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其庸先生以八十六岁高龄笔耕不辍,写下《红楼梦六十三回与中国西部的平定》一文,精神可嘉。我细读之下,有不同观点,不吐不快。况且冯先生也有言在先:“是与不是,敬请读者和专家裁定。”我也就不客气,直说啦。 一、红楼故事纪年乃顺康朝事 冯先生说:乾隆平定准噶尔,统一西部和青海的叛首罗布藏丹津来降,却正好是曹雪芹写作《石头记》之时。 《红楼梦》开篇即云:“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空空道人说道:"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 但是,脂砚斋似乎专门与作者作对,也是开篇即云:“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红楼梦》的“朝代年纪”,真的“失落无考”吗?非也!请看: 凤姐笑道:"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古时从未有的。"......贾琏道:"如今当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儿女,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非有八九分了?" 这段话里,“当今”,凤姐说了一次,贾琏说了三次,“朕躬”,贾琏说了一次,共五次。“当今”、“朕躬”,指当朝皇帝。贾琏三次提到太上皇、皇太后,一次提到两位老圣人。活生生的当朝皇帝,向活生生的太上皇、皇太后启奏,然后、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又下旨意,特降谕诸椒房贵戚,一笔直下,全是实录。很显然,“当今”、“朕躬”,指顺治小皇帝。太上皇指皇父摄政王、成宗义皇帝多尔衮。皇太后指孝端、孝庄。顺治帝素称以孝治天下,“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云云,世祖谥号曰“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至孝纯仁”与“至仁纯孝”,一字不改,只是错综了一下位置;“体天格物”又何异于“体天隆运”呢?有清一代,有“太上皇”的,一是野史风传太后下嫁的顺治朝,一是乾隆禅位的嘉庆朝。而《红楼梦》故事,与嘉庆朝风马牛,乃世人皆知。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知了读者:此书纪年乃顺康朝事吗?“相隔已百年矣”——可信! 《红楼梦》作者言之凿凿:“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乾隆平定准噶尔,统一西部和青海的叛首罗布藏丹津来降”,发生于乾隆二十年,离乾隆当太上皇的纪年足足相差四十年,怎麽可能是“曹雪芹写作《石头记》之时”呢? 二、第七十五回前“题记”是脂批吗? “太上皇”的问题,是新红学迈不过的一道坎。"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指的是1694年,而不是冯先生判定的"乾隆十九年";"曹雪芹开始写作《石头记》的时间,据脂砚斋'十年辛苦不寻常'之句,当在"1684年前后,而不是冯先生判定的"乾隆九年前后"。 冯先生说:“庚辰本”第七十五回前,有脂砚斋的题记:“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这条脂批值得深思。其时间刚好是平准大捷后一年,------ 胡适《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写于1933年.徐星署在小摊花八个大洋买来庚辰本,胡适闻信阅过之后写了全面评介,但压根就没有提到“题记”。如今看来,“题记”如同新红学的一颗重磅炸弹,精明如胡适者,怎麽会看走眼呢?唯一的解释,徐星署所藏《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压根就没有“题记”。 徐星署在小摊花八个大洋买来的庚辰本,后来辗转到了北京大学图书馆,有两种说法: 1、冀振武先生曾写了一篇短文《庚辰本的转手过程》(载《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五年第四辑),其中介绍说“庚辰本”是徐星曙家的徐老太太以“七十美元(折合黄金二两)”卖给燕京大学的,解放后归北京大学图书馆。这笔买卖的中间人魏广洲先生于1978年去北大图书馆办事,又见到了“庚辰本”,但是这时的“庚辰本”已“焕然改观,装裱为‘金银玉’的封面,外加函套,妥慎保藏”。 2、跟陶洙曾有过交往的周绍良先生告诉曹立波博士,庚辰本的原本,“1949年一根条子(一根金条,相当于十两金子)卖给了燕大”。周先生还说:“他(指陶洙)抄书的本领很大,抄过很多善本书。”“陶心如(陶洙字心如)是搞书的嘛!”“陶湘、陶洙是一家人,都是搞书的。” 此后,文学古籍刊行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1975、1993出版了三种影印本。胡适《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云:"我盼望将来有人肯费点功夫,用石印戚本作底子,把这本子的异文完全校记出来。"蹊跷的是,胡适压根就没有看到过的异文“题记”,果然被"完全校记出来"了。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年版的出版说明:又第七十五回前,有单页记云:“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这些痕迹,说明此本所依据的底本,可能是接近作者与整理评注者自存本的一个抄本,------文字未必全出作者。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可能""未必"的谨慎措词,于今已成了新红学坐实成书纪年的口头禅,变化真大呀。 邓遂夫先生认为:此批虽可以称为广义的"脂批",但从内容上看,却不是当时的"阅评者"脂砚斋所作,而是另一位专门负责整理誊抄和校核历次定本的稿本抄录者所作。 诸位看清:邓遂夫先生的措词也很谨慎,广义啦,脂批二字带个引号啦。与邓遂夫先生不同的是,冯其庸先生认定:这一则孤零零的单页记,是"脂砚斋的题记",是如假包换"值得深思"的脂批。那麽,我们就先来分辩一下,单页记是不是"脂砚斋的"脂批? 我以为,首先要界定,甚麽叫脂批?脂批即脂砚斋的批语,而批语大部份是没署名的。"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等于向读者宣示:没署名的批语,都是脂砚斋于甲戌年八十回《石头记》书成时写下的。另外,以庚辰本为例,胡适先生《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统计过:其中有九十三条有年月的朱笔批语,其中己卯冬二十四条、壬午四十二条、乙酉一条、丁亥二十六条。 我以为,这九十三条批语除丁亥二十六条及有签名的外,其余均为脂砚斋于标示年份续写的批语,包括脂砚签名的一条批(在第二十四回上)。 另有墨笔眉批签名的"鉴堂"及"漪园",朱笔眉批签名的还有梅溪、松斋,周汝昌以为:"脂斋所称'诸公'者,即此一干人了。"丁亥的批语凡二十六条,其中二十四条皆署名"畸笏",二条没署名。我以为也是"畸笏"写下的,何则?脂砚斋死于丁亥夏之前,有畸笏叟批语为证:“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 曹雪芹辞世于康熙壬午除夕,甲戌本上出现了一条"甲午八月泪笔"的绝笔批,只能是只剩一枚之"朽物"??畸笏叟写的。畸笏叟作批有个特点,署年月或名讳。甲戌,八十回带脂砚斋批语的《石头记》书成。甲戌至壬午,雪芹继续后四十回的编辑工作,"书未成"而逝。而由"能解者"畸笏叟用十二年"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完成了后四十回的编辑工作,全书共计一百二十回,至此大功告成。 鉴此,否定第七十五回前“题记”是脂批,我以为理由有三: (一)、胡适《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没有提到“题记”。 (二)、这一则孤零零的单页记,有违全书体例,纯属后人附会妄添。 (三)、纵观所有脂批、畸批,均以干支纪年,而绝无以朝代纪年的。造假者不可谓不聪明,偏偏忽略了这一关键的规则。 现存具有文献价值的庚辰本原件有四: 其一、故宫藏摄影本,或称赵万里摄影本,现藏国家图书馆。 其二、“北图”藏摄影本,或称陶洙摄影本,现藏国家图书馆。 其三、徐星署藏本,或称北大本,现藏北大图书馆。 其四、北师大本,现藏北师大图书馆。 而追踪这四种本子,其实是“塘鱼滚塘鱼”,源自同一祖本,亦即胡适1932年见到的徐星署藏本。不同的是,上述四种本子已“有一些朱笔和墨笔的增补、校改”①,与胡适1933年《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的评介可谓今非昔比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们就来比较一下: (一)、胡适《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云:“墨笔的眉批签名“鉴堂”及“漪园”,大概是后来收藏者的批语,无可考证的材料。” 不幸的是,我们看到的庚辰本墨笔的眉批签名“漪园”,却全都变成了“绮园”。“漪”与“绮”不仅字形不同,读音不同,字义也不同。胡适是一个严肃的学者,谁真谁假,不难分辩。 (二)、明明“墨笔的眉批签名“鉴堂”及“漪园”,我们看到的庚辰本墨笔的眉批签名,却凸了章,多出了签名“丁亥夏畸笏叟”的三则墨笔的眉批②。胡适是一个严肃的学者,谁真谁假,不难分辩。 (三)、胡适《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云:“此本二十二回记宝钗生日,凤姐点戏,上有朱批云: 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末句大概当作‘宁不悲夫!’) 此行又另行批云:前批书(似是‘知’字之误)者聊聊(寥),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乎! 丁亥(一七六七)的批语凡二十六条,其中二十四条皆署名"畸笏",此二条大概也是畸笏批的。” 胡适还特别指出:“朱笔眉批签名的共有四人:脂砚 梅溪 松斋 畸笏(或作畸笏叟,亦作畸笏老人。)” 我们看到的庚辰本朱笔的眉批签名“畸笏”的,除“或作畸笏叟,亦作畸笏老人”外,还有“雨窗畸笏”联署,或“雪窗畸笏”联署,更有只签“雨窗”的。 胡适还统计过:朱笔批语其中有九十三条批语是有年月的。我经仔细校对,发现我们看到的庚辰本确有九十三条有年月的朱笔批语,其中己卯冬二十四条、乙酉一条,与胡适统计榫合。壬午四十三条,比胡适统计多了一条;丁亥二十五条,比胡适统计少了一条。依我看,丁亥二十五条还要减去一条。请看: 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昌(疑是“目曰”二字误写“昌”字)"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 这是胡适《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一文所引批语。凡关涉年月签名,胡适必定列明。比如在同一段落,胡适接下来还引用了二十七回的两条批语,一条列明“己卯冬夜”,一条列明“丁亥夏 畸笏”。上引批语,无疑是原底本原貌。而我们看到的庚辰本,这则批语却长了一条尾巴:丁亥夏 畸笏叟。 胡适是一个严肃的学者,谁真谁假,不难分辩。 胡适是一个严肃的学者,《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的评介很细致,他写道:“畸笏批的最多, 松斋有两条,其余二人各有一条。 梅溪与松斋所批与甲戌本所录相同。脂砚签名的一条批在第二十四回倪二醉遇贾芸一段上:这一节对《水浒》杨志卖大刀遇没毛大虫一回看,觉好看多矣。己卯冬夜。脂砚。 而我们看到的庚辰本,有脂砚签名的除这一条批外,还有整整三十条呢。更令人莫名其妙的是,还有一条回后批签名,叫“玉蓝坡”,未知何方神圣,1933年胡适普查户口之时,“玉蓝坡”还没有出生证,该不是黑人黑户吧。 三、贾宝玉的"一片颂词"是甚麽意思? 冯先生说:特别耐人寻味的是,曹雪芹在《石头记》里,对封建的科举制度,对封建官场,对当时封建正统的统治思想程、朱理学,以及封建的婚姻制度和封建理法对妇女的守节制度等等,一概加以反对。《石头记》对封建社会,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官吏以及社会的种种陋习都一概加以讽刺反对和攻击,尤其对于“文死谏、武死战”更加以尖锐的攻击。可以说曹雪芹对当时社会的一切,官方的和世俗的,几乎没有不加以反对的,但唯独在这一段情节里,却对朝廷大加歌颂。明明眼前的“坐享升平”是“武死战”打出来的,献俘奏捷的活动,他不可能不知道,因为乾隆皇帝已明令“天下周知”。但他却不再讽刺“武死战”了,这不有点一反以往常态吗? 冯先生不特以为贾宝玉“一反以往常态”,一至于以为贾宝玉的话是“对朝廷大加歌颂”的“一片颂词”,“所以曹雪芹在《石头记》里,忽然出现了变调,变讽刺抨击为热烈的歌颂。”冯先生其实对贾宝玉很不了解。贾母一眼就看出来王君效是个六品官,为甚麽?王君效穿的是六品官服。宝玉“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是龙袍!宝玉是清廷皇帝,却无谁可以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真实身份,还是律师出身的台湾杜世杰先生考证出来,律师是最注重证据的。他在《红楼梦考释》中论证:“《清史舆服志》二注,皇帝‘礼服用黄色秋香色。’这是清廷皇帝专用的颜色,载明于实录,臣民不许僭用。宝玉的秋香色立蟒,就是射龙袍。” 宝玉即编写“这一段故事”的作者石兄,你说,他是不是宝皇帝、宝天王、活龙、凤凰、古今无双、天下第一“淫人”??福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身前,指顺治十八年前当皇帝。身后,指“驾崩”而未死的顺治帝。 智通寺“龙钟老僧”的特写“亮相”镜头,难道不正是活脱脱的“顺治出家”吗?清史三大谜之一的 “顺治出家”之谜,正是《红楼梦》最大的谜。 贾宝玉将芳官改名为“耶律雄奴”,六十三回这一段情节,历来众说纷纭。脂砚云:"盖作者实因??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闺阁庭帏之传。"??、棠棣指兄弟。意为:此书写了作者兄弟相争的故事。那麽,谁是作者的兄弟?换句话说,谁是宝玉的兄弟? 其一,众人笑芳官与宝玉说:"他两个倒象是双生的弟兄两个。" 其二,甄宝玉长的与宝玉"模样相仿",“不但面貌相同,且举止一般”。 宝玉笑道:"孔子、阳虎虽同貌,却不同名;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 从医学与遗传学角度而言,长相一样的,除非双胞胎,起码是同父或同母,或父子关系。《红楼梦》以大量的证据证实了:芳官、甄宝玉这两个人是宝玉的同母兄弟。这与清史三大谜之一的 “太后下嫁”之谜又勾连上了。 芳官也姓花,花自芳是也,与花袭人是同父兄弟,他们的生父便是胡州人胡老爷贾雨村,芳官出生于十五回,太太花了十两银子念血盆经。雨村不是娶了娇杏吗?只一年便生了一子,生的便是芳官。雨村依附黛玉而行之时,"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便是芳官与袭人。 究竟贾府二宅皆有先人当年所获之囚赐为奴隶,只不过令其饲养马匹,皆不堪大用。 芳官生父是俘虏,饲养马匹。 芳官被叫成"野驴子",与平儿说的贾雨村"野杂种"是榫合。 再来看袭人,其特征与贾芸、林红玉一样,是容长脸面。根据脂砚"水浒文法"的提示,可以确定:这三个人是同一人。 五十四回《凤求鸾》故事中的雏鸾,便是袭人。他与宝玉初试云雨,又被调去服侍王熙凤,结果又生了个“黑眉乌嘴”的甄宝玉出来,长的与宝玉"模样相仿",是宝玉的另一个同母弟。 贾雨村由俘虏,饲养马匹的奴隶,到补授大司马、太师镇国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 ,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莽操遗容”,就等着“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啦。 “外国献俘之种”芳官是汉人,本姓花,却改了“犬戎”之姓,叫作“耶律”,相当于从母姓,其母是蒙古人??太后孝庄。宝玉声言正该作践“拱手?头缘远来降”的“跳梁猖獗之小丑”,给芳官改了个“又与匈奴相通”的名,叫作“雄奴”。众所周知,岳飞的《满江红》将金人喻作匈奴,宝玉相当于给芳官安了个金人的名。宝玉话锋一转:“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亿兆不朽,所以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 从这段话可以读出,宝玉是一个善于进行历史反思的人。“中华之患”,“大舜之正裔”,彰显其中华认同意识。是故,《顺治罪己诏》给福临安了个“日渐汉化”的罪名。诸位细想,一个满人皇帝“日渐汉化”,其后果是不是整个国家也跟着“日渐汉化”呢? 明亡了,清也亡了,贾雨村的子孙反认胡州是故乡。"直将半生淫污,秽渎睿聪,又苦拉君父作一干证护身符,强媒硬保,得遂其淫欲哉!"与芳官不同的是,宝玉另一个同母弟甄宝玉却苦拉爱新觉罗皇族“作一干证护身符,强媒硬保,得遂其淫欲哉!"真正的爱新觉罗皇族,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甄宝玉,真名就叫作爱新觉罗玄烨。 四、冯先生的题目是很大的 冯其庸先生是考证派的领军人物,而此文却用了绝大部份的篇幅引述清史,我乍一看,还以为冯先生转投索隐派哩。 张晓琦先生《索隐考证是研读〈红楼梦〉的基本方法》这样说: “这种考究《红楼梦》中隐入的史实的方法,早就有个名称,叫做索隐。自《红楼梦》问世以来,索隐派就与小说批评派、考证派鼎足而立。但是索隐派成就最差,名声也不太好,甚至被认为旁门左道,走火入魔者流。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除了研究者思想认识上的局限外,主要是新旧索隐派的研究成果本身毛病太多,不足以服人。 ” 作者开篇即云:"将真事隐去,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既然有隐, 索隐势在必行,理所当然。平伯老一生研红,高风亮节,临终写下:俞平伯胡适有罪,高颚有功。此言一出,不特无损其红学泰斗之光辉地位,反成一代学人之楷模。冯老先生如能在有生之年对索隐派有个重新认识,不失为红学之幸事也! 然而,“研究者思想认识”至关重要。比如,有索隐著作以清史牵强附会《红楼梦》,还美其名“民族大团结”,令人不知所谓,惨不忍睹,成了清史普及读物,他们眼中,《红楼梦》与清史一般无二。试问,作者“十年辛苦”血泪写成此书,难道就是为了写一部与统治者合辙的信史吗? 冯先生的题目是很大的:《红楼梦六十三回与中国西部的平定》。他说:“因此,我觉得《石头记》的这一小段情节和文字,极有可能是乾隆二十年扫平准噶尔,彻底解决了清朝定鼎以来顺、康、雍三朝想做而未能做到的事而增写进去的。” 首先,乾隆二十年并没有“扫平准噶尔”,也没有“彻底解决了清朝定鼎以来顺、康、雍三朝想做而未能做到的事”,更谈不上“中国西部的平定”! “扫平准噶尔”的确切时间,不是“乾隆二十年”,而是乾隆二十五年。纵观乾隆一生都在用兵,而非甚麽“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头缘远来降。-----四海宾服,八方宁静,千载百载不用武备。”除征准噶尔,定回疆外,征金川,征安南缅甸,征西藏廓尔喀,一直到他八十五岁死,也没有“彻底解决”中国西部的平定。冯先生所云“乾隆皇帝武功赫赫”,决非“当时普天同庆的大事”,甚麽“百年边患,给边地人民造成了痛苦,一旦和平突然降临,生命财产得到了保障,人们从心底里产生了幸福感和感恩的心情。”“实在是人人称颂,是安邦定国之役,对国家和人民都是有大利的,所以曹雪芹自然会一反常态加以热烈歌颂了”,只是一面之词,不足采信。 悼红狐仙先生《易代风气下的红楼梦》: 再看看大清定鼎之後,治轄百年,所謂“盛世”時,第三只眼的觀察。1793年,馬嘎爾尼使團訪問清朝。馬嘎爾尼的副使斯當東後來說,“遍地都是驚人的貧困……人們衣衫襤褸甚至裸體……我們扔掉的垃圾都被人搶著吃。”馬嘎爾尼本人嘲笑清朝是“半野蠻”,“滿洲韃靼征服以來,至少在過去150年裏,沒有改善,沒有前進,或者更確切地說反而倒退了”,於是得出的結論也順理成章“一個專制帝國,幾百年都沒有什麼進步,一個國家不進則退,最終它將重新墮落到野蠻和貧困狀態。” 1793年,正是《红楼梦》正式出版的第三年,“第三只眼的?察”,难道就是“方不负坐享升平了”吗?须知,如实描述所?“盛世”的历史文献,国内休想找到一份,早就被统治者烧光光了。 冯先生用了绝大部份的篇幅引述清史,却搞错了几处: (一)、冯先生以为:“达瓦齐的覆灭,标志着新疆天山南北尽已入清朝的版图,标志着原有的西部割据势力已基本根除。” 而事实是,达瓦齐并没有“覆灭”,反而加官晋爵。《清史稿》:(乾隆)二十年六月------ 戊辰,获达瓦齐。冬十月丁巳,达瓦齐等解至京,遣官告祭太庙社稷,行献俘礼。戊午,上御门楼受俘,释达瓦齐等。十一月癸未,宥达瓦齐罪,封亲王,赐第京师。 (二)、冯先生云:六月十八日,青海的叛乱头目罗布藏丹津、巴朗、孟克特穆尔解到北京,行献俘礼,巴朗、孟克特穆尔正法,罗布藏丹津由军机大臣审讯。 而事实是,《清史稿》:“(乾隆)二十年六月己未,罗卜藏丹津等解送京师,遣官告祭太庙,行献俘礼。庚申,上御午门受俘,宥罗卜藏丹津罪,巴朗、孟克特穆尔伏诛。”罗卜藏丹津是行献俘礼时由乾隆亲自拍板“宥罪”,只是没有后来如达瓦齐一般的加官晋爵,赐第京师。古时皇帝一言九鼎,既然御口“宥罪”,无由再“由军机大臣审讯”之理吧? (三)、冯先生云:“达瓦齐众叛亲离,不少准噶尔人民和上层人物,都归附清朝。如:乾隆十五年,达什达瓦部的宰桑萨喇勒归附清朝,乾隆十八年(1753年)原杜尔伯特部的部长车凌、台吉车凌乌巴什、车凌孟克,率一万多人归附清朝。差不多与此同时,原为辉特部台吉后又拥戴达互齐的阿睦尔撒纳,也脱离达瓦齐归附清朝。在这种分崩离析的形势下,乾隆帝感到彻底平定准噶尔的时机已经成熟,遂派定北将军班第、定边左副将军阿睦尔撒纳、定西将军永常、定边右副将军萨喇勒分路进剿达瓦齐,一路上,准噶尔军纷纷归降。” 诸位来看这位阿睦尔撒纳,辉特部台吉,由拥戴达瓦齐,到归附清朝,再到清朝定边左副将军,领兵进剿达瓦齐,在冯先生笔下,似乎成了乾隆“彻底平定准噶尔”的大功臣了。 《清史稿》:“(乾隆)二十年六月丙午,阿睦尔撒纳奏兵至格登山,大败达瓦齐之兵。 ------甲子,以班第等奏阿睦尔撒纳与各头目往来诡秘,擅杀达瓦齐众宰桑,图据伊犁。------ 九月甲戌,上御行殿,绰罗斯噶勒臧多尔济等入觐,赐宴。阿睦尔撒纳入觐,至乌陇古,叛,掠额尔齐斯台站。丙子,准噶尔头目阿巴噶斯等叛。------丁丑,阿睦尔撒纳犯伊犁。庚辰,颁招抚阿睦尔撒纳谕。癸未,------命哈达哈等讨阿睦尔撒纳。 二十一年春正月庚午,以额驸科尔沁亲王色布腾巴勒珠尔贻误军机,褫爵禁锢。喀尔喀亲王额琳沁多尔济以疏纵阿睦尔撒纳,处斩。 二月辛亥,上启跸谒孔林。以策楞奏报获阿睦尔撒纳,命改谒泰陵。甲子,工部尚书卫哲治病免,以赵弘恩代之。策楞以误传获阿睦尔撒纳奏闻。 夏四月癸丑,命大学士傅恒赴额林哈毕尔噶整饬军务。策楞、玉保逮问。以乌勒登疏纵阿睦尔撒纳处斩。 二十三年春正月丙午,以俄罗斯呈验阿睦尔撒纳尸及哈萨克称臣纳贡,宣谕中外。” 冯先生为了论证“乾隆平定准噶尔,统一西部和青海的叛首罗布藏丹津来降,却正好是曹雪芹写作《石头记》之时”,有意无意间,竟然将阿睦尔撒纳误作了功臣,抑或真的将阿睦尔撒纳当作“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就提早几年平定了准噶尔呢? 冯先生为了论证“‘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这条脂批值得深思。其时间刚好是平准大捷后一年”,有意无意间,竟然将“大小和卓木在天山以南的叛乱”以“随即被平定”轻轻带过,霍集占叛乱大概也只是小菜一碟而无庸赘述,“标志着原有的西部割据势力已基本根除” 的平准大捷,就提早几年实现了,“中国西部的平定”,也就呼之欲出大功告成 了吗?怪道我认为:冯先生的题目是很大的。 ①曹立波、高文晶:《国家图书馆所藏两套庚辰本的摄影本考辨》 ②邓遂夫胡适:《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校本》第二十六回(516页一条、525页两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