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觞于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留学生文学之潮,在经历了那种单纯讲述海外艰辛生活、奋斗历程的传奇性阶段后,已开始转入在异国他乡对于人的生存境遇的追问和人性的不断探索过程。而作家杨植峰的新著长篇小说《梨香记》,正是这一留学生文学转型期的上乘之作。 当然,作为小说,尤其是长篇巨著,离不开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经历与故事情节。《梨香记》正是通过一宗离奇的华人谋杀案,并以主人公陈家杰作为华文报纸的实习记者参与整个追踪过程为主要线索,层层铺垫,步步推进,最终水落石出,破案成功。《梨香记》刻划的陈家杰这一形象,对他生存境遇的追问和拷打,是通过他与三个不同色彩的女人的不同寻常的生离死别,逐一披露而深化的,从中展示了主人公丰富又立体化的人性美和人情美。陈家杰最先接触的是生活放荡的澳洲叛逆女郎戴芙妮,从和她的交往上凸现了主人公正直且又自私的一面:尽管与她有过感情,但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直至发现吃迷幻药的她也参与贩毒后,想保护和帮助她,却又生怕连累自己,最终没有陪戴芙妮进入贩毒场所,而戴遭到了越南帮的枪杀,事后他自责不安,然为时已晚。与台湾富家女秦依芳的分分合合,则张扬了主人公有理想、有追求的一面:即使与她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但陈家杰却不想攀高枝,更不做免费的乘龙快婿,最后拒绝了在别人看来梦寐以求的婚事。陈家杰的真情所向是“头一回见你,就爱上你”的甄俪爱,这说明主人公人生观、爱情观、价值观的基本取向非常传统和根深蒂固。陈家杰与甄俪爱同是普通家庭出身,同是知青子女,同是大学毕业,因此两人的相识、相恋、相爱,是情投意合,但最终却以甄俪爱之死结束了这段感情纠葛,留给了读者无尽的惋惜和感叹。 在小说中,作者有意识地把澳洲的风土人情,大都市悉尼的光怪陆离,一一介绍展示给读者,无论是街头、公园,还是酒吧、会所,都描绘得有声有色。透过主人公与三个女人的“非常情殇”的惨痛经历和人性关怀的凝重书写,使人震撼的是:悉尼是天堂也是地狱,从天堂到地狱仅有一步之遥,而要从地狱到天堂却难乎其难,即使付出生命也难以达到。作家在小说中描写了许多人的“哭”,主人公陈家杰面对戴芙妮、甄俪爱的死,嚎啕大哭,哭得死去活来;秦依芳为了得不到婚姻而哭;从不烦恼、我行我素的戴芙妮,因遭恐吓也哭了;当然,最深情、最凄美的哭,要数国色天香、风情万种的甄俪爱了,她说哭就哭,又哭又笑,情长意深时,“她的眼泪顿时倾泻而下,像摁到一个电钮,把她眼睛后面那个泪闸,开到了最大”……总之,作者在书中集中了众多人物的情人泪、同事泪、辛酸泪、苦难泪、死别泪……这让我忽然想起前苏联电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同样,“悉尼也不相信眼泪”!因此,《梨香记》这个书名,与其说是离乡背井、求学打工的“离乡记”,不如说是叶落归根的“回乡记”:主人公陈家杰在悉尼经历一番血与火的折腾,最后还是回到祖国。 小说《梨香记》与作者以往的作品一样,非常注重结构安排,构思亦相当巧妙。由于是“第一人称”的写法,又涉及一、二起谋杀案,故采用了线型带网状、放射性结构的交叉结合,文中由“我”娓娓道来,不紧不慢,插叙、补叙接连不断,虽使情节有所中断,但补插之中又亮出新的蛛丝马迹,又将剧情向前发展,如被害人余庆旗与“我”和甄俪爱、刘金胜、阮方、“学兄”的关系是逐步揭开的,人物一个个登台亮相,社会面一层层拓宽,让主人公始终处于广阔的背景中得以尽情刻画描写。 毋庸讳言,作为留学生文学转型期的作品,《梨香记》在表现人物的深度和广度上还有待开掘,这与书中出场人物过多也有关:旁枝侧叶不少,造成笔力分散,势难入木三分。有些人物属于全景式的“摇镜头处理”,一晃而过,甚至写一个扔一个。还有,作为谋杀案的题材作品,剧情理当危机四伏,惊险万分,但由于情节进展缓慢,几度冲淡了小说的惊险性和刺激性。再说秦依芳这个人物,有些设想很好,如怀孕的伏笔含而不露,直到最后谜底揭开,令人一惊。但吃惊感叹之余,又觉得回味不足。但瑕不掩玉,《梨香记》是近年来描写留学生生活的一部难得的成功之作。 原载:光明日报 原载:光明日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