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以为在新的叙事语境中，成就一部优秀的报告文学，应该有“三好”，即好的选题、好的题旨和好的故事。写作过《吞吐大荒：徐悲鸿寻踪》《大学生村官》等长篇报告文学的作家傅宁军的新作《此岸，彼岸》，就是一部具有“三好”要素的优秀之作。 《此岸，彼岸》这一寻常的题目表示着作品题材的独特新颖。引子述说的“炮战”，史称“8·23炮击金门”战役或“8·23炮战”，“在海峡两岸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册上，这是复杂多诡而又意味深长的重要篇章”。对于这样的重大事件，先有作家刘白羽的《万炮震金门》等给予及时的实录，后有近年军史专家进行的全景式存真。但傅宁军的写作并不是一般地对这一历史题材进行再写作。作者自谓：“我想记述的，并不是军史研究话题，因那些话题引发的浩浩专著，早已蔚然大观。我作为一个作家，更关注于普通人的命运。8·23炮击金门，以及此后的炮战，以及炮战的中止，给两岸民众带来了什么，提示了什么，改变了什么”。由此可见，作者既不只是取材炮战秘闻的历史，也不只是摄取现实和平的气象，而是通过“此岸”与“彼岸”和平的反向关联叙事，极富张力地表现了海峡两岸特殊关系的演化图景。作品对于战争与和平的有机覆盖，生成了题材的特色和价值。 《此岸，彼岸》是一部具有很大叙事宽度的报告文学。作品从1958年8月23日的炮战写到当下两岸人民的和平往来，时间跨度长达半个多世纪。但作者没有对写作的题材作编年史式的纵向铺展，也没有进行全景式的宏大叙事。作者着力于从战争与和平的大历史中，设置民间小叙事，以此开掘历史褶皱中具有诗意的存在，表现历史进程所呈现的景致和酿造的滋味。《此岸，彼岸》自然要写到“8·23炮战”，炮战叙事是这一作品的主体内容之一。但作者的叙写是另辟蹊径的，这里没有对炮战作正面直接的大写，没有对高端的军事决策和战役指挥作具体的记述，作品设置的是民间叙事的线索，通过普通人对炮战的参与，从一个独特的侧面，揭示“曾经被深藏在历史的褶皱里默默无语”的人事物景。洪建才等“战地小老虎”，荷枪实弹与炮兵并肩作战，更多的民兵为前线运输补给，女民兵蔡玉霜、吴秋红等救护伤员。兵民是胜利之本，“群众踊跃支前，成为8·23炮战主旋律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章节”。作者选取支前少先队员的典型人事作具体的叙说，从依据原型拍摄的电影《英雄小八路》切入，通过采访“英雄小八路”中的何明全、何佳汝等人物，还原当时真切的场景。“我咬紧牙，闭上眼，用双手捂住耳朵，不敢听母亲的声音。”“我开始思念母亲，有几回梦见母亲冒着炮火，来到山洞里给我盖被子，为我擦去眼角的泪花。”“我逐渐习惯了在炮火纷飞的日子里学习、生活、工作。我们白天到阵地上帮助解放军洗衣服、擦炮弹、查电线、修公路，晚上就和民兵住在山洞里。”这些质朴的文字，将英雄少年瞒着父母支前、年少而思亲的情景，表现得十分生动感人。战争是残酷的，自然会有流血，有牺牲，使人难耐，“那时，炮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响起，窗玻璃震得哐哐响，怕震破了，用纸条在每块玻璃上贴一个米字，仿佛给每户人家贴上了一个战争的标签”。但玫瑰的浪漫无处不在。“在1958年8·23炮战的围头光荣榜上，有一对同时荣立三等功的民兵夫妇，就是时任民兵连指导员的洪我洲和卫生员吴秀梨。”“也就是在8·23炮战的最前沿，吴秀梨对洪我洲有了好感”。“两个年轻人在生死战争中的彼此欣赏，进而结为一生的伴侣，却也是一抹温暖的亮色：炮要打，日子也要过。”这样的插叙，不惟记录炮战“历史的褶皱里”真实存在，而且也是对主线叙事的变奏，使作品增添了别样的滋味。 报告文学作为一种非虚构叙事文学样式，叙事是其作品生成的基本要素。尽管报告文学的叙事性不同于小说对于叙事的要求，但以往那种强调启蒙性的政论设置而忽视作品叙事的做法，显然是不可取的。这样，故事性就成为叙事的报告文学的基本构件。故事不仅是作品叙说的内容，而且由此而置备的故事性还是报告文学文学性生成的关键因素之一。《此岸，彼岸》的可读性强，文学性浓郁，这与作者注重故事的组织是密切相关的。报告文学的故事无法像小说那样进行想象虚拟，只能通过作者深入采访对象而得到。这里重要的是作者既要有故事的意识，更要有组织故事的能力，从对象的关联中建构有效的故事性。由《此岸，彼岸》可见，作者傅宁军是擅长于此的。“此岸，彼岸”这样的构思，预设作品的故事性。作品中关于战争(炮战)的记写，既是作品的有机构成，更为作品的展开、故事的推演提供了伏笔和线索，炮战中的人物成为后来和平进程的见证人和参与者。 “战地小老虎”洪建财是荣立卓著战功的名人，“那个战地记者可能觉得，民兵应该很革命，就把财字改成人才的才了，写我当民兵的事迹，都用洪建才。那个时候，连一分钱补助也没有，性命都可以搭上，真的没想过发财！”后来洪建财拥有了自己的公司，在注册公司的时候，姓名栏里填写的名字又改回来了。“两岸关系好起来，大家的日子富起来”。“地缘带动商缘，商缘带动姻缘，这一湾浅浅的海峡挡不住”当年的“仇家”、“冤家”，成为儿女亲家。洪建财的二女儿洪双飞嫁给金门的陈应超，洪建财家成为和金门人结亲家的“围头第一家”。大陆的陈菲菲和金门的汤丽珠、许冰莹，是当年进行播音宣传战的对手，“念的稿子里是针锋相对的语言，还带有战时浓浓的火药味儿”，后来陈菲菲和汤丽珠在电视专题片《血脉》中有了特殊的“会面”。许冰莹在“退休之后，又到厦门大学攻读中医专业，成为全校最年长的本科学生”。“许冰莹开玩笑说：“我每次走到教室门口，教室里面鸦雀无声，他们都以为是老师来了，结果我进去找一个位子坐，哦，大家才明白，原来她也是学生。” 傅宁军就是以这样的故事组织和叙写，写实写活了沧桑变迁中的历史的戏剧性，同时在这样的戏剧性中，表现出两岸人民骨肉相连的情分与和谐相生、和平发展的历史大势。《此岸，彼岸》战争与和平的叙事关联，叙事民间视角的设置和对叙事故事性的求取等，使之生成多重的叙事张力。于此作品的主题也得到了深刻的揭示。 原载：《文艺报》2012年06月27日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