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当我在编一本散文刊物时,如果要我对散文的形态勾画一个轮廓,应该说是比较容易而且也多半能为人接受;而现在,如果有谁三言两语就能将散文的形态表述得既精确又全面,恐怕只有特大手笔才成。 不过,散文仍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人们在谈何为散文的时候,还是会依自己一向接受的约定俗成的概念和他们对散文这个东西的感觉,去认同它,并给予宽容的理解。 读杨莹的散文,我毫不犹豫地认定它不是一般的文章,而是当今的散文作品。原因是我的感觉告诉我:她的行文流畅而不乏意蕴;她的说理明彻而富于个性色彩;她无疑是比较现代的,但却又不是教人莫知所云那一种;她无疑是年轻的,却又充满思辨的智性与“冷静”的激情。 尽管作者在字里行间不时地感叹自己的激情减退了,但我还是读到了以激情助推的思辨锋芒。虽然作者很少涉及重大的社会问题,但对于人生,对于人与社会的关系,对于传统观念中的种种以及人在行为中对这些观念的体现,还有文学艺术中的一些现实问题,都表现出一位年轻女性作家特有的敏锐与独具的清醒。譬如,她对中国自古以来在传统道德中对女性的要求与实践中约定俗成的习见,提出颇具挑战性的质疑。如果说,在杨莹散文中,哪一部分最具独特发现与思想光芒的话,我觉得上述这类篇章确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杨莹的散文中,有一部分是写人的散文,我认为这部分也是写出了特色的。一般说来,写景(当然也可能包含着抒情)的散文是比较容易出彩的,在我国散文园地中成功的范例比较多;相对来说,写人的散文并不那么容易写,弄不好还会落入类似小报告文学或短人物传记的尴尬。而杨莹在这方面把握与处理得比较适当,比较到位,其“奥秘”在于选角度、抓特点、显个性,以活络之笔,写自然之人,不给人以生硬、板滞、造作之感。最值得称道的是她对同代女性,不仅熟谙其内质,而且通过少许音容笑貌的勾勒,尽显其神髓,这正如古人所云:“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见《世说新语》)。从本集中写人篇章当可看出:活写则人生,硬作则人“木”。 一般论及散文,大都离不开对抒情这一特质的看重,至今也不能说这种说法已经过时。甚至常有人说:散文即情文,也不能说完全无道理。但如何抒情,或情由何抒,却非单一的模式。杨莹的散文极少“跳”出来单独营造抒情文字,但并不能因此说她的散文乏情和寡情;相反地,我倒是觉得作者的才情,在叙事中流露得最为充分。她的叙事方式往往是以情带事,叙中有情,而不是将叙事、抒情与说理截然分割开来。这样的叙事文字便增大了弹性与张力,读来不仅不枯燥,而且相当好看。譬如,像以下这段话:“我在长长的期待中,消耗着旺盛的生命力,也许,我所追求的那种浪漫爱情并不存在,即使存在,也像春天的天气,乍暖还寒,风云变幻,阴晴不定。也许,真正的爱情就是如今已经转入正常天气的平静而又平常的夫妻正常生活。婚前,一个人的爱情有多深,感觉到的爱情的影子有多长,都取决于他对所爱的那个人的迷恋程度,人总是要结婚的,当他一旦拥有爱情。婚后,爱情的影子总是要变短的,有时,竟也会感觉不到它。人的一生又不可能总去不断遭遇各种爱情,再婚,恐怕又是在体验一种重复。”(杨莹:《爱情的影子》) 杨莹的文学语言是比较干净的,丰腴而不累赘,极少废话。她一般不尚雕琢,但也并非漠视必要的文采。如当作者谈及散文创作时,她说:“散文像时装一样随意、无定式、无定法,或红或绿,或长或短,或松或紧,或素或艳,或现代或古典,或浪漫或凝练,类别多样,款式极多,美丽缤纷。”(杨莹:《散文之我见》)这话说出了她对散文的观点,又在表达上注意了话语的节奏,韵致与色彩。 作者毕竟还年轻,今后在散文的写作上难免还会有一定变化和发展。在这方面,如果要我说点什么的话,那么我认为:已经基本形成的写作路数固然是不错的,但还不必囿于既定者,适当范围地展开笔墨,不必担心会破坏了自己的基本特色,也不会影响独具的所长,因为,纵有变化,然万变不离其宗也。 原载:《文艺报》2009年12月29日 原载:《文艺报》2009年12月2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