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无、真假的识别 自从知道曹寅二女皆王妃,又在史料上找到曹寅长女曹佳为纳尔苏王妃之后,红学界普遍形成了一种观点:曹寅的两个女儿与红楼梦里的元春、探春有对应关系,曹寅的两个儿女就是元春、探春的原型来源。这看法一出现,针对元春与曹家之间的关系研究,一时间成了考证派研究的热潮。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的,不但毫无所获,方法也成了众矢的对象。但是,追潮者并没有死心,始终在想法设计用各种史料来证明元春就是曹佳,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劲头。他们看法很明确,既然曹家史实与作品描写之间有很大的相似性,作者必然是以家事为蓝本。 想法是对路的,作家描写大家族的生活,没有生活来源,不是亲身经历的,写的如此真实与生动,用假话是不可能实现的。然而,走进死胡同,找不到出路,根源又在哪里,他们却没有很好的检查检查问题出在哪里。 据我的看法,曹雪芹既然已经开篇点明将真实隐去,用假语村言作为方法,传递出了方法的涵义,又借用一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道出了真假有无的关系,我们就应该把真假有无的识别与判断,作为首要的研究对象,在找到一定的衡量准则后,再来研究具体的课题,弯路会少走些。 顺着这一思路,我试着把历史时间纳入其中,来衡量真假有无,又使用合理的方法,在艺术与史料之间架起一座桥梁,使艺术与史料之间形成对应关系,然后在具体的人物身上加以实验。对元春判词的研究就是在这一思路下形成的。 为了便于大家了解,简单归纳一下。“有无”的确定,单凭“半有半无……事之所无,理之必有”是很难是别的,可要是加入历史时间这一概念作为衡量标准,就容易的多。因为任何概念都是随时间的流动变化的,有的部分内容会存在,有的内涵会全部消失。在这一要求下,只要时间和概念结合在一起,“半有半无”“ 事之所无,理之必有”就能找到识别有无的标准,判断出真假。 以元春为例说明之。元春有三个头衔:女史、瑞藻宫尚书、贤德妃。从后宫制度发展的历史来看,女史及各种后宫媵妾、嫔妃、尚书从唐朝到明朝基本上已经废除,作为皇帝的侍寝和生育后代的义务也已消失,只有作为后宫的杂物服务身份还存在。清朝继承了明朝的后宫体制,后宫的管理也有内务府替代。鉴于此,元春晋升瑞藻宫尚书、加贤德妃,实际上就是子虚乌有的假话,可以作为假的信息去除。 然而,女史一职废除的并不彻底,清初沿明制,也曾设过女官。六尚局中的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毎局均设过女史,分管宫中事务,但不是作为皇帝的侍寝媵妾存在,与清朝实行的选秀制度也有别,仅仅是作为学习后宫管理,从事皇后、后妃的侍从服务出现,很像曹寅的母亲当年的工作性质,侍候皇后的侍寝及杂物的管理,也犹如红楼梦里贾母的丫鬟鸳鸯,到规定的年龄是要放出自己择婚嫁人的。为此,女史在元春作为曹佳的艺术形象,就只有皇帝的指婚是唯一的考虑对象,而且当年曹佳进宫,不是以皇妃的身份去的,在于学习后宫的管理,为将来进王府做福晋管理事务做准备。总之,元春就是曹佳的艺术形象,也即曹佳就是元春的原型人物。 元春与原型之间的关系解决之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红楼梦里的人物与现实中的人是存在一定的对应关系的,可以拿来作为立论的基础,只要剥去艺术人物身上的假的成分,用时间这个线索来衡量某些概念的时代性,有无就能顺利解决,真假的问题也就得到判断。 但元春只是作品的个案,在她身上的真假不全部适合于其他人,要想一一用真假、有无的时间标准来衡量其他人,还要继续寻找具体的人物身上存在的信息以及真假有无的线索。可以肯定的是,考察的对象虽然不同,情形也有别,但是面对的方法个应该是相通的。 现在转入正题,探讨探春的所嫁人物与地点。 2、红研所注释有误 先看红楼梦研究所注释本对探春判词的注释。探春的判词由两部分组成,一、画面文字描写,二、判词。具体文字如下:“后面又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也有四句写云: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红研所的注释是这样的: 画面暗指探春远嫁海隅,犹如短线的风筝,一去不返。(1) 这句话的解释有严重错误,首先说概念不清。“远嫁海隅”除了人们知道探春远嫁之外,远嫁的地点是哪里,东还是西,在南还是北,一概不清。因为海隅,只是个抽象描述词,能知道的仅仅是海角或沿海地带。 其次,断章取义,忽视文本应有的内涵。见到风筝就说“犹如断线风筝,一去不返”,是典型的望文生义。风筝的内涵作品里有明确的暗示的,作品第二十二回针对探春的灯谜,贾政就有准确答案:“飘飘游荡之物”。 这么说,他们可能觉得冤枉,灯谜中不是有“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作为暗示,怎么说是主观呢!这不假,可别忘了这是猜谜,要是没有了这两句,谁知道是风筝呢,何况探春的判词中已经说到“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没有“一去不返”这样的字样。灯谜是用特定的语言引导读者向既定的物事思考,不具备字字暗示的功能,拿拆字术的方法来衡量猜谜明显不合适。 再如,把远嫁和大海大船联系起来,用远嫁海隅更是错误。尽管庚辰双行夹批有“此探春远适之谶也。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致流散也,悲哉伤 哉!”的批语作为远嫁的引导,可用现代人的常识当做古人的理念,只能是错误一条。大海、大船在古人的意识中是依托凭藉之物,没有远航这一说。 第三,故步自封,只知拆字术,不知其他。对十二钗的判词注释虽然看到红研所也用到了其他方法,但是,在他们心里觉得拆字术是唯一的方法,也是批书人交代的。于是在他们看来,凡是批书人说明的,就应该用,没有交代的不能乱用。实际上,看看红研所的注释,意象、会意、会形、解梦、谐音都用上了,只是在具体的运用过程中,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些方法是有它的体系归属的。批书人和写书人的想法是共同的,只作点示,剩下的读者要自己体会。 上述三点,既体现在探春的命运分析中,其他人也存在这种情形。 3、文本真意 探春的画面意义我认为应该分四个层次来理解,第一层为“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为第二层,第三层是“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为第四层。前三个条件是探春“掩面泣涕“的原因。 对第一层的理解现在存在两种猜测。一种认为“画中放走风筝的‘两个人’,当就是后来遣探春远嫁的设谋者,但不能落实,有可能是对投向王夫人怀抱、不承认自己生母的探春怀恨记仇的赵姨娘和贾环。”(2)第二种反对第一种的看法,说探春不是位被人左右的人物,贾环赵姨娘根本左右不了她,只有贾政王夫人有可能是的决策者。(3) 两种看法都不正确。对出现的两个人放风筝的人,作品中不具备具象的内涵,有的仅仅是模糊不清的抽象。在这种情形下,非要说出两人是男女、老少,同样是一种臆测的行为表现。有关作品的写作方法,第一回是有交代的。甲戌本眉批早就说到:“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致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渡 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万染诸奇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余亦于逐回中搜剔刮剖明白注释以待高明,再批示误谬”,在另一处还提到“画家烟云模糊处”。探春画面上的两个人放风筝,就用到画家烟云模糊手法。于是,看到的两个人,就只能作为抽象的两个人看待,用会形或者拆字术找隐义,这样一来“从”字就出现了。 “从”字在古汉语中尤其在清代有两个涵义,一个是跟随,再一个就是同一宗族次于亲者叫“从”,其引申义就是“次者”。在探春的判词中两者应该都存在,就是说,探春出嫁不是作为第一妃子出嫁的,是次妃,说白了就是陪嫁人,地位相当于媵妾。 对此作品第七十回有具体的描写: “探春正要剪自己的凤凰,见天上也有一个凤凰,因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众人皆笑说:“且别剪你的,看他倒象要来绞的样儿。”说着,只见那凤凰渐逼近来,遂与这凤凰绞在一处。众人方要往下收线,那一家也要收线,正不开交,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在半天如钟鸣一般,也逼近来。众人笑道:“这一个也来绞了。且别收,让他三个绞在一处倒有趣呢。”说着,那喜字果然与这两个凤凰绞在一处。三下齐收乱顿,谁知线都断了,那三个风筝飘飘摇摇都去了。众人拍手哄然一笑,说:“倒有趣,可不知那喜字是谁家的,忒促狭了些。” 两个凤凰代表的是两个女人,绞在一起,形成的就是“从”字。作品又是以探春作为叙述主体的,自然“从”的意义不能指另一方,要专指探春,是另一方的“人”来和探春的“人”组合成的“从”字,也就是找到她作为媵妾共同嫁给那个男人的。 再回过头来再看画面的意义也许会更明了。两人形成的是“从”字,那风筝体现的意义就是“从飞”,也即“从妃”。(这里“飞”就是谐音“妃”) 由此可见,探春所伤心的“掩面泣涕之状”就不可能是因为远嫁,主要的还在于“志自高”和实际的情形落差太大。从妃固然地位也不低,可是,作为主妇的从属地位出现,又是侍候者,这无论如何都是对他心性气高的重重打击。自觉无颜见人,才掩面泣涕的。 清朝的嫡庶等级是很严格的,即使像探春这样的人想改变自己的地位,主观上争取到嫡出身份的应有待遇和权力,封建制度也是不能允许的。作品七十二回说官媒婆来提亲,应该说明她不是嫡出,是庶出。只有如此,才符合从嫁的请求。 曹寅是皇家的包衣,康熙与曹寅关系又极好,从之前曹佳的婚事由他来主张看,探春的婚事她也会插手,想办法,在不改变现有事实的前提下,尽量抬高曹寅次女的地位。在这种分情形下,也只有从妃是最好的选择。既顾及了和曹寅的情谊,又照顾到了她的出身。作品第六十三回出现的诗句“日边红杏倚云栽”,正符合高蟾诗义暗示“藉皇家雨露之恩而贵”的内涵。 像探春这样的身份随从女主人出嫁的情形,只发生在与蒙古的和亲中。又有规定指出,格格身份的不同,陪嫁人是有多少之别的。对此,杜家驥著《清朝满蒙联姻研究》第十八章第二节有专门的介绍,我就不去细说了。总之,曹寅次女去的方向就是蒙古,符合条文规则,从嫁的事实也能得到文献的足证。 可是,探春的具体地点又是哪里呢?外蒙还是内蒙,直接下结论很难,必须再从画面来找答案。 “大海”就是破解探春详细去向的关键词。这不是猜测的结果,是经过真假有无判断之后的结论。也许有的人表示怀疑,画面明明说大海是经过的路线,怎么能把“大海”作为具象词来理解呢?我的理由是这样的,画面及判词中既然出现了不能确定的词“大海”和“江”字,就应该需要真假有无得判断与识别,总不能既走海路,又走江途,或者先从江上走,最后走海路。只能是两种情形中的一种可以作为选择。再说在这里,所有版本的文字又没有舛误,不正说明曹雪芹也用了真假有无手法,要我们来识别! 方法很简单,既然十二钗全称是“金陵十二钗”,必然和金陵有关,再说,在作品第一回说到“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处还有出自脂砚斋的一条甲戌本侧批作证说“是金陵”。因此,面对“大海”和“江”字的存在,只能说探春出嫁时走的就是江路,从扬子江口岸出发的,和大海无关。 和大海无关,是相对于具体的“江”字说的,不是说“大海”就此可以不论。要是这样,等于我又承认了红学家的注释“远嫁海隅”是对的。大海在这里是个抽象词,不具备所指的意义,这不合乎具象的要求。要改变它的抽象义,由抽象变为具象词,只有用测字术,在不改变词语本意的情形下,用转化的方法,找到其合适的对应词,才符合曹雪芹用测字术隐藏真事的意愿,也是“假语存”通向“真事显”通道。 与“大海”意义对应的只有“瀚海”一词,别的解释不符合测字术原理。 瀚海是明清时期用来区别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的隔壁分界线,漠南就是现在的内蒙古,漠北为现在的外蒙古,也即喀尔喀蒙古部落。 问题又来了,探春去的是漠南还是漠北?这两个地方可都是清朝的和亲地点。怎么确定具体的去向呢?前面的分析还有一点没有点清,就是“两人放风筝”画面内涵。前面已经知道,探春是从扬子江口岸出发的,那放风筝的两个人就是在南岸,面向北方。画面是模糊的,瀚海一词又是蒙古意义体现者,故从整体画面看,或单纯用模糊的向性分析,“漠北”就是最终的答案。 到这里,再找探春的去向,或者说曹寅次女的所嫁人物就轻松多了,既可以在作品里用艺术方法查找,也可以直接用史料验证。前者,作为艺术描写,作品一定有相关文字出现,这是曹雪芹应该做的工作。然而,这一工作与直接史料查找相比要复杂,占用的篇幅也会很大,不如用史料来的直接。 曹寅次女出嫁时间在康熙四十八年二月之后,这有曹寅的奏折为证: 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谨奏:恭请圣安。 臣家奴赍摺子回南,伏闻圣体全安,下慰亿万苍生之望,凡属臣民,无不欢忻舞蹈,庆祝无疆。 再,梁九功传旨,伏蒙圣谕谆切,臣钦此钦遵。 臣愚以为皇上左右侍卫,朝夕出入,住家恐其稍远,拟于东华门外置房移居臣婿,并置庄田奴仆,为永远之计。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当差,送女同往,则臣男女之事毕矣。兴言及此,皆蒙主恩浩荡所至,不胜感仰涕零。但臣系奉差,不敢脱身,泥首阙下,惟有翘望天云,抚心激切,叩谢皇恩而已。(《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八十九件) 文中说的很清楚,曹寅目前准备给女婿购房产,又是“今年即令上京当差,送女同往”,进京的时间不会是马上走的语气,只能是现在就准备走,还没走。从时间分析,进京的时间要么是月底,要么是三月初。总之,在这一年的二月之后查找是对头的。 4、归宿 经过查找,这一年《玉蝶》28号205页有奉国公威塞之女出嫁乌珠穆沁的辅国公衮布扎布的记载,时间是康熙四十八年四月。威塞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后裔辉塞的长子, 封三等奉国将军。(5) 衮布扎布(汉文文献又作古木布扎布、古穆布扎普、工布查布、衮布札侦等)生于乌珠穆沁札萨克亲王家族,他通晓蒙满藏汉四种语言, 撰写过《恒河之流》《汉地佛教史》等蒙藏文史书, 参加翻译了佛教经典《丹珠尔》经及《造像量度经》的翻译和注释,研究过蒙藏文, 编纂过藏蒙文辞书,曾任京师官学唐古特学总监,《白莲数珠》又称滚布扎卜为“唐古特学总监头等台吉额驸滚布扎卜”。 注释: (1) 人民文学出版社《红楼梦》1996年第二版p77页 (2) 蔡义江著《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北京出版社1984.12第一版p47注(3) (3) 人民文学出版社 张庆善、刘永良著《漫话红楼》2000.5第一版p97 (4) 乌珠穆沁本事察赫尔部落的成员,“以林丹汗不道, 多尔济携绰克图 (即蒙古文史书中的伊勒库巴图尔) 子色棱徙牧瀚海北, 依喀尔喀。” 详细清资料可参见《清史稿。蕃部。乌珠穆沁》及《清代著名蒙古文人乌珠穆沁公滚布扎卜的几点新史料》乌云毕力格 2009 年2 月第1 期《清史研究》 (5)(《清朝满蒙和亲研究》附表一,第6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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