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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啸天之《红楼梦》的“价值”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邢殿峰 参加讨论

     
      “文学”上的价值。富于文学上“美”的教训。文学的本能,是结构精密。在“文学”上占定完善的席位。
     
“教育”上的价值。富于教育上“情”的教训。教育的本能,是感力强盛。在“教育”上显出感化的效能。
      上海群学社l923年4月版《红楼梦》,由许啸天校读,许啸天做序《〈红楼梦〉新序(初稿)》。笔者对该版《红楼梦》文本不了解,但在阅读学习该版的序里,提炼出来许啸天之《红楼梦》的“价值”。
      “十二.三.二二”是许啸天的写作时间,下个月份成书《红楼梦》版。
      那么,我们可以来定性总结,许啸天所确定的《红楼梦》“文学”与“教育”的二位“价值”说是五四运动时期《红楼梦》文化思想研究的重要内容,是民国时期社会文化思想研究的重要内容。由此,我们应该继续阅读学习他的《〈红楼梦〉新序(初稿)》,发扬他的《红楼梦》研究主旨和研究体系,尊重并继承他《红楼梦》的研究精神和态度。
      许啸天(1886-1946),近现代作家,名家恩,字泽斋,号啸天,浙江上虞人。十七岁时剪去发辫,追随徐锡麟、秋瑾、投身于民族革命,并著《越恨》一书记其始末。曾与夫人高剑华创办《眉语》月刊,跻身鸳鸯蝴蝶派报刊之列。早年热心于戏剧,参加“春柳社”、“春阳社”,后组织“人本戏社”“文艺动员剧社”,除粉墨登场外,还撰写剧本有:《拿破仑》《明末遗恨》《黑籍冤奴》等。抗日战争爆发后,剧社解散,许氏流亡于江、浙、皖、湘、桂各省。1946年重返上海,在诚明文学院任教,仍事写作。后死于车祸。许氏一生在小说创作方面,以历史演义为主,著有《清官十三朝演义》《明宫十六朝演义》《唐宫二十朝演义》和《民国春秋演义》等。(本段百度)
      许啸天是在对“索隐家”和“考据家”的本质不科学做出精准的剖析基础上,进一步总结得出的《红楼梦》之价值,整篇序文自成体系,逻辑性强,条理清晰。笔者复制全文,不做细致的重复解释,仅仅做加黑文字处理,在要紧处使用括号加以简要说明或批评。
      〈红楼梦〉 新序(初稿)》全文如下:
    我校读了《红楼梦》以后,便有一种感想。——简直可以说先有这一种感想才校读成现在这一部一百回的《红楼梦》——我如今把这种感想,略略宣布在下面:
      讲到校读《红楼梦》这件事,真是“谈何容易”!一百多年来―著成八十回的《红楼梦》的是曹雪芹,他生在前清康熙年间——多少文人学士?抛去多少工夫?用去多少脑力?费去多少笔墨?才产生出这“红学”二字的专门名词来。——专一讨论批评考证《红楼梦)书里书外文学情节的称做“红学”(《中国红学概论》 作者马经义定义:所谓红学就是研究《红楼梦》本身及其相关课题,从而达到了解、研究、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让人明辨是非、美丑、善恶,启迪人类新思想、新思路、新视角、新方法,最终使人了解自我、实现自我、超越自我的学问。笔者赞赏马先生的定义,红学的主要内容应该是对《红楼梦》文本进行文化以及思想意识的研究与应用。)——我是一个没工夫读书的人,又是一个没有读书的学间的人。怎么配说得上“红学”?但是思想自由,是“天赋”的人权;我对于《红楼梦》既有一种感想,便根据我这一点感想,竟大胆把这一部《红楼梦》校读排印出来。从来研究“红学”的人,大概逃不出以下两种:
      一索隐家
      这一种人,是专研究《红楼梦》里事实的背面。他们抱定唯一的宗旨,是“怀疑”两字。他总不信任《红楼梦》里叙述的是正面文章;他总说《红楼梦》里的事实,是假借的.是影射另一个人的事。只因避当时的忌讳,便著出这谜面式的《红楼梦》来。”只因这一个念头,便深深的入了魔道!大家便“捕风捉影”的猜起谜来!凡是“时代”、“人物”可以附和得上《红楼梦》里情节的:便拉拉扯扯都拉上来;做了《红楼梦》的谜底。因为要证实他的谜是猜得不错,便有许多十分牵强的地方。后来去题愈远,入魔愈深(今日的红人着此魔道者众。);闹得一班读《红楼梦》的,眼花缭乱.忘了他读《红楼梦》是为的什么?(读《红楼梦》的关键就是要知道读的目的,何为?)却做了索隐家的奴隶!
      索隐家猜的《红楼梦》的谜,大约可以分作三派:
      第一派说:“《红楼梦》里说的,全是影射董小宛的事。”董小宛,是明末名士冒辟疆的爱妾;后来被清帝顺治,用强力夺去,封董鄂妃。不久,董鄂妃死了,顺治帝伤心到十分,便悄悄的跑到五台山上去做和尚。——董小宛是否即是董鄂妃,顺治帝是否真是去做和尚是另一个问题,现在姑且不去说他——却巧《红楼梦》里有林黛玉死,宝玉做和尚的情节;这一派人便说:“是董小宛的事,千真万真的了。”
      第二派说:“《红楼梦》里说的,全是影射纳兰成德的事。”成德的父亲,是前清康熙年间做宰相明珠的儿子;只因他家里养着许多门客―——高士奇、姜宸英,……这一班人——却巧《红楼梦》里有许多女孩儿,―——十二金钗——终日陪着老太太说说闲话;做那“食客”的生活。这一派人便又说:“是成德的事,千真万真的了。”
      第三派说:“《红楼梦》全是鼓吹种族主义——汉满间——的政治小说。”——这一派有一部分与第一派性质相同处,他也承认董小宛的一说——只因当时文网极严,便借这儿女私情,寄托他的种族感慨。却巧《红楼梦》里常常提及“南方”二字,又说“回南去;”便说:“南方是代表汉土;——清初南中还不曾投降清室——那十二金钗,便是投降清室的一班名士。——汤斌、余国柱、朱竹咤、冒辟疆……这一斑人——宝玉便是顺治皇帝。这事是千真万真的了。”
      这三派的议论极多,著作极富——《红楼梦索隐》、《小浮梅闲话》、《郎潜纪闻二笔》、《红楼梦考》、《石头记索隐》……这一类书——我一时也不及一一引用出来。——胡适之先生《红楼梦考证》里引用得很多——再者我若也跟着去研究这一类书,便也要同人魔道!(这里许啸天一针见血地指出胡适的研究性质实质也是魔道也,那么,推而到今天,凡此索解者以及与索解者力驳者均同属魔道。)
      小说,原是游戏文章。兴之所到,涉笔成趣;并不是“铸经砾史,”须事事有来历,字字有根据―——便是经史,经数千年专制帝皇的利用,很多有失去本相的地方——初不必有所假托;便算是有假托,也不过是偶然适合,依稀仿佛。断没有处处影射,一丝不走;像这三派人所说的。做小说,原不能无所本;但也不过是采集他的材料,穿插我的文章。初不何事之有无,人之甲乙。我的朋友,看了我做的小说;常常来盘问我,说道;“你这篇小说.不是影射某人的事吗?”我说:“是的。”他又说道:“但是中段情节不符啊?况且某人的结局,是这样的;你为什么又写成那样?……”当我做小说的时候,偶然听得甲的情节可取,便给他写上;又听得乙的情节合用,也给他写上了;拉拉扯扯,再加些穿插,便成了一种小说。我只图我的小说成局,却不管事实的真假——更不问这事实是属于甲或是属于乙的。——也像是甲也像是乙——这位朋友用“胶柱鼓瑟”的方式来谙问我,连我自己也莫明其妙。不用说后人索我的隐:便是我自己也索不出自己的隐来。这是我们做小说的现身说法。一个人如此,千百个人也是如此;今人如此,古人也是如此。(许啸天在此段落里分析结果接近现在科学的《红楼梦》小说的典型论,《红楼梦》文本非经史。)
      如今我再把钱静方先生《红楼梦考》里一段话转录出来——静方先生说道:
      《红楼》一书,空中楼阁。作者第由其兴会所至,随手拈来.初无成意。即或有心影射,亦不过若即若离,轻描淡写;如画师所绘之百像图,类似者固多,苟细按之,终觉貌似而神非也。(日后有机会可作钱静方红学内容的单独解释。)
      再把孟茹荪先生《董小宛考》里一段话转录出来——莼荪先生说道:
      凡作小说,劈空结撰可也。倒乱史事,殊伤道德;即或比附史事.加以色泽.或并穿插其间,世间亦自有此一体。然不应将无作有,以流言掩实事。止可以其事本属离奇,而用文笔加甚之.不得节外生枝,纯用“指鹿为马”方法,对历史上肆无忌惮,毁记载之信用。事关公德,不可不辨也。(事关公德说不为过,恰当。)
      这两段话,很可以和我的意见互相证明。
      我如今再说一句极透辟的转语:便算《红楼梦》里叙述的事实,是确有影射的;且确是影射的索隐家所索的隐事;这个谜,算被你猜着了;但是究竟有什么好处?在文学上,增高了些什么?在社会教育上,得了些什么?于后世读《红楼梦》的,关系些什么?在被索隐方面,影响些什么?还不是搬出许多陈猫古老鼠来,好似古玩铺子里陈列些骨董罢了!何苦来?白费心血,白费笔墨!我劝《红楼梦》的索隐家换一副眼光,还是在《红楼梦》的正面文章上着力罢。(许啸天在这里情绪激动,苦口良心,指出对《红楼梦》本事考的行为是奇俗文化的表现,没有实际的价值和意义,仅仅满足好奇与平庸。该做的是《红楼梦》的正面文章,就是对文本的解读。)
      二考据家
      这一种人对于《红楼梦》所研究的;比较那索隐家,可算得异曲同工(我们惊奇地发现,早在民国12年,许啸天已经清晰的把考证红学与索隐红学归纳为一,洞穿二者的本质不区别。)——却是略有根据的——他们抱定唯一的宗旨,是“崇拜”两字。因为崇拜《红楼梦》,便也连带崇拜《红楼梦》的著作者,和他的版本,和他书里的一字一句。(《红楼梦》作者说是红学的一个内容,并非要彻底断绝,而是应该进行研究考证,只不过不该成为今天这个热火朝天的样子,而应该局限在专业人士手中,做纯粹学术的探讨,不应该无限扩大,扩大到影响红学的正常发展。)大约也可以分做三派:
      第一派:因为祟拜《红楼梦》,便崇拜到著《红楼梦》的曹雪芹,他丢了《红楼梦》的本题,去考据曹雪芹个人的历史。——著作家的年谱,原也是应该研究的一种;但专一搬弄他的祖、父、子、孙、生、死、年、月,却不研究他的著作品,也未免入魔道。(今天,不经常的仍然冒出对曹雪芹祖辈考的事情,啼笑皆非也,一叹。)
      第二派:因为祟拜《红楼梦》,便祟拜到《红楼梦》的版本。谁是原版,谁是翻版,谁多一字,谁少一字;信任了这一种版本,便有不妥的地方,也是妥的;不信任这一种版本,便是妥,也是不妥的。因此便不惜费了许多精神笔墨,为一字一句作辫护士―——却好似前清同光间的经学家,他忘了经书的本文,却往往为经书上的一个字做了盈干累万无谓的文字,自鸣为考据家。试问于经学上到底增进了些什么——这一派,专在版本上用工夫的,未免也入于魔道。(《红楼梦》版本学可称做红学研究的基础,可目前来看版本学的资料基本出现,笔者认为,版本学应该提供给多种解释的文本,各自解读,并不应该强调统一的文本的认可。版本学的研究需要继续,其本质仅仅是研究者的各自对《红楼梦》的解读,从而能影响读者跟随自己的解读。当然,也能解决一些其他版本存在的确切错误。因此,不必将版本学研究直接纳入魔道。)
      第三派;因为崇拜《红楼梦》,便崇拜到《红楼梦》的结构——这两字未妥,因匆促不得相当的名词,暂用这二字——怎么样是伏笔,怎么样是衬笔;又是某人是某人的影子,某事是某事的楔子;什么是禅理,什么是易理,什么是隐事;甚至说谁是爬灰的,谁是偷小叔的.又说白犀廛是何物.外白里红是何像,解石榴裙是何事;又说迎丫头被孙家虐待,为的他不是完璧;惜春出家,为的他已经吃人奸污了;宝钗扑蝶,是坠胎;——所以用小红、坠儿两个丫头的名字做陪衬―——湘云醉眠芍药茵,是和宝玉私会;给袭人走来撞破,所以湘云害起羞来。拿这种眼光去考据《红楼梦》,可算得神经过敏;也可算得太呆笨,太卑鄙!好好一部活泼文字,给他弄成个凌迟碎剐,拖泥带水,枯窘呆板;里面的人物,都变成了魑魅妖狐。把真正《红楼梦》的文章,结构,却置之不问;这一种崇拜《红楼梦》的批评家,在“红学”上增进了些什么,我却看不见;只看见他深探的入了魔道。
     (凡此种种的对《红楼梦》文本的歪解便是真正的魔道无疑,偏偏此种怪壮今日仍未消失。)
      天下万事万物,总要讲个实际。古人说:“开卷有益。”我们读书,只要在学术上,智识上,道德上,求进步;(这是《红楼梦》文本研究的最准确、最重要的定义,可惜许啸天没能够继续展开阐释,这就是《红楼梦》以悲剧形式而作出的最终目的,让读者自己人格上升以及通过单个的读者的集合形成的组织取得物质与精神文明的进步。)著书的人,是什么姓名,我们读书的人不必定要知道他。不知道著者的姓名,也不见的便失了书的效用,更不见得便失了读书的效用。这著书人的名姓,我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至于著书人的祖、父、子、孙、生、死、年、月;更不关读者之事。——因崇拜著书人连带去研究他的家世年月,这是私人的事,在书的本题上没有什么大影响。我们总该在他书上费大部份的精神,去求公共的利益。若专一用考据工夫在著书人的身上,便算是扶翼阐发他的著作品,这不但是于他的著作品毫无关系,并且近于玩骨董一般的玩物丧志―——著书人的显露他的姓名,这完全是著书人自身的问题。从古以来竟有许多著书的人.不愿把他的名姓留在人间的;也有许多著书的人,用着假姓名——或是别人的姓名——写在他著的书巨。留传到后世,使后世的人没有法子考据他。有人还说:莎士比亚是他仆人的名字,不是著书人本人的名字呢。——见清宣统年间《民呼日报》——但是他的著作,得了文学上价值;直留到如今,初不关他名字的真假。——著作品上不用真姓名,在下也常有这种事。名字原在字典上的.听人随意搬下来做了他的私名。我今日既可以欢喜搬这个字下来做了肉体的符号,明日也可以欢喜搬那个字下来做符号。还记得有一年我胡诌了一篇小说.题目唤做《云鬓重整记》,题目下随意写了一个名儿登在某杂志上。后来有一位书贩子拿去印成单行本,把书名改做了《香衾重暖记》,题目下面又换上了我常用的姓名,惹得看书的人写信来责问我,说我抄袭了别人的著作品。我看得姓名的事极淡,那时也没有工夫去向他声明——老实说句话。人们受了社会的供给,也该尽他的才力,去供给社会。著书,也是在文学上、学术上、道德上,供给社会的一种;姓名,是个附属品,是主观的关系,不是客观的关系,在客观上仅仅知道著者的姓名.便足以了事。
     (许啸天总结强调文本的重要性,作者考的实际非实用性,更加提醒著书立说的社会责任感。)
      讲到“版本”这件事,信任最初的版本,也是“崇拜”上的一种迷信。说初版和近版有新旧的关系则可,说初版和近版有优劣的关系则不可,不见得曹雪芹当时做的《红楼梦》字字是优的,传到现在,后人改动的地方,字字是劣的。我们只问改得好不好?不问这版本是原本不是原本。如今拿称为“原本”的《红楼梦》——有正书局出版全书只八十回——和普通流行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比较,确有彼胜于此,此胜于彼的地方;不但是这两种的比较,便拿同是一百二十回的版本却不同的《红楼梦》,比较起来,也有彼胜于此,此胜于彼的地方。这样看来,我可以断定:如今我所看见的各种版本的《红楼梦》,没有一种是原本.且没有一种不是经后人改动过的。——有几处地方却是错误失落不是改动——既然是找不到原本,这祟拜原本的迷信,可以打破了。我们如今只要专讲怎么样可以改成一本完善的《红楼梦》版本便得了。
     (许啸天实事求是,认清了版本学的现实困难,阐释的结果对今天的现实价值仍然存在,他追求统一定本的可能性不存在,是他的过错和失误。)
      讲到曹雪芹为什么要做《红楼梦》?他当然有一种动机。这动机是在“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今日一事无成,半生镣倒……”。他开篇几句,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一点没有什么“秘密”、“假托”在里面。一般考据家,偏偏要说他是演《易》理.辟禅机;又是什么影子,什么伏笔,把一部“信手拈来,都成妙译”的《红楼梦》,解剖得成了一部“八股式”的《红楼梦》。又是某某人评,某某人解;把读者的思想,束缚得失了自由。这个害处,正和朱熹的注解“四书”一般;把几千年来恒河沙数读书人的思想,束缚成了一个“冬烘式”的头脑。——中国人思想界思想的不发达,便是文化不进步的大原因——我主张无论什么书.总不要后人去替他做注解,加批评。一个人看了一部书,当然有一种感想;这感想有不可宣布的,有可宣布的:不可宣布的,如上面说的考据家第三派的一类;他的感想是死的,是末节.是束缚人思想的。他依附字句,拘泥章节;在自已得不到读书的好处,在书也得不到被读的好处,在别人更得不到读书的好处。可宣布的,便是在书的文学上、事实上注意;我既然爱读这部书,必须要根据我精密的感想,去研究到书里的“结构”和“事理”。他结构有疏漏的地方,我如何去替他完补.他事理有缺漏的地方,我如何去替他改正。我的思想才力,虽不一定赶得上著书的人;但也有我所见到他所见不到的地方;我替他改补了,于我自己.于著书的,于别的读者,三方面都可以得到点好处。即使说我所改补的,不见得一定是好;但是读书的,人人能存这一条意思,多少总得到几分改补的好处。——各种版本的《红楼梦》有许多改动的地方,便是这个意思。改得好不好,又是一个问题——拿第一种的感想去读书,好似朱熹的注“四书”,使后人越读越死;拿第二种的感想去读书,好似孔子的删《诗》、《书》.使后人越读越见真理。
     (许啸天反对对《红楼梦》主旨进行非科学的还原,反对解经形式的批注,而是应该做出各自的解释,包括对《红楼梦》进行续是科学的解释思想也是各自解释的重要内容,这种方法论是正确的。)
      综合以上的论调,我读《红楼梦》的感想,便得了以下的两条归结点:
      (一)根据文学点去注意他的结构。
     
(二)根据论理点去注意他的事实。
      有这两种感想,那索隐家的索隐,考据家的考据,都失了他的立脚点。我不说别的,我先问:小说在社会上是有什么价值?是有:
      文学”上的价值。
     
教育”上的价值。
      《红楼梦》这一部书,是富于文学上“美”的教训,富于教育上“情”的教训的;文学的本能,是结构精密;教育的本能,是感力强盛。如何可以感力强盛?必须求情节逼真,不落小说案臼,不使事实矛盾;如何可以结构精密?必须求章法紧凑,段节停匀。——我便根据这两种理想来校读这《红楼梦》。
     (《红楼梦》的文学性可以陶冶情操,增强读者的审美能力和素质修养。《红楼梦》文本小说的真实性、复杂性是事实,这种真实和复杂是在真实中华传统文化、哲学思想,进而才可以让读者领悟到文化思想意识,提高读者的人格能力,进步社会。)
      讲到曹雪芹八十回的《红楼梦》,是一部不完全的《红楼梦》——据有正版第八十回回目“懦弱迎春肠回九曲,妓怯香菱病入膏育”,又结末有“且听下回分解”。这“文气”、“情节”显系是未完―并不是曹雪芹有意做这一部不完全的书,他却是被“精力”、“时间”限止住了。―程伟元序里说“原本目录一百二十卷”,这是曹雪芹不曾做完《红楼梦》的明证——后来有高鹗续做四十回.——此说有《小浮梅闲话》、《郎潜二笔》……等书可考,有胡适之先生《红楼梦考证》可据——把他的“文气”、“情节”都补完全了。——高鹗是否根据原本拟而未作的目录做成了小说补上,我们却不得而知——无论如柯.这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比较到八十回的《红楼梦》,总可以称得“完全”二字。我们读书,总应该读完全的书,不应该读不完全的书。——拿不完全的书来参照则可,拿骨董式的眼光来鄙弃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则不可——讲到续做的四十回《红楼梦》,有可以叫人称赞的地方:便是能以悲观结局。——悲观结局的小说,他的感力强于乐观结局者。(正是《红楼梦》的悲剧性才可以吸引读者并警告读者来反读,达到正用的效果和作用。)欧美名著如《迦茵小传》、《埃司兰情侠传》,又如日文之《不如归》,中文之《长生殿》、《西厢》等(《西厢》原本至《惊梦》止),只因悲观的结局能在社会上发生伟大的感动力,有有徐不尽的回味。我从前编的剧本有《同命鸳鸯》(即《血泪碑》原本)、《美人心》等,也是以悲观结局实现在京、津、沪、汉各埠各舞台——能用文学的精神,把荣、宁的残局,写得活现纸上。——做小说描写冷淡的事实,十倍难于描写热闹的情节——有可以叫人批评的地方:便是有许多情节,与前八十回有不合符的地方。事实的结局,尽可以改变;情节的线索,却是要连贯。最不合符的地方,如:湘云的结局;小红的结局;林黛玉是仙草降凡,归位的时候,却变做了女神,女孩儿又变做了妃子等等:是在论理点上失了根据。
      我如今对于版木的归束点,是认定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作蓝本;又认定这一百二十回书里面,在文学点论理点上.都有经过删改补正的手续的必要。
      统察全书,结构上须删改的地方,最大的如: 
      一、《红楼梦》中宝、黛二人,为什么必要寄托在仙草石头身上?又为什么常常要借用和尚道士?又为什么必要宝玉先做一梦,听《红楼梦》的曲子,后做一梦,拜见妃子?是近于呆板!
      一、曹雪芹做《红楼梦》的原意,他是写当日所有的女子。又要借林黛玉写他情的真意和愤慨。他又怕听名教中人的骂声,便弄出一个甄宝玉来,做贾宝玉的反面影子;表明他叙述贾宝玉是假托的,他的真意是要拿甄宝玉的“禄蠹”垂教后世子弟。但是他书中每逢叙述甄宝玉,总觉得“冷淡”,“牵强”,“画蛇添足”;把全书的结构,弄成一个不自然。试问他书中除拿甄宝玉做他“真”、“假”二字的谜面以外,对于全书的结构上,还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这一种结构,似乎太落案臼!
      一、一部书的结构.和一篇文章的结构,没有什么两祥。章法紧凑,段节停匀,是文学上不可磨灭的公式。倘然故意把一篇文章的中段拉长,架床叠铺的写上些没紧要的论调;这文气一懈,便算不得一篇好文章。做旧小说的,往往要卖弄自己的文才——于文体无所不知——便把许多诗,词,歌,赋,夹杂在小说里,弄成一种不三不四的小说。——如《花月痕》等直以诗为主体。你要卖弄诗才,何妨老老实实另外印一部诗集出来——《红楼梦》里,也逃不了这个俗套!什么;“曲演《红楼梦》”、“宝玉逞才藻”、“偶结海棠社”、“魁夺《菊花诗》”、“讽和《螃蟹咏》”、“闷制《风雨词》”、“雅集苦吟诗”、“争联《即景诗》”、“新编《怀古诗》”、“题《五美吟》”、“重结桃花社”、“偶填《柳絮词》”、“新词得佳截”、”联诗悲寂寞”、“闲徴《姽婳词》”、“杜撰《芙蓉诔》”、“抚琴悲往事”、“公子填词”……连篇累犊的写上许多诗词。好好一部结构精严的小说,中段插入这许多敷衍文字,这文气便懈下来了!——到必需的地方插入一二篇诗词(如逞才藻、苦吟诗、联诗悲寂寞等),还看不见卖弄的痕迹。若故意把正文丢开,大开大阖的来夹入许多诗词,好似现在旧戏馆里做武戏的,把戏情装个头尾,在中节玩了许多盘杠子、翻斤斗、跳五只桌子等等把戏,叫看戏的人忘了是看戏情,竟是专看他们练武(何妨另组织一个柔术团或是角力场),岂不令人讨厌——事实上须补改的地方,更是多了;我如今先把护花主人对于《红楼梦》事实上怀疑的几条,节载在下面:
      一、“生元春后次年,即生衔玉公子。”后复云:“元春长宝玉二十六岁。”又言;“在家时曾训诂宝玉。”岂三十以后人,尚能入选耶?
      一、借春屡言小,巧姐不肯长,嗣后又长得太快;李妈妈曾乳宝玉,复谓:“李妈妈过于龙钟。”此等处似欠妥。
      一、冷子兴口述:“贾赦有二子,次子贾琏。”其长子何名?是否早故?并未叙明。
      一、十二回内,说:“是年冬底,林如海病重,写书接黛玉;贾母命贾琏送去。”至十四回中,又说:“贾琏遣昭儿回来报信:‘林如海于九月初三日病故;二爷同林姑娘送灵到苏州,年底赶回,要大毛衣服……”,等语。若林如海于九月身故,则接黛玉应在七八月何,不应迟至冬底?况贾琏冬底自京起身,大毛衣服应当时带去;何必又着人来取?再年底才自京起程到扬,又送灵至苏,年底亦岂能赶回?先后所说,似有矛盾。
      一、史湘云同列十二钗中,后来又久住大观园,结社联吟;其豪迈爽直,别有一种风调,则初到荣、宁府时,亦当叙明来历态度,乃十二回以前,并未提及;至十二回秦氏丧中,叙忠靖侯史鼎夫人来吊,忽有史湘云出迎,突如其来,未免无根。
      一,“元妃见山环佛寺,即进寺焚香拜佛。”自然即拢翠庵,时妙玉何以不出迎?抑系尚未进庵?或暂时回避?似宜叙明。
      一、“袭人赴宝钗处借书,等至二更,宝钗方回来。”曾否借书?一字不提,似有漏句。
      一、“袭人替宝玉绣兜肚;宝钗走来.爱其生活新鲜,于袭人出去时,无意中代绣两三花瓣。”文情固妩媚有致。但女工刺绣,大者上棚,小者手刺;均须绣完配里,方不露反面针脚,今兜肚是“白绫红里’",则正里两面,已经做成;断无连里刺绣之理!似于女工欠体贴。
      一、将梨园女子,分派各房;画蔷之龄官.是死是生?作何着落?并未提及,似漏。
      一、尤三姐自刎,尤老娘送葬后,并未回家;自应仍与尤二姐同住。乃六十八回.凤姐到尤二姐处,并未见尤老娘;尤二姐进园时,母女亦未一见,殊属琉漏!
      一、尤二姐吞金,既云:“人不知,鬼不觉。”何以知其死于吞金?
      一、晴雯被逐,宝玉私自探望;晴雯赠宝玉指甲,及换穿小袄,是夜宝玉回园,临睡时,袭人断无不见红袄之理,乃竟未叙明,于情似不合。
      一、“贾母所留,送终银两,尚在上房收存.以致被盗。”则鸳鸯生前岂有不知?乃一百十一回中,鸳鸯反问凤姐:“银子曾否发出?”此处似不甚斗笋。
      此外浅所发见的错误,也很有几处,都觉有补改的必要。
      (许啸天校读的具体工作,无太大阅读价值,我们不要忘记该文是他《红楼梦》新版的序言。)
      总之一句话:我是在“实际”上崇拜《红楼梦)的一人。觉得那索隐家,考据家,都是虚空附会的;只希望《红楼梦》在文学”上占定完善的席位,在“教育”上显出感化的效能。便根据上面两种实际上的感想,才校读出一百回的《红楼梦》来。别人说我:“胆大妄为!”我却说是:“思想自由!’至于我的感想是错或是不错,我自己却不敢下这个断语。
      (我们不要过分在意许啸天所做的新版《红楼梦》文本是多少回,也不要在乎他的新版是否达到他的目的,我们在意和在乎的是他对《红楼梦》文本的价值确认,就是《红楼梦》文本的文学审美和修养性,《红楼梦》文化思想的教育性。)
      十二.三.二二
      【原载】《红楼梦》上海群学社l923年4月版
    
      说明:
      蜂子继续进行五四运动期间《红楼梦》文化思想的研究部分,复制来阅读并学习,也有评论,非蜂子没有能力不借用他们的文稿而单独阐述,尽管阐释的文笔差,而是想通过他们这些大家的名气来沾光,而且他们距离我们时间比较长,看看老早的他们做的工作,还有用他们的影响来抗衡胡老的消极影响。
      更重要的是,得到老师和朋友们的指导与鼓励,让我更准确地读红和悟红。感谢!
      许啸天的简介来自百度,不知道是否是该文的作者本人,蜂子不清楚,请老师和朋友们帮忙指点。感谢!
    原载:投稿
    

    
    原载:投稿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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