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文学创作者而言,到底该什么时候写长篇小说才好,是写作的最初时候,还是中期或后来?经过多部长篇小说创作的历练,我觉得其中确有一个因人而异的问题。对于阅历丰厚、学养深厚的人,他们无论什么时候创作长篇小说,都可以佳作迭出。那是因为他们不但有了相当的驾驭文字和谋篇布局的功力,更重要的是对生活、人生和世界乃至文学本身,都有了深刻的洞察、体会和认识,也可以说,已经具备了用这种艺术的形式调动丰富积累、表达辽远心声、阐发人生见解和实现美学追求的澎湃激情、思想深度、创作功力等等雄厚资本。 然而,如果这些方面还存有虚悬和疑虑的话,那么就最好先去写诗歌、写散文、写短篇小说、写中篇小说或其它诸种体裁的文章,去磨练、丰富、锻造自己,当然不只是在文字、结构和审美能力方面,更为重要的,还在于阅读层次的攀升、思维领域的拓展和思想深度的开掘方面。当这些条件都已具备之后,再去驾驭长篇小说,可能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瓜熟蒂落、顺理成章的事情。否则,侥幸上路,要么如履薄冰,要么捉襟见肘,要么一头雾水,待到力不从心或难以自拔之时,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往往是局外人难以想象的。更不要说将会耗去多少读书、学习乃至打拼人生当紧之事的宝贵时光。万一处理得不好,就会一蹶不振,也有可能从此销声匿迹。 还有一点也不可忽略,就是要知晓“行情”。也就是说,只有知道了中外文学的发展路数、制高点,知道了自己创作时候的观照视野和禁忌之处都是些什么、在哪里,才能清楚自己的落脚点该在哪里、该是什么。换句话说,只有对文学疆域的浩瀚无垠和峰高谷深有了充分的认识,对创作之河的来龙去脉和惊涛骇浪有了深刻的了解之后,一旦创作起来,才能绕过“雷区”、“暗礁”和“怪圈”,也才能独辟径蹊、左右逢源和游刃有余。最可怕的是,很多时候自以为是拥抱住了最新颖的生活素材、故事情节、表现手法和思想见解的热罐子,而实际上它们却早已被他人曾经反复表现和使用。一旦进入这个误区,要想突破出来,又该是何其艰难啊,因为你所要战胜的,几乎是这个领域里所有先行者的建树。 谈到什么时候写长篇才好这个大命题,还有一个怎么也绕不过去的问题,在悄悄地等待着你——那就是到底要写什么。我的体会是,还是要写自己感受最真与最深的东西,这种感受不可能从类似蜻蜓点水似的采风或浮皮潦草的所谓深入生活中得来。我所说的最真和最深的感受,却是离不了感同身受、息息相通——当然最好是能“生死攸关”一场的那样一个艰难过程。确切地说,决不单单从表象而平静的生活中就能得到,而常常是有关生命或命运的一种无法言说、无法理清而又无法摆脱的杂滋杂味的体验。在那种情境中,你往往都搞不清自己到这世界上究竟干什么来了,可能就是专门克服困难来了。于是,一切的有关于意志的磨练、能力的获取、勇气的增添、思维的拓展,都仿佛只能在这样的排除困难中产生。于是,就连自己整个人都像是在这种排除困难中逐渐变得强大和成熟起来。 这种“炼狱”一般的感受,对于一个作家来说确是一笔了不起的财富。许多真知灼见,都可能从这里孕育和诞生。一旦拥有了这样一种坚实的生命体验,你就如同得到了一把万能的钥匙,或一把所向无敌的宝剑。只要以它为基础、为底垫、为依托、为手段、为力量、为勇气,而后稍加武装,你就会有胆魄向任何一个陌生的领域进军了。因为你已经懂得了没有痛苦的蜕变,就不可能会有一个新我的诞生;因为你已经明白了生活的真实本色和它的不可捉摸;因为你已经知道了什么是生命的强大能量和脆弱底线。而这种时候,理性的高度,就是激活你所有沉寂素材的引信。那简直就像是一种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冲破一切艰难险阻、可以直达任何理想境界的特殊号角,正是因为它的触击、呼唤和引领,所有的细节、情节、人物、故事,乃至语言的队伍,都会立马被唤醒和振作起来,都会以最富有使命感、最富有担当意识、最富有超越气魄、最富有浪漫色彩的形式组织起来,朝着你所向往的精神和美学高地,浩浩荡荡信心百倍而去。 原载:《文艺报》2010年01月25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1月25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