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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记是一种古老记录人生故事和业绩的文体。公元前的希伯莱人《圣经·旧约》的历史书中的“撒母耳记”“列王记”等，算是最早的传记。公元前二世纪，中国有了《晏子春秋》这样的正式传记。《史记》的出现，对世界传记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传记这种文体发展演化到今天，更是丰富多彩。在他传和自传的范畴中，又有了文学性很强的传记文学和传记小说。 传记、传记文学和传记小说的共同点是，它们都是依据真人真事为基础而创作的人物传记。英国《大百科全书》中有关于“传记小说”的定义：传记小说虽也以真人真事为依据，但从艺术要求出发，可以虚构情节，还可以虚构人物。它完全可以排除在“传记”之外。 我写小说、散文，但我的主业是在传记文学的园地里耕耘，出版过16部长篇传记文学。在漫长耕作过程中，我对传记文学这种样式的作品，有我自己的追求和思考。我以为，传记文学作品，既应是人物的真实传记，又应是文学作品；既要符合人物的历史真实，又要是有血有肉的艺术形象。史实和艺术的完美统一是我永远追求的目标。真实是传记文学之母。写传记文学和写历史小说在某些方面有共同之处，历史小说的作家在动笔之先应是某个历史时代的研究者、学问家。而传记文学作家，在动笔之先要充分掌握传主生平史料，对传主所生活的时代、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风土民情，他所生活的地域环境，他所从事的事业，他的朋友和亲人，同事和同好，他们间的关系，哪怕只写一笔，拟或一笔都不提，在写作前，都得搞清楚；对所搜集的资料，都要进行认真的研究，去伪存真；就是传主所从事的工作，不敢说要成为他这个行当的专家，起码也不能说外行话。比如我写《画魂·潘玉良传》，首先得研究她所生活的时代、她足迹所至的地域、她所从事的绘画和雕塑艺术，甚至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巴黎和罗马的城市布局和结构，都得搞清楚，不然无法把人物放到特定的历史环境和生活中来写。又比如，我写舒绣文，我就得研究电影发展史、文明戏运动和话剧发展史，得研究与她同时代的艺术家、剧作家和导演，得搞清楚他们间的关系，这是创作之先必不可少的研究工作。这时作家就应该是从事人物研究的学者。可进入到创作阶段，作者就应该是个文学家，他要从他所掌握的琐碎纷繁的史料中走出来，站在艺术的高度，选取素材，塑造人物，这时的主要目标，就是要在历史真实的基础上，把传主立起来，让他成为一个有灵有肉的活着的人。为了这一目标，我首先注重的是传主性格的刻画和描写。这就要选择最能表现传主性格的细节。例如，在《画魂·潘玉良传》中，为了刻画潘玉良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和她的个性，在没有模特儿又要提高她人体素描技巧的情况下，我选择了两个细节，就是她到澡堂去画浴女，在遭到浴女们的群起攻击后，她只得回家自己画自己。这两个细节，充分地展现了潘玉良为艺术不屈不挠的坚强个性。又如我在《中国的女凡高·杨光素传》中，为了表现传主的蔑视世俗和激情澎湃的艺术家个性，我选取了她生活中一个细节，即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那个僵化的极左时代的一件事，我是这样写的：她和她的爱人“常手牵着手，肩拥着肩，在合肥人如潮涌的长江路上，如谈笑在无人之境。情浓到极致时，他能当着满街的游人抱起她来，转上两个圈子，哈哈大笑，引得一街的人目瞪口呆，驻足望着他们，以为是两个精神病呢。他俩却照行他们的路，照吃他们的零食，照样视而不见路人的讥笑和不屑，他们只在乎心灵的自由，不管他人怎么看待他们”。细节的选取非常重要，运用得好，会让人物立刻鲜活起来。 在《寒柳·柳如是传》中，我运用植物的意象来寄托人物的身世处境和内在情感。柳如是姓柳，同时又拥有坚韧的内在性格，柳树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意象之一。柳如是被封建势力逼迫与自己深爱的陈子龙分开时，卧病不起，眼看年华已逝，不知将来的路在何方，又面对着奸人的迫害，我写她眼中看到的景象：“没有一点星火，无边的黑暗覆盖着宇宙，隐约可见池边那棵被萧瑟的秋风肆意戏弄和鞭打着的柳树黑影，在左右摇摆着，它的叶子几乎被残忍的风剥光了，赤裸着身子在凛冽的寒风中颤抖。” 我不喜欢干巴枯燥的作品，喜欢运用诗意的文字去构成浪漫的画卷，用优美细腻的语言抒发人物的情感和内心世界。如在《寒柳·柳如是传》中，我写柳如是“久久凝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又飞起粉末状的雨珠。像雪霰那样，漫天飞舞开来，落在庭院的紫竹、芍药、牡丹、海棠的叶茎上，仿佛是给它们撒上了一层细细的粉末。俄倾，雨雾便结成了丝，很细很长，连天接壤，网住了这个混蒙的世界”。 以真为骨，以美为神，并非高不可及，也非手到擒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1月21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1月2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