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才让的长篇小说《康巴方式》,以其充满魔幻色彩的大胆想象力,洗练干净、隽永悠长的语言,对康巴人生活的民族志式的细节考古挖掘,以及洋溢于文字之间的人性悲悯情怀,书写了一部有关“多民族中国”宏大想象的边地奇书。它的出现,不仅是近年来红极一时的阿来、范稳等作家的“边地写作”的一种延续与创新,更是一部有关生态主义、人与自然的关系、文明与野蛮、发达与落后等多重重大主题的“文化人类学”式的小说著作。理性的哲思和想象的飞翔,神山的美丽传说,通灵般的视角观察,让其成为一部有关现代性反思神话寓言式的隐喻书写。 以往的边地小说,往往从主体性文明出发,对国家民族内部从属性文明,怀有进步和人道忏悔的双重情结,或将从属文明浪漫化,从而反思主体性现代文明。 这部小说在对现代性的反思上,却有着新的变化。比如,在阿来的《空山》等小说中,存在着一个利用边地来反思汉民族/少数民族、现代/野蛮的关系,进而反思现代性的进程。边地的历史和汉民族主体的历史,成了相互反证的历史,而最终将历史现代性的宏大进步性消弭于一种宁静的虚无之中。其后范稳的《水乳大地》也延续了这一相关的价值取向。而杨志军的《藏獒》,姜戎的《狼图腾》则将这个问题简单化了,将边地的牧歌形象,对于现代文明的疑虑和对过去文明的怀念的双重情绪,变成一种适者生存的强者哲学,一种对于健康人性的启蒙式的讴歌。而在《康巴方式》中,江洋才让淡化了汉民族作为现代性的示范作用,而是突出了两个民族之间的交流, 他拒绝一种简单的内部东方主义的态度,康巴人的生活方式不再既是落后的又是自由的,而是展现出一种文化人类学式的历史细节的主体性作用。当老村长拜访戚桑家,笑着说,“看来,你真是想把日子彻底地过慢了。”现代性对于速度的追求,无疑就受到了强有力的质疑。在祈雨仪式中,喇嘛和尼玛之间的较量,虽然隐约透露出科学叙事与神启叙事之间的矛盾,但那两场雨,却巧妙地缝合了二者之间的裂缝。而尼玛和女县长卓玛之间的爱情,则更像一次不可思议的想象。驮脚汉和高贵的女官员之间的爱情,被作家剔除了权力控制的因素,以及文明与野蛮之间的内在紧张,尼玛直率忠贞的性格与热情英俊的容貌,卓玛对真挚爱情的渴望,都在一种自然而然的情况下得以介入并融合,共同打造了那条通往康巴的“爱情小路”。在这里,现代性的内在紧张不见了,反而出现了一种对不同生活价值观念和生存状态的美好的祝福。对于历史色彩的淡化,对于社会阶层的淡化,凸显了作家对于现代性下的民族叙事的深入思考。这对边地小说而言,无疑是有所进步的,并在“多民族统一国家”的中国式的、独特的民族宏大叙事上,产生了深远的积极影响。 灵活多变的叙事视角的运用,也是这部小说在边地写作中又一个独特的表现。一是成人化的“叙述自我”追忆童年往事的眼光,另一种却是儿童化的“经验自我”讲述当时正在经历的事件的眼光。在这些奇特的叙事中,成人化生命欲望的绽放,理性的对命运的慨叹和沉思,与儿童化的世界神奇想象,都在康巴高原的梦幻之国展开。这类反思和追忆的双重目光,不仅造成了叙事的记忆深度,而且为小说建构了一个回环往复、复调呼应的独特的叙事时空,从而可以有效地消解线性历史的宏大野心,也有利于建立一个属于康巴的诗学化时空。 可以说,江洋才让的这种对于小说艺术的探索,是比较成功的。 (赵林云 山东济南《都市女报》总编辑) 原载:长篇小说选刊2010年第4期 原载:长篇小说选刊2010年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