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红楼梦》这部伟大的文学巨著，总有着挖掘不完的文化内涵，从各个角度各个方面去读它，总有着不同的收获。而其中，“诗化”是贯穿《红楼梦》这一巨著始终的一条线索：诗化的情节、诗化的语言，以及一系列为诗生、为诗痴的人物……这些，是《红楼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其精髓所在。之所以说《红楼梦》是中国文学的瑰宝，与其承载着这样一些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学意象有很大的关系。这里，仅就几个不为人重视的小小方面对《红楼梦》中的“诗化”情怀进行分析。以佐证《红楼梦》的“诗情”无处不在。 翻开“红楼”，纷纷扰扰事件迭起，熙熙攘攘鱼贯而来。合卷细思，却惟有诗韵词情唇齿留香。记忆中是诗筑成的长篇，丹青绘成的唯美画卷。眼前是黛玉葬花、宝钗扑蝶、潇湘听琴、宝琴立雪、妙玉奉茶、湘云醉眠……一幅幅美图连缀而成。 且不说书中明摆着的诗词曲赋所占篇幅之大，意境之优美，令人手难释卷，啧啧称叹。而其主人公黛玉更是诗伴而生，与诗同逝。就是书中其它之处只要细细品读，便觉甚至每一句话都不虚设，其浅显者明引诗词，精巧者化用典故不着痕迹。试举几例共同赏鉴： 一、暗合于词情景之一：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只见一阵风过，树上桃花吹下一大斗来，落得满身满书满地皆是花片。宝玉要抖将不来，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儿，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儿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不就是李煜的《浪淘沙》词“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情景再现吗？写在这里既是对春逝的哀悼，恐怕也有作者对自家繁华不再的感伤。 暗合于词情景之二：黛玉的花冢。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又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处来……” 所有读者都为曹雪芹的这一独特的创意所折服，为这样维美的画面所倾倒。岂不知这花冢原非曹雪芹首创，庾信就写过《瘗花铭》。而吴文英的[风入松]词中更有“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 二、暗合于赋情景：“凹晶馆联诗”一向是最脍炙人口的篇章之一，小时读它只觉得情景犹若仙境，却又历历浮于目前。若说前面的联诗只是优美的话，那么“横塘渡鹤影”则是绚丽以极。当时惊讶于作者的奇思妙想，直到读了东坡的《后赤壁赋》，才知道这灵感的来源。《后赤壁赋》的原文是：“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三、部分人名采用词论中的意向：红楼梦中人物名字的不俗给所有读者以深刻印象，然而，这些人名的来源未必为所有读者所知。兹举两例以说明曹雪芹的“杂蓄旁收”： 1、麝月：明代杨慎的《词品》有云：“蔡松年小词：‘银屏小语，私分麝月，春心一点。’麝月，茶名，麝言香，月言圆也。或说麝月是画眉香煤，亦通。但下不得‘分’字。又党怀英《茶词》：‘红莎绿蒻春风饼。。趁梅驿，来云岭。’” 2、檀云：明代杨慎的《词品》中说：“画家七十二色，有檀色，浅赭所合，词，词所谓‘檀画荔枝红’也。而妇女晕眉色似之。唐人诗词多用，试举其略。徐凝《宫中曲》云：‘檀妆惟约数条霞。’《花间》词云：‘背人匀檀注。’又‘钿昏檀粉泪纵横’，又‘斜分八字浅檀蛾’是也。又云：‘卓女烧春浓美，小檀霞。’则言酒色似檀色。又云：‘檀画荔枝红，金蔓蜻蜓软。’又‘香檀细画侵桃脸’，又‘浅眉微敛注檀轻’，又‘何处恼佳人，檀痕衣上新’，又‘修蛾慢脸，不语檀心一点。歌声慢发开檀点，笑拈金靥’，又‘锦檀偏，翘髻重，翠云欹。’又‘翠钿檀注助容光’，又‘粉檀珠泪和’，伊孟昌《黄蜀葵》诗：‘檀点佳人喷异香。’杜衍《雨中荷花》诗：‘檀粉不匀香汗湿。’则又指花色似檀色也。东坡《梅诗》：‘鲛绡剪碎玉簪轻，檀晕妆成雪月明。肯伴老人春一醉，悬和欲落更多情。’唐、宋妇女闺妆，面注檀痕，犹汉、魏妇女之注玄的也。嵇含《南方草木状》：‘蒟缘子，渍以蜂蜜，点以燕檀。’” 檀云，即是暮霭斜阳之下，如此瑰丽颜色的云彩。 以前一直觉得以无形有香之“麝”、“檀”配以可望而不可及之“月”与“云”是新奇、清雅的创造，不想原来具有出处。 四、就连如贾雨村、冷子兴之类小人物的对话也暗含着苏轼的文章《韩文公庙碑》中的道理： 《红楼梦》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写道：“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忙请教其端.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 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 禹, 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 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 .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 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 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 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 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 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雨村听了, 笑道:‘可知我前言不谬.你我方才所说的这几个人,都只怕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未可知也.’” 苏轼的文章《韩文公庙碑》中有言：“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此处仅窥全豹之一斑，可见，曹雪芹胸中文墨典籍真浩如烟海！ 参考书目： 《红楼梦》 [清]曹雪芹 高鹗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苏轼文集》 [宋]苏轼著 孔凡礼点校 中华书局 《历代词话》 张璋等著 大象出版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