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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害人开始害己告终的夏金桂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李锦文 参加讨论

    号称“呆霸王”的薛蟠,却娶了一个性格狠毒的奶奶,按花袭人的讲法是比王熙凤还要利害,“连外面的脸面都不要了”。
    这个比王熙凤还要利害的奶奶名叫夏金桂,嫁给薛蟠时还只有十七岁,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又识得几个字,若论心里的丘壑泾渭,也的确和王熙凤差不多。但她由于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兄弟,寡母对她娇养溺爱。缺乏教养,因此养成了一个任性的性格,“自己尊若菩萨,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资,内秉风雷之性。”
    一、凶悍狠毒的性格
    这个“内秉风雷之性”的夏金桂嫁到薛家以后,比娘家更不同了,自认为“比不得做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威风来,才能钤压得住人”,才能“自竖旗帜”。为此她采取了如下几个步骤:
    第一步,自己装病,威胁薛蟠。见第七十九回:
    一日,薛蟠酒后,不知要行何事,先和金桂商议。金桂执意不从,薛蟠便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赌气自行了。金桂便哭的如醉人一般,茶汤不进,装起病来,请医疗治。医生又说:“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
    金桂有心要压薛蟠,所以薛蟠和她商议,她执意不从。在这种情况下,平常是那么任性的薛蟠 ,当然会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赌气自行了。”如果此时,金桂软了下去,听薛蟠自行了而不发作,那还算是金桂吗?那还能自树旗帜吗?因此金桂当然会想,既然下定决心来闹,自然就要闹到底了。她见薛蟠自行去了,她就大哭大闹,“茶汤不进,装起病来”。加之医生又说是“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
    金桂这样装病,确实起了作用,使得薛姨妈骂起薛蟠来,而薛蟠也只得服软了:
    薛姨妈恨得骂了薛蟠一顿,说:“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么胡闹!人家凤凰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做媳妇。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么胡闹,喝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
    一夕话,说的薛蟠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越发得了意,更装出些张致来,不理薛蟠。薛蟠没了主意,惟有自软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气概不免又矮了半截下来。
    薛姨妈的话,不仅不能起到教育的作用,相反的倒助长了金桂的气势,于薛蟠的评价也不相宜。试问薛蟠是一个什么“人物”?不过是一个“打死人命扬长而去”的“呆霸王”!薛蟠为了抢夺香菱,唤手下豪奴打死冯公子的事,薛姨妈不是不知道。但是薛姨妈并没有设法管教儿子,现在倒说“原看的你是个人物”,试问这样的“恨骂”有什么意义?难怪薛蟠听了之后,可能会认为自己真的“是个人物”,娶了一个“凤凰似的”,“比花朵儿还轻巧”的媳妇儿,因此“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由此金桂装病的目的算是达到了:那薛蟠的“气概不免又矮了半截下来”。
    第二步,替香菱改名,压制宝钗。见第七十九——八十回:
    一日,金桂无事,因和香菱闲谈,问香菱家乡父母。香菱皆答忘记,金桂便不悦,说有意欺瞒了他。因问:“‘香菱’二字是谁起的?”香菱便答道:“姑娘起的。”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香菱忙笑道:“奶奶若说姑娘不通,奶奶没合姑娘讲究过。说起来,他的学问,连咱们姨老爷常时还夸的呢!”……金桂听了,将脖项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哧哧”两声,冷笑道:“菱角花开,谁见香来?若是菱角香了,正经那些香花放在那里?可是不通之极!”香菱道:“不独菱花香,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般清香的。但他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静日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那一股清香比是花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也是令人心神爽快的。”金桂道:“依你说,这兰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香菱说到热闹头上,忘了忌讳,便接口道:“兰花桂花的香,又非别的香可比——”
    一句未完,金桂的丫头名唤宝蟾的,忙指着香菱的脸说道:“你可要死!你怎么叫起姑娘的名字来?”香菱猛省了,反不好意思,忙陪笑说:“一时顺了嘴,奶奶别计较。”金桂笑道:“这有什么,你也太小心了。但只是我想这个‘香’字到底不妥,意思要换一个字,不知你服不服?”香菱笑道:“奶奶说那里话,此刻连我一身一体俱是奶奶的,何得换一个名字反问我服不服,叫我如何当得起!奶奶说那一个字好,就用那一个。”
    金桂要给香菱改名字的目的是为了钤压宝钗,在未改名以前就先讲了一大套:“人人都说姑娘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香菱不知她的用意,因此和她分辨起来:“不独菱花香,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般清香的。”说到得意处,竟忘记了金桂的忌讳,讲起了兰花桂花。此时宝蟾骂她该死,而金桂却又装得大度起来。这是因为金桂的目的在于压制宝钗,所以竟不去计较香菱讲了“桂花”的字样,反而笑道:“这有什么,你也太小心了。”但是说来说去,就是要落实到一件事上,要给香菱改名:“既这样说,‘香’字竟不如‘秋’字妥当。菱角菱花皆盛于秋,岂不比香字有来历些?”
    第三步,设计陷害香菱。见第八十回。
    金桂将香菱改名“秋菱”,心想压制宝钗,但宝钗却并不在意,由她改去。但是金桂并不就此放过香菱,她总想要找个机会除掉香菱,拔除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果然,这样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只因薛蟠是天性“得陇望蜀”的,如今娶了金桂,又见金桂的丫头宝蟾有三分姿色,举止轻浮可爱,便时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她。宝蟾虽亦解事,只是怕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觉察其意,想着:“正要摆布香菱,无处寻隙,如今他既看上宝蟾,我且舍出宝蟾与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远了。我再乘他疏远之时,摆布了香菱;那时宝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处了。”打定了主意,俟机而发。
    这日,薛蟠晚间微醺,又命宝蟾倒茶来吃,薛蟠接碗时,故意捏他的手;宝蟾又乔装躲闪,连忙缩手;两下失误,“豁啷”一声,茶碗落地,泼了一身一地的茶。薛蟠不好意思,佯说宝蟾不好生拿着。宝蟾说:“姑爷不好生接。”金桂冷笑道:“两个人的腔调儿都够使的了。别打量谁是傻子!”薛蟠低头微笑不语。宝蟾红了脸出去。
    一时,安歇之时,金桂便故意的撵薛蟠别处去睡,“省的得了馋痨似的。”薛蟠只是笑。金桂道:“要做什么和我说,别偷偷摸摸的,不中用。”薛蟠听了,仗着酒盖脸,就势跪在被上,拉着金桂笑道:“好姐姐!你若把宝蟾赏了我,你要怎样,就怎样。你要活人脑子,也弄来给你。”金桂笑道:“这话好不通!你爱谁,说明了,就收在房里,省得别人看了不雅。我可要什么呢?”
    薛蟠是个“得陇望蜀”的人,娶了金桂,又贪宝蟾,心里眼里哪里还有香菱?而金桂却又是个嫉贤妒才的人,她见香菱才貌俱全,因此有心要除掉她,于是寻找机会,俟机而发。而恰恰在金桂寻找机会的时候,薛蟠向宝蟾调情的事被金桂看在眼里,于是在“安歇之时,金桂便故意的撵薛蟠别处去睡,‘省的得了馋痨似的。’”并故意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要做什么和我说,别偷偷摸摸的,不中用。”而薛蟠这个无耻之徒,“仗着酒盖脸,就势跪在被上”,向金桂提出了要宝蟾的要求。往日的“呆霸王”如今竟变成了一副“丑奴才”的傻相。
    金桂要害香菱,首先必须压服薛蟠,然后借薛蟠之手来达到目的。于是金桂就故意设下陷阱,引诱香菱来落入陷阱之内:
    至午后,金桂故意出去,让个空儿与他二人,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来。宝蟾心里也知八九了,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谁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着在难分之际,便叫小丫头舍儿过来。……“你去告诉秋菱,到我屋里,将我的绢子取来,不必说我说的。”小舍儿听了,一径去寻着秋菱,说“菱姑娘,奶奶的绢子忘记在屋里了。你去取了来,送上去,岂不好?”
    秋菱是一个实心的姑娘,听了这话,忙往房里来取。却万没有想到薛蟠和宝蟾正在推就之际,一头撞进去了,秋菱“自己倒羞的耳面通红,转身回避不及”,这一下可坏了他们的大事,秋菱可闯下了大祸:
    (宝蟾)忙推开薛蟠,一径跑了,口内还怨恨不绝,说他强奸力逼。薛蟠好容易哄得上手,却被秋菱打散,不免一腔的兴头,变做了一腔的恶怒,都在秋菱身上。不容分说,赶出来,啐了两口,骂道:“死娼妇!你这会子做什么来撞尸游魂?”
    这就是金桂有意设下的陷阱,害得香菱受了毒骂,也把个素日说嘴要强的宝蟾活活地羞杀,“便恨无地可入”,也使得薛蟠空欢喜一场,真是一箭三雕。但是金桂犹未满足,她的目的还是没有达到,于是又叫香菱来陪她睡觉了:
    彼时金桂已暗和宝蟾说明,今夜令薛蟠在秋菱房中去成亲,命秋菱过来陪自己安睡。先是秋菱不肯,金桂说他嫌腌脏了,再必是图安逸,怕夜里伏侍劳动。又骂说:“你没见世面的主子,见一个爱一个,把我的人霸占了去,又不叫你来,到底是什么主意?想必是逼死我就罢了!”薛蟠听了这话,又怕闹黄了宝蟾之事,忙又赶来骂秋菱:“不识抬举!再不去就要打了!”秋菱无奈,只得抱了铺盖来,金桂命他在地下铺着睡,秋菱只得依命。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要捶腿,如是者,一夜七八次,总不使其安逸稳卧片时。
    金桂要香菱“陪自己安睡”,是为了折磨香菱,在精神上和身体上搞垮香菱。岂止如此,在半月之后,金桂还“从枕头内抖出个纸人来,上面写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针钉在心窝并肋肢骨缝处”,明眼人一看就会知道是金桂的阴谋手段,可薛蟠这糊涂东西却硬说是香菱所为,“随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秋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脸浑身打起来”;薛姨妈虽然不相信是香菱所为,但也拿金桂没有办法。为了避免这种矛盾,便决计把香菱卖了。因此立即叫人来说:“快去叫个人牙子来,多少卖几两银子,拔出眼中钉,肉中刺,大家过太平日子!”但是金桂听了这话,认为薛姨妈话中有因,就公然和薛姨妈顶撞起来:
    (金桂)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卖人,不必说着一个、拉着一个的。我们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得下人的人不成?怎么‘拔去肉中刺,眼中钉’?是谁的钉?谁的刺?但凡多嫌着他,也不肯把我的丫鬟也收在房里了。”
    金桂在这里却又把自己说得非常大度,说自己不是那吃醋拈酸的人,不是怕多了香菱一个,不是嫌着她,而是一个很开通的人,还把自己的丫鬟让薛蟠收在房里。因此她质问薛姨妈:“是谁的钉?谁的刺?”在这里,作家通过人物的讲话,让人物尽情地进行自我表演,用她自己的话来反衬自己的行动,让读者从人物言语和行动的矛盾之中去体会这个人物的性格特征。
    金桂不仅顶撞薛姨妈,更挟制着薛蟠。在金桂顶撞薛姨妈的时候,薛蟠没有哼一声;而在薛姨妈再次批评金桂的时候,薛蟠却出来讲话了,“看人家听见笑话!”因此金桂也就越闹越凶了:
    金桂意谓一不做,二不休,越发喊起来了,说:“我不怕人笑话!你的小老婆治害我,我倒怕人笑话了?再不然,留下他,卖了我!谁还不知道薛家有钱,行动拿钱垫人;又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你不趁早施为,还等什么?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们家做什么去了?”一面哭喊,一面自己拍打。薛蟠急得说又不好,劝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嗳声叹气,抱怨说:“运气不好!”
    薛蟠的讲话,更加助长了金桂的气焰,因此她就闹得更加利害,并且骂他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到他们家去求亲。偏偏薛蟠这个“呆霸王”因早被金桂挟制住了,对此竟毫无办法,“只是出入嗳声叹气”。至于香菱呢?幸而薛宝钗明白事理,不让薛姨妈将其卖掉,而是自己带回去,放在身边使唤。自此香菱不在金桂身边,金桂要降服薛蟠,就又把矛头对准了宝蟾:
    宝蟾比不得香菱,正是个烈火干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放在脑后。近见金桂又作践他,他便不肯低服半点。先是一冲一撞的拌嘴;后来金桂气急,甚至于骂,再至于打。他虽不敢还手,便也撒泼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
    薛蟠一身难以两顾,惟徘徊观望,十分闹得无法,便出门躲着。
    这就是金桂意在压倒薛蟠,自树旗帜的几个步骤。终于使得薛蟠这个有名的呆霸王也毫无办法,最后只得类似逃跑似的出远门去了。但是薛蟠这个人,本性难改,他到外面闯荡 ,又在酒店里打死了人,请看第八十六回:
    薛姨妈听了薛蝌的来书,因叫进小厮,问道:“你听见你大爷说;到底是怎么就把人打死了呢?”小厮说:“小的也没听真切。那一日,大爷告诉二爷说——”说着回头看了一看,见无人,才说道:“大爷说:自从家里闹的特利害,大爷也没心肠了,所以要到南边置货去。这日想着约一个人同行,这人在咱们这城南二百多地住。大爷找他去了,遇见在先和大爷好的那个蒋玉函,带着些小戏子进城,大爷同他在个铺子里吃饭喝酒。因为这当槽儿的尽着拿眼瞟蒋玉函,大爷就有了气了。后来蒋玉函走了。第二天,大爷就请找的那个人喝酒。酒后想起头一天的事来,叫那当槽儿的换酒,那当槽儿的来迟了,大爷就骂起来了。那个人不依,大爷就拿起酒碗照他打去。谁知那个人也是个泼皮,便把头伸过来叫大爷打。大爷拿碗就砸他的脑袋,一下子就冒了血了躺在地下。头里还骂,后来就不言语了。”
    薛蟠打死了人,按理说,“凭他是谁,打死了人总是要偿命的”,但是薛家仗着自己钱多,又仗着有好亲戚,就叫薛蝌同家人带着银子去上下使费,“先把死罪撕掳开,回来再求贾府去上司衙门说情”。
    经过薛蝌活动,知县受了私贿就翻了案牍,将薛蟠定为误伤致人死命,免了薛蟠死罪。
    二、淫荡的行为
    薛蝌回来以后,金桂见薛蝌生得一表人才,不像薛蟠那样粗鄙,因此又起了淫心,哪管薛蟠在监中的死活,却一心一计要勾引薛蝌。为此,她又使出了如下手段。
    第一步,叫宝蟾送果品给薛蝌,以探其情。见第九十回。
    薛蝌是薛蟠的堂弟,薛姨妈给他定了邢岫烟这门亲事,薛蝌对此是很满意的。但是薛蝌“想起邢岫烟住在贾府园中,终是寄人篱下;况且又穷,日用起居,不想可知。况兼当初一路同来,模样儿,性格儿,都知道的”。正在薛蝌想着邢岫烟,并自己做了一首诗以发抒胸中的闷气时,不料金桂的使者却来搅扰他的安宁了:
    只见宝蟾推进门来,拿着一个盒子,笑嘻嘻放在桌上。薛蝌站起来让坐。宝蟾笑着向薛蝌道:“这是四碟果子,一小壶儿酒:大奶奶叫给二爷送来的。”薛蝌陪笑道:“大奶奶费心!但是叫小丫头们送来就完了,怎么又劳动姐姐呢?”宝蟾道:“好说。自家人,二爷何必说这些套话?再者,我们大爷这件事,实在叫二爷操心,大奶奶久已要亲自弄点什么儿谢二爷,又怕别人多心。……”
    薛蝌开头还以为金桂真的是为薛蟠之事,备些酒果来给自己道乏,但后来看到“宝蟾方才要走,又到门口往外看看,回过头来向着薛蝌一笑,又用手指着里面说道:‘他还只怕要来亲自给二爷道乏呢。’”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使得薛蝌左思右想,解不开这个疑团。
    第二步,故意在窗外挑逗薛蝌。见第九十一回:
    薛蝌正在狐疑,忽听窗外一笑,唬了一跳,心中想道:“不是宝蟾,定是金桂。只不理他们,看他们有什么法儿!”听了半日,却又寂然无声。自己也不敢吃那酒果,掩上房门,刚要脱衣时,只听见窗纸上微微一响。薛蝌此时被宝蟾鬼混了一阵,心中七上八下,竟不知如何是好,听见窗纸微响,细看时又无动静,自己反倒疑心起来,掩了怀,坐在灯前,呆呆的细想;又把那果子拿了一块,翻来复去的细看。猛回头,看见窗上的纸湿了一块。走过去觑着眼看时,冷不防外面往里一吹,把薛蝌唬了一大跳,听得“吱吱”的笑声,薛蝌连忙把灯吹灭了,屏息而卧。只听外面一个人说道:“二爷为什么不喝酒吃果子,就睡了?”这句话仍是宝蟾的话音,薛蝌只不作声装睡。又隔了两句话时,听得外面似有恨声道:“天下那里有这样没造化的人!”薛蝌听了似是宝蟾,又似是金桂的语音,这才知道他们原来是这一番意思。
    金桂要宝蟾去勾引薛蝌,但薛蝌并不上钩,金桂也就灰了心了。但金桂是一个淫荡的人,薛蟠犯罪坐了监牢,薛蝌也不上钩,她一腔欲火如何禁得住呢?于是她又与过继的兄弟夏三鬼混起来:
    (薛姨妈)走到院中,只听一个男人和金桂说话。同贵知机,便说道:“大奶奶,老太太过来了。”说着,已到门口,只见一个人影儿在房门后一躲。薛姨妈一吓,倒退了出来。
    金桂道:“太太请里头坐,没有外人。他就是我的过继兄弟,本住在屯里,不惯见人。因没有见过太太,今儿才来,还没去请太太的安。”薛姨妈道:“既是舅爷,不妨见见。”金桂叫兄弟出来见了薛姨妈,作了个揖,问了好。薛姨妈也问了话,坐下叙起话来。薛姨妈道:“舅爷上京几时了?”那夏三道:“前月我妈没有人管家,把我过继来的。前日才进京,今日来瞧姐姐。”薛姨妈看那人不尴尬,于是略坐坐儿,便起身道:“舅爷坐着罢。”回头向金桂道:“舅爷头上末下的来,留在咱们这里吃了饭再去罢。”金桂答应着,薛姨妈自去了。
    金桂想不到薛蝌,就和夏三鬼混,“从此夏三往来不绝”,虽然“从此生出无限风波来”,但薛家倒比较安静了。
    三、毁灭的结局
    但是薛家安静了一段时间以后,又极不安静了,原因是金桂突然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薛姨妈也不明白。这个故事在一百三回通过薛姨妈和贾琏的对话讲述出来:
    薛姨妈道:“……前几个月头里,他天天赤脚蓬头的疯闹。后来听见你兄弟问了死罪,他虽哭了一场,以后倒擦胭抹粉的起来。我要说他,又要吵个了不得,我总不理他。有一天,不知为什么来要香菱去作伴儿。我说:‘你放着宝蟾,要香菱做什么?况且香菱是你不爱的,何苦惹气呢?’他必不依。我没法儿,只得叫香菱到他屋里去。可怜香菱不敢违我的话,带着病就去了。谁知他待香菱很好,我倒喜欢,你大妹妹知道了,说:‘只怕不是好心罢?’我也不理会。头几天香菱病着,他倒亲手去做汤给他喝。谁知香菱没福,刚端到眼前,他自己烫了手,连碗都砸了。我只说必要迁怒在香菱身上,他倒没生气,自己还拿笤帚扫了,拿水泼净了地,仍旧两个人很好。昨儿晚上,又叫宝蟾去做了两碗汤来,自己说和香菱一块儿喝。隔了一会子,听见屋里闹起来,宝蟾急的乱嚷,以后香菱也嚷着,扶着墙出来叫人。我忙着看去,只见媳妇鼻子眼睛里都流出血来,在地下乱滚,两只手在心口里乱抓,两只脚乱蹬,把我就吓死了!问他也说不出来,闹了一会子就死了。我瞧那个光景儿是服了毒的。宝蟾就哭着来揪香菱,说他拿药药死奶奶了。我看香菱也不是这么样的人。再者,他病的起还起不来,怎么能药人呢?无奈宝蟾一口咬定。我的二爷,这叫我怎么办?只得硬着心肠,叫老婆子们把香菱捆了,交给宝蟾,便把房门反扣了。我和你二妹妹守了一夜,等府里的门开了,才告诉去的。二爷!你 是明白人,这件事怎么好?”贾琏道:“夏家知道了没有?”薛姨妈道:“也得撕掳明白了,才好报啊!”贾琏道:“据我看起来,必要经官才了的下来。我们自然疑在宝蟾身上,别人却说宝蟾为什么药死他们姑娘呢?若说在香菱身上,倒还装得上。”
    本来是金桂想要药死香菱,以便扫除她和夏三鬼混时可能会被人发现的耳目,不想老天不从人愿,反而药死了她自己,但是这种情况又无人证、物证。薛姨妈明知香菱不会干这样的事,何况她正在病中,但因为宝蟾一口咬定,也就硬着心肠把香菱捆起来。贾琏分析,“我们自然疑在宝蟾身上”,但又分析,别人可能不信。由此看来,这些统治者们,只图自己脱了干系,是不管什么冤枉不冤枉的,都是有意无意把个杀人的罪名加在香菱头上。读者禁不住为香菱的命运担忧,为香菱的冤屈抱不平呢!但金桂到底是被谁药死?是她自己服毒还是宝蟾药死她?读者一时也不能明白,只好等待作家进一步的说明了。
    据宝蟾供认,金桂要她的兄弟夏三买过砒霜,而且金桂的首饰都不见了,宝蟾说,“奶奶每每自己带回家去”,于是众人都说是夏家太太哄姑娘的东西,哄完了,叫他寻死。此时金桂的母亲慌了手脚,就骂宝蟾,并说是宝蟾药的。宝蟾被逼急了,于是把真相讲了出来:
    宝蟾急的乱嚷,说:“别人赖我也罢了,怎么你们也赖起我来呢?你们不是常和姑娘说,叫他别受委屈,闹得他们家破人亡,那时将东西卷包儿一走,再配一个好姑爷:这个话是有的没有?”金桂的母亲还未及答言,周瑞家的便接口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人说的,还赖什么呢?”金桂的母亲恨的咬牙切齿的骂宝蟾,说:“我待你不错呀!为什么你倒拿话来葬送我呢?回来见了官,我就说是你药死姑娘的!”
    宝蟾气的瞪着眼说:“请太太放了香菱罢,不犯着白害别人,我见官自有我的话。”宝钗听出这个话头儿来了,便叫人反倒放开了宝蟾,说:“你原是个爽快人,何苦白冤在里头?你有话,索性说了,大家明白,岂不完了事了呢?”宝蟾也怕见官受苦,便说:“我们奶奶天天抱怨说:‘我这样人,为什么碰着这个瞎眼的娘,不配给二爷,偏给了这么个混账糊涂行子!要是能够和二爷过一天,死了也是愿意的!’说到那里,便恨香菱。我起初不理会,后来看见和香菱好了,我只道香菱怎么哄转了。不承望昨儿的汤不是好意——”金桂的母亲接说道:“越发胡说了!若是要药香菱,为什么倒药了自己呢?”宝钗便问道:“香菱,昨日你喝汤来着没有?”香菱道:“头几天我病的抬不起头来,奶奶叫我喝汤,我不敢说不喝。刚要扎挣起来,那碗汤已经洒了,倒叫奶奶收拾了个难,我心里很过不去。昨儿听见叫我喝汤,我喝不下去,没有法儿,正要喝的时候儿,偏又头晕起来。见宝蟾姐姐端了去,我正喜欢;刚合上眼,奶奶自己喝着汤,叫我尝尝,我便勉强也喝了两口。”宝蟾不待说完便说:“是了!我老实说罢。昨儿奶奶叫我做两碗汤,说是和香菱同喝。我气不过,心里想着:香菱那配我做汤给他喝呢?我故意的一碗里头多抓了一把盐,记了暗记儿,原想给香菱喝的。刚端进来,奶奶却拦着我叫外头小子们雇车,说今日回家去。我出去说了回来,见盐多的这碗汤在奶奶跟前呢。我恐怕奶奶喝着咸,又要骂我。正没法的时候,奶奶往后头走动,我眼错不见,就把香菱这碗汤换过来了。也是合该如此,奶奶回来就拿了汤去到香菱床边,喝着说:‘你到底尝尝。’那香菱也不觉咸,两个人都喝完了。我正笑香菱没嘴道儿,那里知道这死鬼奶奶要药香菱,必定趁我不在,将砒霜撒上了,也不知道我换碗。这可就是‘天理昭彰,自害自身’了!”
    就这样,金桂死的原因再明白不过了,贾府的人虚张声势要报官,金桂母子反倒慌了手脚,要求私了,情愿迎到刑部具结拦验,一场官司就这样平息下来了。
    说起来,夏金桂虽然年纪青青,但是心思狠毒,个性要强,嫁到薛家以后,先是压倒了号称“呆霸王”的薛蟠,使得薛蟠无法在家里安身,只得出外置货。但薛蟠本性不改,又在酒店打死了人,问了死罪。夏金桂开头虽说哭了一场,但以后却打扮得妖妖调调,先想勾引薛蝌,见薛蝌不上当,就恨得说:“天下那里有这样没造化的人!”以后就干脆与她娘家的过继兄弟夏三鬼混。但金桂一直对香菱怀恨在心,总想将香菱置于死地,于是花言巧语对薛姨妈说要香菱过去作伴,并亲自做汤要香菱喝,不想“天理昭彰”,金桂想要药死香菱,却反而药死了自己。金桂的母亲起先虽想趁此机会大闹,但后来宝蟾讲出实情,特别是干系到她自己以及她的过继的儿子,竟然吓得连忙向薛姨妈求情要求不去报官,自家私了。就这样,这个夏金桂虽然心肠狠毒和王熙凤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心机才干却差远了,想要害人,反而害了自己。虽然作家说过,这夏金桂“若论心思的丘壑泾渭,颇步熙凤后尘”。但我认为王熙凤是一个具有二重性格的人物:虽然心思狠毒,却很有才干,把一个有三四百人口的荣国府管理得秩序井然,荣国府上上下下的人谁不佩服凤姐手段的高明!而夏金桂却不能相提并论:试问她除了阴险狠毒和淫荡放纵以外,还有什么能干?还有什么作为?而且就心思狠毒来说,手段也并不高明!作家塑造这个人物,我认为可能有如下的用意:一是为了对付薛蟠,作家对薛蟠这个人物是憎恨的,打死了人却扬长而去,那里还有王法?因此就塑造金桂这个人物来降服他,以毒攻毒嘛!二是为了与熙凤进行对照。熙凤虽然毒辣,害死了几条人命,但到临死之际,她还有良心发现,如她在梦中对尤二姐说:“我如今也后悔我的心忒窄了。”但金桂却不同了,她就从来没有过什么悔恨。因此金桂的性格与凤姐比较,既有相同的一面,又有不同的一面。三是批判封建婚姻制度的罪恶。夏金桂这样一个心里有“丘壑泾渭”的人,当然看不起薛蟠这样的混账东西,而她母亲却偏偏将她嫁给了薛蟠,这叫她怎么能够称心如意呢?因此当她看到薛蝌这一表人才后,就天天抱怨说:“我这样人,为什么碰着这个瞎眼的娘,不配给二爷,偏给了这个混账糊涂行子!要是能够和二爷过一天,死了也是愿意的。”就这一点来说,夏金桂也算是一个对封建婚姻制度不满的人物。因此夏金桂的死,也是一个悲剧,也是封建旧礼教所造成的。虽然她的悲剧与晴雯、鸳鸯、司棋等人以及林黛玉的悲剧在本质上是不相同的。她的死,是从害人出发,而以害己告终。但是,如果她不是嫁给薛蟠,而是嫁了一个较为理想的人物,她也许会是另外的一个结局。就这个意义上说,曹雪芹塑造这个人物,同样是为了反映封建社会女性的悲剧命运。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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