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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研究者统计，在《红楼梦》里上上下下共写了三百多位丫环奴仆。其中最有色彩、作者竭力赞美则是“俏丫环”晴雯。她身材苗条，姿容秀丽，性格刚烈，心性高洁，是大观园里首屈一指的“美人”，连王熙也认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长得好”。但她“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出身父母皆无，原是奴才赖大买了来孝敬贾母，老太太看她伶俐，就让她去怿红院里侍侯宝玉，从而成了宝玉的第二个知己，被人称为是林黛玉的影子。作为一个出身卑贱的奴隶，要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寒逼”的贵族宅院——贾府立身，实在太不容易。她不仅要受主子的摆布，还要时时提防二层主子恶奴们的欺侮陷害。贾宝玉的呵护并不能全面地保护她，她只有以凌厉的口才做为自卫的武器。所以“性情爽利，口角锋芒”就成了她性格的鲜明写照，就是这一张利嘴，让恶奴们胆战心惊，让主子们畏惧三分。她的口才表现有以下几个方面特征。 以守为攻，步步为营。由于平日里晴雯的一张巧嘴让恶奴们惧怕，王善保家的便衣王夫人面前栽赃诬陷，引起了王夫人的嫌恶痛恨。王夫人派人把她叫来当面训斥。王府人便冷笑道：“好个美人儿！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晴雯一听这话，心内大异，便知有人暗算了自己，心中灵机一动，以守为攻，机智辩白道：“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起，好歹我不能知”。当王夫人又以次为借口，指责她：“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做什么？”晴雯立刻又以侍候宝玉非己之职加以反攻：“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至于宝玉的饮食起居，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有袭、麝月、秋文几个人。我闲着还有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在这一段对白之中，晴文面对杀气滕滕、寻衅找茬的王府人，她只能采取守势，但却又以守为攻，脑精非常及时而机智的转过了两个弯。当王夫人想借寻问宝玉起居而窥察探测她与宝玉之间有无私情关系时，她急忙以“不到宝玉房里去”回击；当王府人又以此指责她失职时，她又迅速以老太太的命令“看屋子”“做针线”加以反驳。王夫人只好信以为实。口才，成了晴雯自我保护的盾牌。锋利尖锐，咄咄逼人。在查抄大观园时，王善宝家的想趁势欺侮晴雯，结果让晴雯以连珠炮一样的话给了她重重一击。当怡红院的箱子挨次一一被搜检后，到晴雯的箱子。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 啷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往地下一倒，将箱中所有之物全倒了出来。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儿，便紫了脸，说到：“姑娘，你别生气。我并非私自来的，是奉太太的的命来搜察，你们叫翻，我们就翻一翻，你们不叫翻我们还回太太去。那用急的这个样子”。晴雯听了这话，越发火上浇油，便指着她的脸说道：“你说你是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老太太打发来的呢！太太那边的人我也都见过，我只有没看见你这个有头有脸大管事的奶奶”！王善保家的先是被晴雯的刚烈举动所震慑，终被其凌厉之语所击败，只好又羞又气，灰溜溜离去。晴雯以口才为利剑打击了恶奴们心怀叵测，仗势欺人。 旁敲侧击，暗含讥讽。在怡红院里和晴雯一同侍侯薄玉的袭人，虽然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贾母之语），但她时时谋划着做宝玉之妾，所以她对王夫人极尽奉应巴结之能事，对宝玉又使出笼络之柔情，以搏其欢。并伺机排挤晴雯。对此晴雯鄙薄其举动，卑视其为人，旁敲侧击，揶谕讥讽。请问一日不慎跌坏了一把扇子，宝玉骂她是蠢才，晴雯不依，和宝玉理论，袭人听见，赶忙过来劝宝玉，请问反而冷笑讥讽袭人，袭人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又见宝玉已经气黄了脸，少了得忍了性子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听她说“我们”两字，自然是指她和宝玉，晴雯本来对他们的暧昧关系嗤之以鼻，这是不觉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也瞒不过我去。——不是我说：正经明公正道的，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们的，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这里的“姑娘”一词是清代对小妾的别称。晴雯一番话，既揭露了袭人和宝玉之间的不清白，又讥讽袭人恬不知耻。你袭人不过和晴雯一样还是个丫环，即使想做小妾，还名不正言不顺，把自己和主子并在一起，合称“我们”，你羞也不羞，臊也不臊。一席话，把个袭人羞得满脸紫胀，无地自容。情急之中对晴雯进行人身攻击，说晴雯“是个糊涂人”。晴雯不依不饶，在一次冷笑道：“我原是糊涂人，那里配和我说话！我不过奴才罢咧”！晴雯的步紧逼，已让袭人没了退路，只好举手投降；“我就不说，让你说去”。显然，心怀鬼胎的袭人远不是光明磊落的晴雯的论辩对手，两人一番较量，倍显袭人阴暗小人的嘴脸，晴雯堂堂君子的高大形象。在这里，晴雯正是以其口才捍卫树立了自己的人格尊严。 犀利波辣，嫉恶如仇。在大观园里奴隶群中，有一些人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地位，对被侮辱，被损害的现实早已麻木，她们或趋炎附势，逢迎钻营，获屈服驯顺，感恩戴德，或贪图财物，小偷小摸。对此，晴雯嫉恶如仇，以其犀利波辣的口才给予抨击。怡红院里的丫环小红，时刻想往上爬，她眼看在怡红院里没有出路，就去讨好王熙凤，却遭到晴雯的迎头抢白：“……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了？不知说了一句半句话，明儿性儿知道了不曾？就把它兴头的这个样儿！……有本事从今出了这院子，长长远远在高枝儿上才算得！”秋纹偶然的了王夫人赏赐的两件旧衣服，正在洋洋得意，沾沾自喜，晴雯却想去了王夫人曾把好衣服上给袭人的事，便不屑一顾地说：“哼！好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把剩下的才给你，你还有脸呢？……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有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她，剩下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多么高傲尊贵的品性，真是出污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针对小丫头坠儿偷窃金镯，她恨其不争，一腔怒火，在病中也难以抑制。她蛾眉倒蹙，凤眼园睁，当即把坠儿叫到床前：“你瞧瞧着小蹄子，不问她还不来呢！这里又放月钱了，又散果子了，你该跑到头里了。”晴雯冷不防欠身一把将将她的手抓住，拿起一支长簪，向他手上乱戳，又骂道:“要这爪子做什么？拈不动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玩世的，不知戳烂了”！晴雯对坠儿的举动，表面似乎太狠，其实正是她高洁人格的写照，她见不得有人为丫环群体形象抹黑，即使奴隶，也要活出人样来。她的骂，是对那些有污行的人污点的洗刷，这种自洁做法，其美学本质依然表现为自卫。 这就是晴雯，一个敢言、敢怒、敢恨的卑贱者，然而却是高尚的卑贱者，她的表现，无处不表现出一个大写的“人”字，读过《红楼梦》，无不对她注以喜爱欣赏之情，她那锋利的口才，我们谁也不会觉刻薄尖酸，只会感到爽利痛快，往往是说出了我们想对人生、社会说的心里话。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