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所说的形与韵,并非表与质之谓,而是对邓鸣小说新作《呛水》和《对面的女孩》语言叙述的一种构架比喻。形,直观可视,如《礼记·乐记》所谓“犹见也”,在这儿指其作品的故事性;韵,可感可悟者,更多的是指一种情致的描摹。说通俗点,就是偏于情节或偏于心理描写的不同表现手法。 我读过邓鸣的多部作品,风格各有不同,甚至迥异。如《案中案》,就是以跌宕起伏一环扣一环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而《感触花都》,则是像韵律书,给人一种美的回味。《呛水》和《对面的女孩》,也同样表现了作者的两种不同文学叙述风格。 《呛水》反映的是职场潜规则。这个短篇有五个人物出现,而这五个人物,各演绎了一个小故事,我们可称之为小场景。作品通过主人公李刚在职场三次教训的坎坷经历,以情节的具象,在有限的篇幅中,形象地表现了人物个性与命运,而每一个人的个性与命运,都可以经典地归纳于一条职场经验,也就是所谓的职场潜规则。有趣的是,小说像一场小悲喜剧,每一个角色,都给人一个启示:最不起眼的平庸者苏民生最后成了见习副主任,所谓“活得最久的英雄,往往是人前装傻的人”是也;最精明的见习副主任林聪最后沦落街头,所谓“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是也;无所事事的闲人龚梅却是关键时的救火队员,成天冷语相向的小娟背后倒从没伤害过人,满嘴关心话的刘力却是无时不在排除异已耍权术。至于李刚,只是个权力与利益暗斗中的可怜失败者而已。 短短几千字,如此精到地表现人物命运与社会世象,常态下是难以做到的,稍把握不好就可能形成图解式文字。邓鸣之所以能写好,全得益于其成熟的形象叙述笔力,所以才能成功地做到以“形”寓“理”。 《对面的女孩》与《呛水》恰好成对比,这个小说可以说是一种无对话小说,甚至是无情节小说。整个过程不外乎就是一种主观的对视过程,或谓对视情韵,像默片似地将场景按时序以分镜头方式逐渐展示。小说中于浩与女孩,从相识到离开,没有一句正面对话,甚至两人间是否正面有过对视也不确定。这点,很有点郁达夫小说的风格。郁达夫的小说很少以故事情节的发展刻画人物性格,多数是人物直率的自我心迹袒露,内心独白成为心理描写的主要手段。笼罩他的小说的往往是一种感觉、一种情绪,也即人物的心理游思。他认为艺术的价值全在一个“真”字上,这样的小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非常难写的,它表现的是作家特有的细敏资质。在《对面的女孩》这部作品中,作者以主观抒情方式塑造人物形象,将笔触深入人物内心,就某种情感、情绪作细致的审美叙述,揭示人物的心理活动和内心矛盾,强调的是作者主体感情的澄澈。这种自然主义手法,因为其“真”,所以更能引发读者的同感。 《对面的女孩》不仅是心理小说,某种意义上也是伦理小说。于浩已订婚,“对面的女孩”却又是他生命中所久觅未得的理想人物,而朦胧的对视过程也寓有情感发展的可能,这便引发了游思与现实的矛盾冲突。然而,这冲突又不能完全视为心理的,因为它极可能引发为真实的生活选择。在这点上,作者又不完全与郁达夫的那种纯感觉、纯情绪相同。所以,这小说就显得更有其伦理意义,其韵味也更深。 如果说,一个作家,仅仅会说故事,那决不是一个真正的作家;同样,仅仅会描述心理而不能把握情节,那也不算一个好作家。真正的作家,是善于心理与故事作有机的相融,以事引入,以情带入,以形娱目,以韵娱心。邓鸣在这方面作了很好的尝试。 原载:《文艺报》2010年02月22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2月2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