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这个词在《红楼梦》中多次出现,红学界对其含义亦多有争论。现在先来看书中正文提到“三春”的地方,共有七处,脂砚斋的评语中有一处: 1、第五回元春的判词:“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 2、第五回惜春的判词:“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3、第五回[虚花悟]曲:“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 到头来,谁见把秋捱过? ” 4、第十三回:“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5、第十八回宝玉《蘅芷清芬》题诗:“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 6、第六十八回描写凤姐的神态:“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 7、第七十回宝琴《西江月》词:“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 8、甲戌本第一回脂砚斋的眉批:“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社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 红学界对“三春”含义的争论意见归结起来大致有两种,一种认为是指人,一种认为是指时间,且认为是指时间的观点要占上风,几成主流。下面我作进一步解析。 “三春”的表面字义有二种,一是本义,即指春天,包括孟春、仲春、季春。《红楼梦》第五回【虚花悟】曲及第六十八回描写凤姐的神态中的“三春”含义即是指本义。二是引申义,即指如春天般的(一段)美好时光。《红楼梦》第五回元春的判词及惜春的判词中的“三春”的含义即是指引申义。是否一定是“三个春天”? 同时,仅仅看到“三春”的表面字义是不够的。《红楼梦》第五回中有脂批:“妙!设言世人亦应如此法看此《红楼梦》一书,更不必追究其隐寓。”第十二回中有脂批:“此书表里皆有喻也。”脂砚斋皆是在提醒看官读《红楼梦》须知隐寓,因此能看到隐寓方是巨眼、正见。那么,“三春”有没有隐寓义呢?若有,又是什么呢?回答是肯定的,有!首先,我们要从曹雪芹的创作意图或者说《红楼梦》的大旨来探析“三春”的含义。为什么呢?我国文化大家钱钟书在《旧文四篇》中明确指出“阐释之循环”原则(亦是研究红学的基本原则),“举大以贯小,探本以求末”即是方法之一。《红楼梦》的大旨是阐明老子《道德经》的大道思想,这个“大道”落实到人与社会,便是个人大道和治世大道。其中个人大道在我国传统文化习惯中主要是丹道(仙道)与佛道。个人大道的功效是保生,治世大道的功效是济世,合起来便是保生济世,乃“风月宝鉴”之功能也!具体见本人大拙著《问道叹红楼》,这里不再多作赘述。其次,《红楼梦》第五十二回薛宝琴《真真女儿国诗》中云:“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明确指明,这个“春”与心有关。但绝不是“少女思春”与“春心萌动”之春,这是凡心,若是这样认为,便是作风月解读了!中国古代丹家常借用五行图来说“道”。“春”在东方,以河图数配之乃【三·八】,故这个与心有关的“春”或“三春”隐寓元神也、妙心也、本性也,在佛家眼中可直接等同于“道”,这便是“三春”的隐寓义。《红楼梦》第十三回、第七十回及脂批中“三春”的含义即是隐寓义,第十八回中“三春”的含义则既有本义,又有隐寓义。第十三回中“三春”若作引申义解,应用“过后”,而不应“去后”;第七十回中“三春事业”的“事业”二字很有意味。第三十四回中贾宝玉心中自思:“……既是他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谓糊涂鬼祟矣。”可见贾宝玉有事业矣!贾宝玉的事业便是圣人事业、大道事业,“冥冥之中怡然自得”便是圣人修道功夫也!与《黄帝内经》中“圣人为无为之事,乐恬憺之能,从欲快志于虚无之守,是以寿命无穷,与天地终,此圣人之治身也”这句话乃一义也!脂批中的“三春”若是引申义并为此而叹,那《红楼梦》的境界格局小矣。 若不能明了“三春”的隐寓义及这个隐寓的“大道”在《红楼梦》中是千皴万染,那么我们就会有《红楼梦》第五十回里邢岫烟《咏红梅花》中“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的感叹了,就会认为《红楼梦》是一部天书,自然难以通达《红楼梦》的意趣。 文章写到这儿,“三春”含义解析完毕。但看到了诗人于坚的一句良心话,即“在这个流行伪知识和本本主义的时代”。凭他这句良心话,我就从肚子里多掏几句话。为什么我不认为“三春”的引申义是“三个春天”呢?因为读《红楼梦》读得细的人皆知里面主要人物的年龄是忽大忽小的,所以执著于“三个春天”没有意义。有些人认为这是曹雪芹的“谬误”、“败笔”,这亦是肉眼之人的见识,脂砚斋明确提醒我们要“葫芦提”,不必胶柱鼓瑟。 同时,我们知道,从牛顿的经典物理发展到今天的现代物理、现代宇宙学后,原来的绝对时空观显然已经过时,相对时空观也已落伍,现在是量子时空观了。量子物理中有个“测不准”原理,这个“测不准”原理并未超出佛陀、老子李耳的圣智范围。为什么呢?“有名”之器世界去无限接近“无名”之道世界,绝无可能测得准,只能“无可如何”!“无可如何”是道语,这也是脂砚斋批“‘无可如何’是《红楼梦》大旨”的道理所在。我完全可以在这儿断言:今后科学的发展与深入,还是不可能测得准。科学的发展只会证明圣人哲学思想的成熟与正确,现在国际上许多科学大家都推崇我国的传统文化,实质是推崇我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大道文化。而我们国内的一些犬儒竟批评圣人的学问是唯心主义、虚无主义!曹雪芹是一个具备圣人情怀,悟彻大道的通理高士,他会执着于世俗之人的绝对时空观吗?同理,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特意安排既有贾家,又有甄家。试问,你认为贾家是假、甄家是真吗?若不悟道,在器世界这个层面上,任你如何精通逻辑思维、辩证思维等来解读,任你如何通晓现代文化知识来解读,皆是世谛而已!皆是曹雪芹笔下的“蜂蝶疑猜”而已!当然可以再争论、“打架”个几百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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