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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到处说周汝昌先生新出版的《红楼梦》是：“早在50多年前，周先生就曾与他的兄长一起，致力于将包括甲戌本、乙卯本、庚辰本、戚序本、列藏本等在内的11个《红楼梦》古本，进行逐字逐句比对，从而编选出一个最符合曹雪芹原意的新版本”[1]。遗憾的是，笔者在具体分析《周本》时，发现不但不是“进行逐字逐句比对”，而是有时处理的很草率。因篇幅过大，下面只举出一个例子。 第29回，有关贾家家属外出进香的描述，有三种类型的版本： 1）程甲本、程乙本（仓石藏）、三家评本、俞平伯本、蔡义江本等，描述如下： 王夫人两个丫头也要跟了凤姐儿来——金钏、彩云，奶子抱着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一共又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这门前尚未坐完。这个说：“我不同你在一处”，那个说“你压了我们奶奶的包袱”,那边车上又说“蹭了我的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说笑不绝。周瑞家的走来过去的说道：“姑娘们,这是街上，看人笑话。”说了两遍，方觉好了。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早已到了清虚观了。宝玉骑着马，在贾母轿前。街上人都站在两边。将至观前，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 2)庚辰本、甲辰本、舒序本、列藏本、蒙府本、郑庆山本等等的描写与上面主要差别是：多了“带着巧姐儿”，下面用方括号[]黑体字标出来： 王夫人两个丫头也要跟了凤姐儿去是金钏，彩云，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一共又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这门前尚未坐完。这个说：“我不同你在一处”，那个说“你压了我们奶奶的包袱”,那边车上又说“蹭了我的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说笑不绝。周瑞家的走来过去的说道：“姑娘们,这是街上，看人笑话。”说了两遍，方觉好了。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早已到了清虚观了。宝玉骑着马，在贾母轿前。街上人都站在两边。将至观前，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 3）《红楼梦》（程乙本为底）[2]的表达则显著不同： 王夫人的两个丫头金钏、彩云，也跟了凤姐儿来。奶子抱着大姐儿，另在一辆车上。还有几个粗使的丫头，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妈子，并跟着出门的媳妇子们，黑压压的站了一街的车。[那街上的人见是贾府去烧香，都站在两边观看。那些小门小户的妇女，也都开了门在门口站着，七言八语，指手画脚，就象看那过会的一般。只见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一位青年公子骑着银鞍白马，彩辔朱缨，在那八人轿前领着，那些车轿人马，浩浩荡荡，一片锦绣香烟，遮天压地而来，却是鸦雀无闻，只有车轮马蹄之声。不 多时，]已到了清虚观门口。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土在路旁迎接。 ————————————————————— 上面的方括号[]黑体字表示相互不同的文字。为了确定以上三类版本的出现先后，只好把《梦稿本》 的相应部分打字出来如下： 王夫人的两个丫头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的是金钏、彩云。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另在一(辆)车（上），还有几个（粗使的）丫头，[[一共各]]（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妈（子），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们），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这门前尚未坐完。这个说：“我不同你在一处”，那个说“你压了我们奶奶的包袱”,那边车上又说“蹭了我的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说笑不绝。周瑞家的走来过去的说道：“姑娘们,这是街上，看人笑话。”说了两遍，方觉好了。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那街上的人见是贾府去烧香，都站在两边观看。那些小门小户的妇女，也都开了门在门口站着，七言八语，指手画脚，就象看那过会的一般。只见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一位青年公子骑着银鞍白马，彩辔朱缨，在那八人轿前领着，那些车轿人马，浩浩荡荡，一片锦绣香烟，遮天压地而来，却是鸦雀无闻，只有车轮马蹄之声。不多时）早已到了清虚观了。[[宝玉骑着马，在贾母轿前。街上人都站在两边。将至观前，]]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 上面的圆括号（）黑体字代表新添加大文字；带双方括号[[]]的、灰色方框黑体字是涂抹掉的内容。当三种表达方式与《梦稿本》对比时，即可看出：第三种表达方式与新的修改内容完全相同，应该属于第三次修改版本；第二种表达方式与未修改前的内容相同，所以属于第二次修改版本；第一种表达方式中，没有“带着巧姐儿”，是不是按照《梦稿本》删除的呢？ 不是，因为它保持《梦稿本》中其它已经涂抹掉的全部内容，说明“带着巧姐儿”这个词组在原始稿子里本来就没有。由于这份《梦稿本》是誊清稿，因而第一种表达方式应属于第一次修改版本，所以没有“带着巧姐儿”。对它进行第二次修改时，添加了“带着巧姐儿”，导致第二种表达方式中出现了“带着巧姐儿”。当作第三次修改时，曹雪芹发现加入“带着巧姐儿”，会引起错觉，以为“大姐儿”和“巧姐儿”是两个人，故此又把它删去。果然不出曹雪芹所料，近代红学界对凤姐到底有几个女儿也争论不休；实际上，曹雪芹在这次修改时，已经作出回答：只有一个女儿——巧姐，大姐儿和巧姐儿是一个人。何况，巧姐这个名字是在第42回，凤姐请刘姥姥取的；在第29回就出现，也不合适。故而，曹雪芹又删掉它。 下面看看周先生是如何处理大姐儿和巧姐儿的。对这一部分，他的版本是： 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丫头们另是一车,还有两个丫头，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妈子，并跟着出门的媳妇子们……（其余的内容与第二种表达方式相同。） 这种表达方式虽然是“戚序本”上的，但是，“戚序本”这种改动存在严重的不妥；何况，根据笔者的考证，《戚序本》是伪造的[14]。既然周先生选用了它，就说明周先生并未认真考虑过这些问题。 周先生同意把“巧姐儿”改成“丫头们”。这一改动充分说明： 1）周先生并未对所有古本进行了“逐字逐句比对”，他完全没有看《梦稿本》这个古本，不知道上面所作出的修改； 2）曹雪芹之所以在第二次修改时增加“带着巧姐儿”，不过是为了补充说明大姐儿叫什么名字。既然这辆“车”已经分派了，由小姐和奶妈子乘坐，岂能增加别的人？又不是近代挤坐公共车； 3)在许多版本[如程甲本、程乙本（仓石藏）、三家评本、俞平伯本、蔡义江本等]里都只有“奶子抱着大姐儿另在一车”的叙述，周先生都不借鉴，便在自己汇校的《红楼梦》里，将“丫鬟们”取代了“巧姐儿”，实在欠认真！ 周先生不仔细考虑，就把“巧姐儿”改成“丫鬟”太草率；根本忘了贾家不是普通的大财主，而是豪门贵胄。不是伺候的人员，是不许接近小姐的。这辆车子只能由巧姐儿和奶妈子坐的。里面再宽敞，别人也不能坐进去，又何况是丫鬟呢？说明周先生忘了豪门的规矩和习性，是不是过于轻率了？可见，刘心武先生鼓吹周先生对所有古本“进行逐字逐句比对”，是否太言过于实？ 也许有人会说：周先生认为《梦稿本》只是《高鹗的改本》，不值一看。这种解释不能成立。作为学者和研究工作，只要是有关的资料，不管是正面和反面的，都得阅读，岂能轻易放过一份相关材料？《红楼梦》中，大约有十分之一的内容琐碎、拖沓、悠长、罗嗦，令人发困，周先生居然能“进行逐字逐句比对”，为何就不能阅读《梦稿本》呢？科研和学术是最忌讳偏激的。万一《梦稿本》不是《高鹗的改本》呢？关于《梦稿本》不是高鹗的“改本”，笔者已经在文章[3～6]，特别是文章[4]中作了分析和讨论，在此不再赘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