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垅《冬天深处》 《长江文艺》2010年第2期 小说《冬天深处》虽然表现的是上世纪70年代的知青生活,但却不是“伤痕文学”,它没有淋漓地描述苦难,没有愤怒不公、倾诉感伤、控诉背叛,从而给人强烈的窒息感。它是单纯和诗意的,以一个农村少年的眼光来观察自己居住的偏僻村庄、自己所能理解的小小世界,有一点天真,有一些无奈,有许多困惑、好奇与激动。小说叙述从容、描写细腻,极大地缓解了我们对那个年代的紧张心理。 十五岁的彭小弟,在本该求学的年龄回乡了,没有书读,不需要考大学,他的任务就是“一天到晚养猪喂鸡捡柴烧饭,忙得丢了钉耙捡扫帚”,“翻过年来满十六岁就要到队里出工种菜务农”,似乎未来已经锁定在这块土地上。深冬,天特别冷,四野荒芜,文化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极度贫乏,更增添了萧索和寂寞。内心火热却又对世界感到惶惑不安的少年,能量无处释放,连一群筑堤的民工住进他家新建的瓦屋里都成了天大的喜事,因为,从远方来的人会带来新的信息。他就这样认识了知青小冯。 对于“连歌也没有”的彭小弟来说,知青小冯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是一个另类、一个谜,他的一切都令人兴奋,只因他“来自千百里外那个在梦中浮动的大城市”。不论环境如何压抑,也扼杀不了人本性中对美好和文明的向往,它们潜滋暗长着,茂盛着呢。彭小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武汉佬”小冯,关注对方的发型、服饰、神色、行动。在民工收工之后的夜晚,他三次悄悄尾随小冯,观察揣摩,想求证自己的预想:小冯是传说中那种忙于打架、偷盗、恋爱、生活奇诡的知青吗?是他暗中羡慕的那种生命潇洒、青春恣意的人吗? 于是我们同彭小弟一道,看到了瘦弱的知青小冯在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后孤单的“业余生活”和苦寒的“个人空间”,为他们鬼鬼祟祟的行为而忐忑不安,怕他们稍有差错即被不露声色的谢队长抓住把柄。彭小弟和小冯完全可以自由交流、自由表达的,可他们不,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那可是一个人人如履薄冰的年代啊。 在那个水利工地上的风雪之夜,彭小弟意外地听到了小冯用简易的口琴吹奏出的乐曲《松花江上》,他的内心感到一阵狂喜。这是小说的高潮。作者一反此前的冷静记叙,浓墨重彩富于激情地描述着演奏中的小冯、小冯吹奏出的音乐以及彭小弟惊喜交加热泪盈眶的反应。这蓦然而起的口琴声,流泻出知青小冯怀想家乡那种旷远的温暖情感,像是溅落心间的一滴晶莹泪珠,是冬天深处的冰凌与火焰,世事的艰难纷纷脱落。在孤独困苦和压抑中成长的少年彭小弟,忽听此一曲,豁然开朗,骤然汲取到超越孤独和穿透寒冷的青春力量,积郁心头的沉沉云翳瞬间消散,他窥探到“一个人的风花雪月”这种奇异的生命境界! 作者诗一样地描写彭小弟此时的感受:“在最后一个音节前,他自己加上了个休止符,停顿了那么一秒钟,这一秒钟是万物静默,只任天地间雪花簌簌落。然后他突兀地吹出了结尾的音节,是那么低回又悠扬,是一种优雅,一种对所有苦难的忘怀。我听见冰凌碎裂的清响。” 小冯,那个特殊年代的一个知识青年,他在粗砺蛮荒的命运际遇中,可以在内心里坚守,可以在精神上独处,可以凭着怀念与向往而呵护孤独的情怀、锻造柔韧的品格。清朗豁达的乐音,尽展贫瘠芜杂年代里青春的隐秘与纯净,是人物对自己个人尊严和高贵精神的骄傲宣告,尽管是在雪花飘舞旷野无人的冬夜深处。 小说《冬天深处》地域氛围浓郁,年代特点鲜明,语言清澈,想象超拔,故事精致,意境美妙。读完之后,一切仍旧久久萦回。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17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17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