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回家》,《北京文学》 2010 第2期 梁晓声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以知青文学蜚声文坛,他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雪城》《年轮》等等,构成了我们一个时段重要的文学记忆。但近年来,却较少能够读到他的短篇作品。我以为,这和他的文学观念正经历着某种裂变有关。在他的短篇新作《回家》中,我找到了答案。我感到梁晓声强烈地介入现实,提升现实的渴望。用席勒的话说,梁晓声的这篇作品就是一首“感伤的诗”,他试图把现实提高到理想的高度,让人重新体认到善良和信任这些美好的价值。 小说发生的空间被设置在一条路上。众所周知,路,一向就是一个凶险的空间。《水浒传》里好汉,稍有不慎,就会在路上被麻翻;《十八岁出门远行》中的少年,也是在路上遭遇到不测的劫难。梁晓声,却翻转了人们对于路的想象,让这条回家之路,在猜忌和善意构成的矛盾中,有惊无险。小说的主人公叫芊子,是一个从乡下来深圳打工的女孩。春节放假,商场方面要求她随身携带价值30万元的钻石,送到离她家乡不远的雅安分店。哪知到成都的飞机晚点,无奈之下,只好坐上一辆黑车。司机看起来非常狡猾,同行的两个乘客,一男一女,男的长相彪悍,还提着一个装有杀猪刀的黑色塑料袋;女的也来者不善,与芊子拌嘴。可以说,到了这里,我们发现,这篇小说已经具备了一个通俗的公路小说的全部要素。按照程式,下面就该斗智斗勇,互相残害,展开生死角逐了。但是,我们发现,梁晓声却只是戏仿了通俗的公路小说的形式而已。他不动声色地控制着叙事的节奏,让小说发展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这四个人之间虽然也互相猜忌、防范,谨小慎微,但最后的结果却都是为了保护芊子不受伤害。这就彻底地解构了通俗的公路小说。我们经常看到通俗文化对崇高价值的解构和奚落,如今梁晓声却以彼之道还诸彼身。这种有趣的创造是值得玩味的。 另外,梁晓声这篇小说与时代之间构成的张力是值得我们注意的。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抛开语境来谈这篇小说。可以说,现代社会就是一个“路”型社会。在路上相遇的都是陌生人。现代的社会生活,本质上就是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的交错,如果信任不存在了,现代社会是难以展开其具体的运作过程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现在有许许多多的事件都在破坏着我们内心里本来就很脆弱和窄小的信任空间。比如上海发生的“钓鱼”执法事件,这毫无疑问是对公民信任感的滥用,这导致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信任的瓦解和社会的脱序。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梁晓声的这篇小说,才显出自己的价值。它是对信任的想象和修复,是对善意的挖掘和高扬。在创作谈中,梁晓声说:“依我的眼看来,我们中国人当下生活,暖意渐少……若论揭示人性之丑恶,我自忖,自己远比不上同行们的犀利与深刻……于是便想到了善和温暖”。应该说,这是非常值得珍视的一种写作伦理。 在我们的文学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了一种奇怪的伦理趋向。凡是书写恶的荒诞的,都被认为是深刻的;凡是书写善的和美好的,都被认为是浅薄的。在笔者看来,这是和20世纪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分不开的,而这又离不开西方两次世界大战的影响。今天,我们有理由重新建立起对人性的信心,不仅对存在的暗面有所观照,对亮面也应有所润饰。席勒所说的“感伤的诗”是我们今天仍然需要的,对现实的想象性提升,也是值得肯定的。虽然,梁晓声营造的这条充满善意的公路,可能有太多的理想成分,但它终究是一束照进生活的光亮,多一些这样的光亮,又有什么不好呢? 原载:《文艺报》2010年02月05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2月05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