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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问素女曰：『今欲长不交接，为之奈何？』素女曰：『不可。天地有开阖，阴 阳有施化。人，法阴阳，随四时。』 －－－－－－《素女经》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 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 一理， 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 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 段痴情， 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 －－－－－－《红楼梦》 人作为一特别物种，男女间的淫行，自古有之，是生理、心理和物种生存的需要， 本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当人们认识到性作为一种巨大的、神秘的『能量资源』 和对社会可产生巨大影响后，一代代的『圣人们』就尝试着对该能源的开发和利用 加以引导或限制了。自古传说，男女间性关系的规定，源于始祖伏羲和女娲，他们 将婚姻介绍引进了人类社会。继承完善和发扬光大此事业的圣人是周朝的周公旦， 所以时至今天男女间的婚姻礼仪还被称之为『行周公之礼』。到了孔子时代，他将 『周公之礼』神圣化、强制化了，男女间的尊卑礼制的关系遂被定格，以人文精神 为核心的孔学，在一定程度上反而蜕变成了扼杀人性的『核武器』。在这个扼杀中， 女性的性被扭曲得格外奇形，丑恶怪状得难以名状。女性的淫水，虽被历代的『正 人君子们』开渠导引进了第十八层地狱的污泥浊池中，难以升出地表。虽然一代代 的男女有识之士曾经大声呐喊过、浴血奋争过，以舒发他们胸中澎湃奔涌的、进入 父系社会以后几千年的、扭曲变形的心理能量和屈辱不平，却因为礼制如铁轨，社 会文化遗传如『严规』，加之发音的声量不够大、谱写的音律走了调、更重要的是 缺少『大众乐团』的伴奏，愤怒的高歌虽演变成嘶哑与嘈杂的鸣响，大多被历史沉 入了河底。在这些呐喊中，有一个美丽奇妙的例外，那就是《红楼梦》对意淫主义 的颂歌。 『意淫』一词，见于《红楼梦》的第五回。该词的含义，此书的作者曹雪芹曾经模 模糊糊地指点迷津：『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说得神 乎其神，高深莫测。两百多年来，此『心会』和『神通』，也就因『心』而异，因 『神』而别了【１－６】。 『主义』一词在本文，只取其词义中的『主旨』、『主体』和『形成系统的理论学 说或思想体系』之义。 『意淫主义』，在这里定义为：『意淫』是《红楼梦》女性主义的主旨、主体和核 心理论。此定义可从作者强调的『书中大旨谈情』，以及《情僧录》和《风月宝鉴》 这两个『点睛』的书名中窥见一斑。 将『意淫』定义为主义，首先必须将『意淫』的真正含意理清。否则，此主义就是 『模糊主义』了。有鉴于此，本文尝试着给『意淫』一词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并在此 基础上论证《红楼梦》的『意淫主义』。应用意淫主义原理，尝试为当代男男女女 间的交往交接以及相关社会问题找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一、『意』和『淫』二字的文字义 （一）、『意』的字义 在《古汉语字典》中，『意』字含义主要有： １、意思；意图；意向。例如『意志』，『情意』，『意态』，『意志』，『意气』 等表现精神及其活动现象的组合词。 ２、感知。例子：《荀子．正名》：『凡同类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天 官，即感觉器官。） ３、意料；预料。例如『出其不意』词组。 ４、推测；猜测。例如『意测』词组。 ５、事物呈现出来的情景、气象。例如『春意』，『秋意』，『雪意』等拟人手法。 综上所述，『意』的字义是表现人的高级精神心理及其活动现象的词。 （二）、『淫』的字义 《古汉语字典》对淫字的解释有如下多重意义： １、奸淫。例子：《国语．齐语》：『男女不淫。』这里并非是说男女间不做爱， 而是说他们作而不淫，不过度纵欲或沉迷其中，适度中正而不邪乱。 ２、过度；过分。例子：《商君书．弱民》：『商有淫利。』 ３、放纵；纵欲。例子：《商君书．农战》：『民朴则不淫。』 ４、邪；邪恶；行为越轨。例子：《国语．晋语》：『知程郑端而不淫。』 ５、惑乱；沉迷。例子：《韩非子．解老》：『是以圣人不引于五色，不淫于声乐。』 ６、斜。例子：《礼记．曲礼上》：『毋淫视。』 ７、逐渐扩展。例子：《汉书．食货志》：『盗贼依阻山泽，吏不能擒而覆蔽之， 浸淫日广。』 综上所述，『淫』有男女交接、过度邪为、纵欲沉迷、执迷不悟、逐渐扩展等义。 （三）、『意淫』的文字组合词义 『意淫』组合词中的『意』字，被『淫』字限制了其『意』的范围，『意』在这里 被定向为『男女间交往时所伴随的高级心理意向及其相关活动』。与此相应，『淫』 字则被『意』字所限定，定义为『高级心理意向及其相关活动语境前提下的男女间 过度纵情的交往』。综而论之，『意淫』的词意可定义为：高级心理意向及其相关 活动语境前提下的、男女间的、纵情沉迷或过度邪迷的交往。 这个定义，貌似是而实非，并非《红楼梦》『意淫』的涵义。究其原因，在于我们 没有理清这个词组的组成结构关系及其相关意义。 『意淫』的『意』，我们常常把它当作主语或定语来看，在这样的眼光中，其相应 的词组含义则为： 意（主语）＋淫（谓语）＝发生在精神上的、以男或女单方面的幻想为表现形式的 男女间做爱的场景和情节。 意（修饰词）＋淫（名词）＝意的淫。其实质仍然是以个体的『意』为主体，以 『淫』为行为的主谓活动。 然而，这个层面意义上的『意淫』，并非《红楼梦》的原意。与此相反，这种『意 淫』，恰恰是书中大加批驳和鄙视的。《红楼梦》一书的『点睛』书名共有五个，其 中有一名曰《风月宝鉴》。此书名的『点睛』之处在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书中的贾瑞单恋王熙凤之美色，被她作弄体罚而不觉，最后 因相思和体罚而得重病，临死之前，他借助道士送给他的『风月宝鉴』与王熙凤在 镜子中做爱，就是『意淫』这个主谓动作关系所表达的典型例子：『（贾瑞）想着， 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 子，与凤姐云雨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到了床上，嗳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 手里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贾瑞自觉汗津津的，底下已遗了一滩精。心 中到底不足，又翻过正面来，只见凤姐还招手叫他，他又进去。如此三四次。到了 这次，刚要出镜子来，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他套住，拉了就走。贾瑞叫道： 让我拿了镜子再走。－－只说了这句，就再不能说话了。』如此『意淫』，实乃阿 Ｑ之淫，于己于人于社会均有害无益，有百害而无一利，是应当摈弃的行为，故曹 雪芹通过故事大声提醒曰：《风月宝鉴》实乃生死之道，顺之则死，反之可生。 那么，《红楼梦》意淫的真正涵义究竟是什么哩？诸君欲知如何意淫，且看下回分 解（一笑）。 二、《红楼梦》的『意淫』涵义 《红楼梦》『意淫』的涵义，有异于该词的表面组合词义，它被曹雪芹再次限制， 从而具有其特殊含意。这个差异之处不在『淫』字，主要表现在『意』字词义的特 化上。用警幻仙姑的话来说，那就是『淫虽一理，意则有别。』为了全面确切地分 析和理解『意淫』的定义，我们有必要将警幻仙姑关于『意淫』的定义及其阐释摘 引如下： 【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 忙止歌姬不必再唱， 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 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 鲜艳妩媚，有似乎宝 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世 中多少富贵之家，那 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裤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 玷辱。更可恨者，自古 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 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 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 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 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 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 一理，意 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 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 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 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 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 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 美字可卿者，许配 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 如此，何况尘境之 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 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那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 言，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 分。】 在这段叙述中，『意』和『淫』均具有多重含意，只有在将二者组合在一起时， 『意淫』才有其确定的特别的涵义。 《红楼梦》『意』字义具有下列含义： Ａ、『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以激起眼、耳、身、趣等欢乐感受为主的心 理活动。 Ｂ、『复恋其情』：从Ａ升华，比Ａ高级的情感，指两情相悦、相恋的心理活动。 Ｃ、『一段痴情』：痴字，从病从知；痴情，意指自知有病而情不能自拔。『痴情』 在Ｂ的情感基础上发展而来，是深刻带有虔诚信仰、偏激至『疯狂』、专一至『傻 呆』的情感。 『淫』字义具有下列意义： Ａ、『巫山之会，云雨之 欢』：奸淫。 Ｂ、『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纵欲、贪婪而无节制。 Ｃ、『改悟前情』：在世人眼中具有『邪气』，为世所不容。 《红楼梦》『淫』的分类： Ａ、皮肤淫滥：实指好色之淫，亦可称之为『色淫』。其表现是：『不过悦容貌， 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 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曹公认为 『色淫』是肤浅的、表面而无意义的，因此色淫者『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细析 『色淫』的主导心理，其淫流是以自我为中心，以妇人为自己所特殊喜爱之物的浪 荡大男子主义。其目的，主要是发泄兽欲的积蓄，淫滥皮肤的焦渴。 Ｂ、『情淫』：此词书中没有明说，但意思还是表述得很明白的，其文说：『好色 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 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 这里的『色』和『情』是居于两个不同的心理层次，前者肤浅，后者深刻；前者是 后者的基础，后者是前者的升华。 Ｃ、『意淫』：男女间以『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为基础的爱恋和交往；即发生在 男女间的、深刻带有虔诚信仰、偏激至『疯狂』、专一至『傻呆』的情感。书中天 下古今第一意淫人的特例就是贾宝玉，一个典型的情痴，情傻，情狂和情呆。作者 批宝玉的《西江月》词说：『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行为偏僻性乖张， 那管世人诽谤！』他『禀性乖张，生性怪谲』，以女人为神，真心实意地去崇拜、 爱恋和交往。值得特别强调的是，『意淫』并非排除男女间的做爱，因为『知情更 淫』，故『意淫』的典型人物贾宝玉有『天下古今第一淫人』的美称。然而『淫虽 一理，意则有别』，故『意淫』主要强调的是做爱的『意』的前提和痴情基础。 《红楼梦》『意淫』的词义 『意』，在语法上可用作名词和动词。《红楼梦》中『意淫』一词中的『意』，其 用法在语法称之为『名词用如副词』。这种用法，古文中常见，其中用法之一就是 『表示对人的态度』。例如，『田单乃起，引还，东乡坐，师事之。』（《史记．田 单列传》）『师事之』，表示象对待师长那样来侍奉他。词同此理，『意淫』即表 示将男女间的交往和淫行升华为象『痴意』如『深情』那样的行为方式，即用具 『痴意』含『深情』那样的行为方式来进行男女间的交往和淫行。『淫』在这里， 只不过是『意』的一个境界，不是目的。也就是说，『意淫』的目的在『意』而不 在『淫』。男女间的做爱，由于『意』的升华作用，『淫』也转变成了『意』的一 部分，一个『柔情缱绻』，『难解难分』，意淫合一、灵肉一体，合二人为一人、 密不可分的意境。 如何到达『意淫』境界？曹雪芹认为，男女双方均需要互相将对方当作『男神』和 『女神』那样来崇拜、爱慕、体贴和关切，全心全意专心致志地痴情于对方，这样才 可达到这个『意淫』境界。《红楼梦》成书的时代，是男尊女卑的社会，男人已经 被传统体制『强定』为女人『天经地义』的神。因此，要女人将男人当作男神看待， 并非难事。与此相对，女人的地位则亟待提高。在整部《红楼梦》中，也只有宝玉 一人将女人当作女神看待（宝玉『独得此二字』），也只有他一人才真正到达了 『意淫』的境界。正因为如此，警幻仙姑才赞扬宝玉『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 『秘授以云雨之事』给宝玉，让她『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 黛玉』的妹妹可卿带领他『领略仙闺幻境之风光』，行巫山云雨、儿女之事。值得 重视的是，这里的『意淫』并非要求男女间不发生肉体关系，因此它与柏拉图的所 谓纯精神恋爱的概念大异其趣。 推详细究《红楼梦》，『意淫』在曹公那里，显然升华至了『主义』的地位，已经 『形成系统的理论学说或思想体系』，故此可称其为『意淫主义』。下文就此『主义』 问题，逐一展开探讨。 三、女娲，大母神，女性主义始祖原型 Ｃ．Ｇ．荣格对心理学的重大贡献，首推他的『集体无意识学说』。他认为，集体 无意识的各种原型表现于神话母题之中，这些神话母题以相同或类似的方式出现于一 切时代的所有民族，而且仿佛是能够自发地在现代人的无意识中出现。【７】这种 神话母题原型，不仅是一种动力，一如宗教信仰那样对人类心理产生影响的直接力 量，而且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社会文化中的『集体显意识』。十分有趣的是，荣 格这个学说，在成书于１７５４年（以甲戌年为标记的话）的《红楼梦》书中可以 找到映证，提示曹雪芹先于西方精神分析学派的发现而认识到了神话的对心理所起 的作用。该书第一回开卷就以中国著名的女娲补天神话作为全书的缘起：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 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 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 块，只单单的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 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 接着叙述了此通灵宝石的『身前身后事』：他下凡的过程，他在红尘中的遭遇，他 如何将女性当作女神来崇拜、爱慕、体贴，以及在与她们进行交往过程中的情爱友 谊、离合悲欢的故事。 《红楼梦》一书的结构和思维严谨是著名的，女娲补天的神话作为书之缘起，决非 一时兴起之小说家漫谈。女娲，中国神话中最古老的大母神，是化生万物的英雄人物。 《说文》说：『女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书以女神为缘起，表现了崇拜 女性的写作意旨，这与书中所述的写作缘起也恰好符合：『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 一一细考较去， 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 『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 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 其泯灭也。』『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 可使闺阁昭传。』此外，《红楼梦》又名《金陵十二钗》，也表明此书是为女性而 立言的。 书从女娲制人造灵的神话开始，深具象征意义。此处的『来历』，不但是书中主人 公贾宝玉的来历，也是作为整体人类『来历』的象征，因为在中国古老的神话中，人 类是由女娲创造出来的。这个神话，不但是原始母系社会的遗迹，也是人类集体潜 意识的曲折表达。因为从历史学角度说来，神话是口口相传的、在文字创造之前的 远古历史；从心理学角度讲，神话是古人潜意识的变相体现，是规定制约着人们精 神和情感行为的约定俗成的宪法。 女娲毕生做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是造人，二是补天。书中用补天而不是造人 的女娲神话，强调了女娲在这里的创造，不简单地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的身体，而是人 的灵魂。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精神和灵魂属于『天』的范畴，骨和肉则属于地 的界域。例如《列子》引黄帝之言说 ： 『 精神入其门（注：天门），骨骸反其根 （注：地根），我尚何存？』说的就是由天和地合成人这个古老的『三才理论』。 值得注意的是，女娲创造的这个灵魂，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灵魂，她创造的这个灵魂， 就象她炼石补天一样，为的是修补而不是重造。换句话说，曹雪芹认为人类的心灵 存在缺陷，需要借助女娲补天之余石来进行修补。书中点明女娲补天之石就是灵魂 宝石，说：『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还说此石是『痴情意淫之宝石』： 『尔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此痴情意淫的通灵宝玉后被一僧一 道携入红尘，并非是为了『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了几年』，他实际上是为 了写作《石头记》的故事并且以此来修补人心的缺陷。从这个角度看来，曹雪芹就 是石头就是宝玉即是作者。他写《红楼梦》的主旨就是要以『情』－－－宝玉那颗 尊敬爱慕女性的情心，来修补人类的心灵缺陷的。在这里，『女娲补心』作为全书 的总起源和大前提，奠定了全书的核心思想－－－升华和褒扬女性。。因为，在男 女关系中，整个社会缺乏真正尊敬爱慕女性的心！《红楼梦》以女神对男神所造的 灵魂进行修补，大具《归藏易》之旨，是反男尊女卑之意的作品。书中的『女性主 义』，在这个以女神作为总起源的神话中，得到了深邃幽默且鲜活明显的张扬。 从女娲补天过渡到宝玉补心，『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曹雪芹这 个『细按』，完成了从中国人集体无意识的神话母题直至文化显意识的解读和过渡。 在曹公的心中，女娲补的天是男性父权世界的天，所谓天之缺陷对应的是男性心灵 的缺陷，女娲炼地产五彩石以补天，表现的就是用女性美丽多彩的情意宝贝去修补 男性心理在这方面的不足。所以书中特别强调说该书『大旨谈情』，说的就是要用 『情』字去完善男人缺情少意而专注于皮肤滥淫的状态。『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曹公将宝玉塑造为以男性之身而天生满心女人的痴情的混合体，一个情种，其目的 再造一个新的神话，为世间树立一个『多情男子』的榜样，供人效仿，以补救父权 社会的心理缺陷。因此上，宝玉对于父权社会所推崇的『时尚之学』、『功名之念』， 均是不屑一顾、弃之如破履的。这是因为作为情种的宝玉到红尘一走的主要目的就 是来播情撒种、纠正修补这些男人社会的过失和缺陷的。曹公深知他这些超前的思 想会被当时的社会所不容，遂借神女警幻仙子对宝玉下断语说：『汝今独得此二字， 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 嘲谤，万目睚眦。』也许， 在认识到这些阻碍后，曹公才选择将他这些女性主义思想隐藏在神话和梦幻的故事 中，意期让他的这些『隐意识』进入国人的下意识中，自觉或不自觉去影响、纠正、 修补那男性心理的缺陷吧？！噫！雪芹，实指『学情』也！这是他的自谦自励？抑 或是曹公用其伟大之慈悲心欲劝男人们去学情补缺？！ 四、『意淫』的神女梦原型 《红楼梦》『意淫』词境中的『神女』，究其原型，可索源至战国时代屈原的学生 宋玉所写的《高 唐 赋》【８】。在该赋的《序》中，宋玉塑造了一个千古传颂的 『巫山神女』形象，而『巫山云雨』就成了男女做爱的约定俗成的符号，美丽、神 化、升华性交的象征词汇。 宋玉，战国时期楚国的大夫，文从屈原，是屈原的弟子之一。宋玉『体貌娴丽』， 是一个多情种子，性尚美色，善文赋。尤以《登徒子好色赋》、《高唐赋》和《神 女赋》【８】等描写美女和神女的文字著名。 他的文字，色而不淫，『意淫』而不 『兽欲』，大得色正情高之旨。他在《好色赋》里关于东邻美女的描写，其艺术手 法、修饰文词、色而不淫之情，几乎成了后世描绘美女的经典文本：『天下之佳人 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 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 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 也。』他在《高唐赋．序》中，将楚怀王的巫山艳遇，变相为怀王梦中的巫山云雨， 梦中的神女多情，风流款款，虚虚实实，似有还无。序文说： 『 昔者先王尝游高 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 高 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 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 朝暮暮，阳台之下。』这个打上神的烙印的男女性交，缓冲了情感和伦理间的矛盾， 削弱了个人欲望和社会道德约束间的冲突，在『礼制』的高墙上开了一扇窗户，高 雅化、神梦化了男女间的性交行为。 引人深思的是，这里两性交合时的『意境』是十分高雅神奇、大具审美意趣的。女 人在这里被神化了，她不但在精神层面与男子的灵魂有和谐的交流，而且隐隐还有高 居于男子之上的态势，在整个活动中处主导主动地位。这种性交，由于神女的参与， 使其远离了低低在下的兽欲渊域，升华到了高高在上的天界。这个深层次心理学的 美学特徵，常被俗人所忽视，被男尊女卑者所拒闻，却被曹雪芹《红楼梦》一书继 承发展、发扬光大。《红楼梦》将贾宝玉与秦可卿的梦交，对应于楚襄王与巫山神 女间的云雨，完成了跨越时空的、活生生的镜像影视之作（表一）。 表一、《高唐赋》与《红楼梦．第五回》梦交过程的比较 女 男 白日梦 主动 被动 性交描绘词汇 《高唐赋》 神女 怀王 昼寝 神女 怀王 巫山云雨 《红楼梦》 仙女 宝玉 午睡 仙女 宝玉 巫山云雨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梦交或神交有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大前提，即『意淫』一词中所 强调的『意』字。这种高级做爱模式的前提可以简括为：意境的仙梦化、男女人物的神 灵化和理想化，其目的是『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红楼梦》分别以两个梦仙梦 来阐述这个前提。第一回通过甄士隐梦中的一僧一道的叙述性问答，讲述了贾宝玉 的前身神瑛侍者与黛玉前身绛珠仙子之间的一段仙缘－－－木石前盟；并点明『因 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暗示宝玉与宝钗与间的 『金玉姻缘』、与秦可卿间的『兼美意淫』，均是贾宝玉前世的『风流前缘』在今 世的『结案』。第五回通过贾宝玉的『巫山神女梦』，梦述了宝玉与『神女』间的 第一次『性交』。在梦中，秦可卿被神化成了仙女，她先幻化成警幻仙姑，对宝玉 进行了性启蒙；后又变化成『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 兼美绝伦的警幻仙姑的妹妹，与宝玉共淋巫山云雨。最后，带着梦幻的神秘意味， 秉承神女『教诲』的气息，作者进一步将秦可卿的肉体幻化成宝玉的丫头袭人，让 她与贾宝玉完成了现实中真实的、与梦中初试相对应的『初试云雨情』，从而成为 秦可卿在现实生活中的肉身延续，照顾体贴着贾宝玉在世的日常肉体需求。从上述 分析不难看出，贾宝玉和秦可卿二人实乃书中核心人物，脂研斋在《甲戌本》有 《警幻仙姑赋》的一页作眉批道：『按此书凡例本无赞赋闲文，前有宝玉二词，今 复见此一赋，何也？盖此二人乃通部大纲，不得不用此套。前词却是作者别有深意， 故见其妙。此赋则不见长，然亦不可无者也。』说贾宝玉是『通部大纲』人物之一， 这很好理解，因为通部书讲的就是他的故事。说警幻仙姑是『通部大纲』人物，这 就有些费解了。警幻仙姑除了在第五回中有她的故事外，在前八十回中就基本上没 有再出现过。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也随宝玉下凡了、幻身成了其他的人，如秦可卿、 黛玉、宝钗、袭人、香菱（『模样儿竟有些象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等人。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均是宝玉故事中与宝玉有极亲密情爱关系的主角们：秦可卿和 袭人是宝玉『初试云雨情』的性伴侣，黛玉和宝钗是宝玉三角恋爱关系中的两女主角， 香菱是和宝玉玩过『夫妻蕙』斗『并蒂莲』游戏和『情解石榴裙』的玩伴。这些人 物间的复杂关系，均是应该引起我们重视和深究的课题。 无独有偶，《红楼梦》不但继承了《高唐赋》『意淫』的精神内涵，而且还以宋玉 的《神女赋》为核心思想原型，描述了宝玉和黛玉间的恋爱故事。《神女赋》通过宋 玉的梦，再次把神女与男人梦灵交往的母题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演绎和铺张。如果说 《高唐赋》中的性交行为仍然占据核心地位，仍然难脱『色淫』之嫌，仍然稍嫌缺 少点『意淫』之『意』的前提的话，那么《神女赋》就十分完满地弥补了这个缺陷。 与高唐之荐不同的是，出现在宋玉梦中的神女，已经不那么淫气十足的朝云暮雨了， 而是一个『其象无双，其美无极』的娴雅神女。她温柔可亲，仪态万方，不可亵渎： 『近之既妖，远之有望。……交希恩疏，不可尽畅。……既『女危』『女画』于幽 静兮，又泪婆娑乎人间。……时容与以微动兮，志未可乎得原。意似近而既远兮， 若将来而复旋。』宋玉赋予了诗中美人神女从未有过的飘逸娴淑之美，她既亲近他， 不断引起他的渴望，又退缩着回旋着，弄得宋玉情难自己，而却偏偏又无能为力。 当宋玉公然要与神女交欢、『请御』以『尽心之忄卷忄卷』时，神女猝然矜持、与 他『相难』，立即整衣敛容，起身告辞。对于神女这『薄怒自持』、『不可犯干』 之『贞亮洁清』，宋玉唯有崇拜佩服赞美的份。他与神女间虽然没有发生肉体关系， 『神独亨而未结』，但仍然『心凯康以欢乐』，享受了男女间精神上的爱恋结合之 美妙意境。如果说《高唐赋》描绘的是新婚第一夜男女间的初交的话，那么《神女 赋』描写的恰似两性间的恋爱过程，男女间情感交往，以神女的另一种姿态悄然展 现无遗。在恋爱过程中，神女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好色的男子始终被制约着。在 这里，神女为主，宋玉的梦灵为次，神女扮演了挑逗诱惑与推辞拒绝的双重角色。 她既向宋玉显示美色，布以柔情，又把亲昵的程度控制在一定分寸之中，使宋玉神 魂颠倒，却又不能满足。这愈发加深了她的魅力，延长了爱梦的时间。《高唐赋》 怀王梦中的神女之所以无戏可做，就是因为她一上场就自荐枕席。没有足够的『意 淫』过程中『意』的前提铺陈，主见其『淫』而少见其『意』，体现了楚怀王的精 神情感境界。宋玉的精神情感境界显然高于怀王的，他的『意淫』主见其『意』而少 见其『淫』，神女在他梦中是一个神化的、美丽的、富有高贵精神道德的文学形象， 是一个完善至美的女神。男女之淫意恋情在她那里，变成了升华人类精神境界的动 力工具，转化成了交往不息的能量源泉。她用高雅精妙的举动、美丽动人的眉情目 态、曼妙的舞姿表演、悦耳醒目的柔情蜜意，不断地引起宋玉（以及读者）遐想， 激发他们潜在的能量；与此同时，她又不断地用飘拂的长袖、婉拒的神态，拂去了 他们对『淫』的幻想，升华装饰了他们精神审美境界的层次和瑰丽，凸现了男女交 往中『意』的升华作用和美妙神奇光彩。《红楼梦》一书，辉煌光大了《神女赋》 中这一『意』的神光，利用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的恋爱，完美精细地表达了这一人 间至情至德之爱（表二）。 表二、宋玉神女恋与宝玉黛玉恋的类同 美女 俊男 爱恋 求云雨 拒绝方 肉体关系 精神境界 《神女赋》 神女 宋玉 男女互爱 宋玉 神女 纯洁 和谐高美 《红楼梦》 黛玉 宝玉 男女互爱 宝玉 黛玉 纯洁 和谐高美 贾宝玉和林黛玉初次见面，就互相吸引和喜爱（在男人和女人的心中，往往都有一 幅『理想对象相』，一当看到吸引自己的人出现后，就会将那人的外貌和气质特点， 与自己的拼图进行核对，一旦吻合『梦中情人像』，便『一见钟情』或『触电』。）。 二人青梅竹马，其『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 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宝玉认为：『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 前者『清爽』，后者『浊臭』。因此上，他对女儿是恭敬如神女的，他说：『这女 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 对的呢！你们这浊口臭舌，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但凡要说时，必须先用 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腮等事。』宝玉称黛玉为『神仙似的 妹妹』，其爱慕和崇拜之心可想而知。黛玉也深爱宝玉，深知他的志趣和追求，二 人在精神层面上互敬互爱、心心相应、互相依恋。虽然偶有误会和争吵，也很快随 着误会的解除而复归于和谐。宝玉虽然敬爱黛玉，但也有情不自禁之时，这在书中 共有两次。一次是在二人共读《西厢记》后，宝玉自喻他和黛玉是书中的爱侣，说： 『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 耳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 含嗔，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 话来欺负我。』将宝玉的淫意打了回去。（见第２３回）另外一次，是在黛玉忘情 说了一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引起的。宝玉听了这句大有春情的话后，『不觉心 内痒将起来』。借机假借对紫鹃说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 得让你叠被铺床？’』赤裸裸地向黛玉表达了他的淫意欲求。就如神女对宋玉的欲 求反应一样，林黛玉登时撂下脸来，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 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爷们解闷的。』顿将宝玉的欲火， 一瓢水泼得火灭烟消。（见第２６回）在这里，黛玉象神女对宋玉一样，她既亲近 于宝玉，不断引起他的欲望，又退缩着回旋着，弄得宝玉情难自己，而却偏偏又无能为 力。在这个进退回旋过程中，男女的情感体验和心理层次，也随之成为延展着的螺旋 阶梯，成熟着、复杂着、丰富着向上升华。 综上所述，『意淫』的重点在『意』，在于男女二者是否互相尊敬对方，在于双方 在高级精神层面上是否能够平等交往和相互爱慕。在男尊女卑、以女人为附属或物品 的时代，这个『意』主要表现在男对女是否尊重、爱慕和体贴上，即是否能将女方 当作神女那样来尊敬和爱恋。 五、意淫『痴理』 当代著名的进化社会学和女性主义理论家理安．艾斯勒认为，男女关系的最佳模式 是夥伴关系而非统治关系。这种夥伴关系，体现了一种人类与所爱的人在精神和肉体 上相结合的欲求。她进一步提出『爱的生理学和化学』、『欢乐的进化』等光明向 上的说法，强调相依相悦、爱与被爱是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９】。 好个爱情和婚姻的『夥伴关系模式』！男女夥伴者，平等互敬、互助互惠、和谐共 乐、提携同进的美伴仙侣，即『意淫』之乐伴也。曹雪芹曾在《红楼梦》中大书特书 这种『夥伴关系模式』或『意淫模式』。在古代中国，男尊女卑，男女间并无『夥 伴关系模式』可言。有鉴如此，曹雪芹在第五十八回中『真情揆痴理』，遂利用 『两女性戏子间由戏剧夫妻关系演变为心理夫妻关系』为例来阐明这种『夫妻夥伴 关系』及其生成原理。那是两个女戏子藕官和『『上艹下的官』间的『意淫』故事， 藕官扮小生（男性），『上艹下的』官扮小旦（女性），二人在戏剧中『常做夫妻， 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 做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上艹下的』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 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人生本是个大戏台，台上夫妻，台下连理，在心 理层面本无大的区别，梦幻现实，双蝶伴舞，和云共月不分明。对于这种情形，常 人常常居高临下地将她们间的『爱情』贬义为『又疯又呆』、『说来可笑』，然而 天生的『意淫』者宝玉听说了这篇呆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是欢喜，又是 悲叹，又称奇道绝，说：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辱世界。』赞而叹 之，难以自己。 这个故事，阐述了多方面多层次的问题。其一，男性的『统治』地位因为二人性别 相同而丧失，因此二人间的爱恋是在平等互敬情况下发生的；其二，二人在台上演出 如真的夫妻，表演『真正温存体贴之事』，在台下『你恩我爱』，表现了二人间和 谐共乐、互助互惠、提携同进和真情实感投入交流的夫妻夥伴关系；其三，这种关 系以『意』为显，以『淫』为隐，凸『意』藏『淫』，凸现了男女间以『意淫』为 主导的特徵；其四，这种『意淫』夥伴关系，可以通过平等互敬、痴情交流、真情 感应等行为方式来建立。 心诚则灵，心敬则慕，心爱则痴，由因至果，此乃爱之大经大纬和大道，不可废弃。 只要真心投入感情，同性间演夫妻戏也可因为『情感效应』而导致夫妻夥伴意淫模式， 何况真实男女间的恋爱关系哩？！如果男女双方彼此真正投入痴情蜜意，平等互敬， 他们间必然也可形成夫妻夥伴模式。 中国社会在『礼』的限制下，男人的『好色之风』和女子的『风流之水』，均被贬 入另册。即使是在社会中当权作主的男人们，也都不敢以好色来自我标榜。『好色之 徒』，成为一个很不体面的贬义称谓。例如像齐宣王这样的国君，虽然王权在握， 享有姬妾成群的特权，可但当他谈到自己好色时，仍不好意思地对孟子说：『寡人 有疾，寡人好色。』（《孟子．梁惠王》）在这样『礼制』规定的社会轨道上，用 梦幻文字来绘制女人的美色和情性，乃是好色的一种变相梦幻表现。无论是宫庭文 学，还是野史文事，以梦幻和远离现实的变相形式来描绘美色和情性，不仅可以满 足王公贵族、学士文人、男人女氏、雅君俗民、酸人醋士、下里巴人等等诸如此类 们的、下意识中的、好色的愿望、压抑的激情、储蓄的缠绵；而且可以高尚其审美 情感、精巧其性艺、理想化人类的性情。这类杰作，代不乏文，如宋玉的《高唐赋》、 《神女赋》、东汉傅毅的《舞赋》、三国曹子建的《洛神赋》、无数的唐诗、宋词、 元曲、明清戏剧、清代曹雪芹的《红楼梦》等等，均是前后相继，题材和意象相袭 的显例。这股源源不断的文化思潮，实际上就是中国历史上的『女性主义』在下意 识中掀起的潮汐运动，她的浪花在时间的大海边，一浪一浪拍打着男权主义的大岸， 弹拨着男人潜意识深处的平等和公平的良知情弦。只有到了《红楼梦》，这个赞美 爱慕女性的所谓『好色』文学，才被真正升华至『意淫主义』的理论高度。这个 『意淫主义』，其实质就是『女性主义』，其理论，实际上就是『女性主义』的理 论。从这个角度说来，《红楼梦》一书，实际上就是『女性主义』者的宝典和『圣 经』。古为今用，古人今模，我们今人应该以贾宝玉为榜样，学意习情，练习体贴， 或者开设学校，教授男女爱情之学。路漫漫修远无涯，但我们终将进入那个『意淫』 世界，在那里，情爱**，互相转化，彼此可以持续地升华对方；在那里，性可以 升华为神圣，淫随意飞而高扬入于云端神殿；在那里，情爱和神圣从每一分钟的生活 中，而不是从片刻的精神幻觉中得以体现，通过爱，我们能把自己的心和世界的和谐 网络联系起来，让爱意和美感弥漫至六合八方、茫茫人生世界。『意淫主义』，这 条情爱和性爱融合为一体的道路，终将是全世界众多男女所选择的情爱路线。 参考文献 【1】[韩国]崔炳圭《红楼作者"性"观及宝玉"意淫"之我见》红楼梦学刊2002年第1辑。 【2】冯文楼《释"意淫"──与《聊斋志异》的互证》红楼梦学刊2002年第2辑。 【3】周义《《红楼梦》中的"意淫"解》红楼梦学刊2001年第3期。 【4】高淮生《"红楼"之"淫"的启示》红楼梦学刊1999年第1期。 【5】高淮生 《"红楼""情痴"论》红楼梦学刊1999年第4期。 【6】梅向东 《情:多形态爱欲模式的复归──《红楼梦》文化哲学思想探讨》红楼 梦学刊1997年第2期。 【７】原著名为《力比多的变形和象征》１９１１年；１９１６年英译为《无意识 心理学》。 【８】宋玉《高唐赋》、《登徒子好色赋》和《神女赋》。 【９】美国，理安．艾斯勒《神圣的欢爱：性、神话、肉体的政治》。 原载：悼红轩 原载：悼红轩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