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卷本《舒洁诗歌集》是诗人舒洁三十余年来诗歌创作的结集，六本书犹如六块砖头，既“厚”且“重”，颇具分量。对个体而言，这是诗人诗歌历程的展示、诗歌生命的结晶，而整体地看，这部作品又个性鲜明、矫矫不群，是一种脱离了时代浮躁症、距离诗歌本质更近的写作，有着独特的价值。 舒洁是蒙古族人，这一点对于讨论他的诗来说并非是不重要的。就少数民族诗人的写作来说，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体现着本民族特有的风情、习俗、信仰、审美，比较“特异”，可以称为“异质性”的写作，另一类则上述特征并不明显，而与一般的“主流诗歌”大致无二，可以称为“同质性”的写作，舒洁的写作无疑应该属于前者。舒洁诗歌明显地体现着蒙古民族的若干特质，他的诗呈现了一个另外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如此不同：天高地远、金戈铁马、长歌当哭、快意恩仇、重然诺、轻生死……在当今这个忙碌、浮躁、迷乱的时代，如上种种无疑是稀缺甚至濒临灭绝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舒洁的写作，其意义便凸显了出来。它所传达的生活状态、生活方式，实际是对于模式化、功利化生活的一种拒绝，是对于远古传统和本土特征的续接与发扬，更是对于一种理想状态的生活与价值归属的主动追寻。这是一种原汁原味、汁液饱满、本真、纯粹的生活，它距离生命的本真状态更近，同时距生存的真谛也更近。更重要的，在当今全球化、现代化的一元模式强势覆盖的情况下，这样的写作是对之的反思与审视，它提供了一种对照、参照，是对被异化状态的一种修正，提供了对另外一种生命状态的想象。 舒洁的诗有着明显的理想主义的特征，精神价值在其中具有至高无上的位置。舒洁曾经将自己的写作称为“神性写作”，他阐释道：“将诗歌的核心确立在心灵中最柔软的部分，重视诚挚倾吐的品质，拒绝一切令人生疑的粉饰性与绝对表象性描述，拒绝流气脏气痞气俗气怨气媚气，将诗歌还原到至真至诚至爱至尊。”应该说，他的这种追求是自觉的、一以贯之的。这种“神性”所赋予舒洁诗歌的，是一种博大、悲悯、感恩，诗人应该拥有“赤子之心”，而在舒洁的诗歌里，“神性”也便是“赤子之心”的一种表征。“神”，是一种理想、信仰、信念，也是一种心境、心灵状态，它关乎“心”、关乎“灵魂”。在礼崩乐坏、唯利是图、金钱至上的当下氛围中，重申这样的“神性”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它打开了另外的一个空间，让人们从蝇营狗苟、碎片化、表面化的现实中脱离开来，重新探查生活的“意义”。同时应该看到，“神性”很大程度上也是“诗性”，两者是一体两面、不可割离的。正是这种“神性”赋予了诗歌以同质化、模式化生活之外的弹性、灵性、丰富性，而这些，正是最富诗性和诗意的。 在舒洁的诗歌中，可以找出诸如草原、星辰、大地、夜晚、远方、母亲、故乡、马匹、羊群、鹰等的“关键词”，通过这些关键词当可看出舒洁书写的主要倾向。从上述简单的罗列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出他精神疆界的主要构成，因为这些是他反复书写的主题，是他的意识和潜意识中最为重要、最为珍贵的部分，足以构成打开其诗歌世界的“密码”。全书的自序题为《诗歌：一个诗人精神的故乡》，而同时，应该说舒洁自己也是有“故乡”的，诗歌是他的故乡，母亲、大地、草原也是他的故乡。“故乡”面对和回答着诗人“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这样的终极性命题，有故乡的人，是有依靠、有敬畏、有底线的，他必少焦虑，少妄念，少心浮气躁，少急赤白脸，因为，他有“家”，有“根据地”，有安全感。有故乡的人，是幸福的。 在当代诗歌的发展谱系中，重视精神价值、表现神性的诗歌并非独有，这一点上相信舒洁的写作与他的诗歌挚友海子、骆一禾的诗歌追求是一致的，其中应该也有着互相的影响与借鉴。舒洁的长诗写作，与海子构想中的“史诗”、“大诗”有着某种同工之处，都是对一种“世界模型”的呈现，有拯救的主题和“创世”的意味。舒洁由于其“少数民族”的背景，在文化与审美上天然的具有优势，在描写这类题材时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这应该也是他的诗特色独具、引人注目的原因之一。舒洁的诗歌从气质而言一定意义上还可以说有着浓郁的“80年代气质”，他从1980年代进入成熟的诗歌写作，或许是其个性、气质与1980年代的注重精神性、道德理想主义等的特征非常契合，故而便产生了电光火石般的化合反应，这种气质成为他数十年以来不变的选择和坚持。或许有人会说这缺少变化、缺少创新，但应该看到，对于好的、值得拥有的东西，放弃不但不是美德反而可能成为过错，“与时俱进”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值得赞赏的。 “大雅久不作”，《舒洁诗歌集》 让我们听到了一种古老声音的现代回响，听到了一种直抵人心的天籁之音。那里的世界高远、辽阔、灿烂，在神性的天空，鹰在飞翔…… （《舒洁诗歌集》6卷，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原载：《文学报》2012年08月02日 原载：《文学报》2012年08月0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