和探索精神却一点也没有锐减,六十多岁还能突破架子花脸行当,塑造舞台上全新的于成龙形象,这种创造精神,堪比当年梅兰芳创演《穆桂英挂帅》的盛举。而人们发现,当他复排重演自己的作品时,也决不当“复印机”,总会给演过的戏注入新的艺术元素,让老观众眼睛一亮,例如2010年7月4日他与从美国归来的言兴朋重演《曹操与杨修》时,就显现了新的光彩。 其次,他的谦和精神始终没有变。这些年,尚长荣获得了许多荣誉,又多次受到中央领导的赞誉,还连任了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还兼任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上海市剧协主席),地位变了,但“布衣艺术家”品格没有变。在与所有人的交往的场合中,他谦和,彬彬有礼,从不居高临下,显示了他的高尚教养,这些在当今社会是难能可贵的。还要指出的是,他对来自任何方面的不同意见,都十分重视,即使很尖锐,他也平和、坦然以对,这源于他对自己艺术的自信,也是他谦虚和善于吸取不同意见的品格所决定的。 第三,他在采访中多次向我表示决不接受“大师”的称誉,这使我很意外。现在,“大师”的称号确实给得很多很滥,年纪轻轻的棋手可称为“大师”,雕刻了一些工艺品也可以当“大师”,至于胡子长的、书写得多而且卖得好的人,都不乏馋涎“大师”称号者。但尚长荣这样真正在戏曲艺术上有巨大成就的人,却坚决辞谢了“大师”称誉。我想,这也不是“谦让”两个字可以代替的,这本身就包含了无限的深意。 第四,他始终不认为自己的艺术已经成为“流派”,坚拒来自专家方面的“尚派花脸”、“新尚派”等桂冠。在戏曲界,人们习惯称大艺术家的表演风格、体系为某流派,一些剧种传人亦常常以继承某派为荣,流派创始人也愿接受“称派”的荣耀并盼多出传人,这种现象无可非议。但近年一些剧种的实践证明,过分强调流派传承不走样,会有一些局限性,有可能阻碍有天分的传人在艺术上的突破,难以实现对前人的超越、创新。所以,尚长荣的不称“派”,体现出他的智慧,因为艺术发展的规律决定了创新永远是艺术的生命。尚长荣师承过几位花脸艺术大家,但他从不拘泥于某一派,经常做出非常举动———突破。例如《张飞敬贤》中的“武将戏文唱”、《曹操与杨修》中的新曹操是“架子、铜锤两门抱”、《贞观盛事》中魏征突破架子花行当、《廉吏于成龙》中的于成龙是花脸老生行当相结合等,都是他艺术上敢于“不守规矩”而取得的成就。他曾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是属于父亲那一派。”他父亲尚小云大师是旦角,怎么会是同一“派”?原来,尚小云也并不是一辈子只学一个行当,年轻时学过武生,后来才转入旦行,是个敢于“不守规矩”的艺术大家,他的《昭君出塞》、《摩登伽女》等戏,就体现了独有的革新精神。所以,尚长荣称自己是父亲“那一派”,正是他坚持尚小云创新精神的真实写照。 作为戏剧爱好者,能够两次为一位戏剧名家撰写传记,我当引为幸运和荣耀。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11年02月25日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11年02月25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