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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红随笔三篇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詹健 参加讨论

幸与不幸
    

   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开首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而在《红楼梦》这部鸿著中,根本就不存在“幸福”二字,全书笼罩的是一层大悲剧的迷雾,全局弥漫的是一种大悲恸的氛围。
    

   书中也有“幸福”之人。第一个就是娇幸,她的幸福就是侥幸,这“杏”谐“幸”的佳证上例为“因荷(合)而得藕(偶),有杏(幸)不需梅(媒)”这副对联。她是“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并不是吃得苦中苦,才能做得人上人。她这“幸福”来得容易,去得也迅即。即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雨村一干人”是因为“自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家属必有牵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登攀得越高,摔跌得越重,这是物理的常识,更是哲理的见识,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到今日的身败名裂,还不如踏踏实实在甄家做个本本分分的丫鬟,岂不落个稳当,图个平安!这样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又岂有幸福可言?那幸福是透支的,之后还是亏空;那幸福是借贷的,之后还要还息。这是幸福吗?
    

   书中还有一个侥幸之人,那就是“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的李纨。这在“飞鸟各投林”曲中有点破。李纨“青春已大守空闺”,“青春丧偶”。岁月销蚀了她的青春,钳制了她的热望。心如止水,脸似槁木。她少了一份责任——相夫;多了一份伤痛——丧偶。簿册上她的形象是“凤冠霞帔”,要“带珠冠,披凤袄”,可是“也抵不了无常性命”“总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枉与他人作笑谈”。那韶华是幸福,但那是“晚韶华”,幸福姗姗来迟。晚年的“韶华胜极”弥合不了生平的青春压抑;幸福的这张旧船票不能登上那艘豪华的游艇,它已被宣告过期失效,涛声不再依旧,心声不再发动。幸福吗?这是否极泰来?这是苦尽甘来?这是愈痛迷舒,这是欲祉弥悲。
    

   还有湘云的“幸生来英雄阔大宽宏量”,这“英雄阔大”,“宽宏大量”是湘云的幸福和幸运吗?那脂砚斋又怎么批说道“湘云是自爱所误”呢?人谓龃龉,我云咬合。总兹所述,大悲所结,岂有他哉?
    

   还有巧姐的“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她的娘亲为她铺好了道路。“偶因济刘氏”,但是她母亲当初接济刘姥姥的时候,想到了“家亡人散各奔腾”的结局吗?她是弄拙成巧,“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是巧姐的幸福吗?她只能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冥冥中的注定,“正是加减乘除,上有苍穹”,她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前途。这就是她的最大的不幸。
    

   还有诸如冯紫英的“不幸中的大幸”等,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都是他们的幸福幸运,实际上都隐含着大不幸。我们只能“哀其不幸”不能“怒其不争”,因为她们是可怜人,上了时代和历史的贼船,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书中的人物是不幸,书外的作者是不幸,书本身的命运更是不幸。但这些“不幸”正构成了我们中华文化的幸运幸福。有这样一群闺阃巾帼让我们汗颜心服,有这样一位文艺巨匠让我们仰瞻敬崇;有这样一部鸿篇巨制让我们赏读研究。这正如“诗家不幸国家幸”一样,彼“不幸”正玉成此“幸”。能够对这各问题进行一番探讨和细究,本身既是一种幸,也是一种不幸。
    娇杏何解
    娇杏者,何许人也?在甄家的时候是个本本分分的丫鬟,“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被贾雨村娶去当了小老婆,不到一年有因为其嫡妻染疾下世,又被雨村扶正作了正室夫人!我们也不禁慨叹:“娇杏”何其“侥幸”也!这也是通过脂砚斋的点破才让我们相视一笑,心领神会。脂砚斋自然“功不可没”——揭示了谐音的高妙,衬托了雪芹的高明,但也是“罪无可恕”——助长了读者的惰思,阻碍了学者的深思。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而今我谓娇杏,当有另解,必当有新解:
    娇杏“命运两济”,而她的小姐甄英莲“有命无运”,针锋相对,身份发生惊天的逆转,命运产生强烈的反差!娇杏完成了“丫鬟——侍妾——正室”的三级跳,英莲则发生了“英莲——香菱——秋菱”的三易名,丫鬟升级为夫人,享尽荣华富贵;小姐降级为侍妾,受尽欺凌折磨!总而言之,简而言之,娇杏就是“幸”,也就是她的名字的谐音“侥幸”;而英莲则是“不幸”,也就是她的名字的谐音“应怜”。这是通常的解法,可以我们这里所说的“新解”又要从何说起呢?
    我认为娇杏名字的另一层深层次的内涵为反衬出英莲的“娇不幸”(娇杏在这里应截谐为“娇幸”,因为她“生得仪容不俗,眉清目秀”,在贾雨村眼里自然是千“娇”百媚了,所以他“不觉看得呆了”)。而这“娇不幸”又是此话怎讲呢?
    甄士隐抱着英莲看过会时,有“癞头跣足”的疯僧念了四句言词,第一句便是“惯养娇生笑你痴”,英莲是甄士隐的掌上明珠,自然爱若珍宝,对她“娇”生惯养,他嘲“笑” 甄士隐这种行为正是“痴”的表现,所以这种“娇”正造就了英莲的“不幸”,这也就是“娇不幸”的根源和阐释。
    这“娇不幸”的命运考语似乎也可以移嫁到湘云上去,因为湘云的“乐中悲”曲子中正好有句“纵居那绮罗丛中,谁知‘娇’养”,而巧的是,这句是下句正是“‘幸’生来英雄阔大宽宏量”,意思即是湘云的“英雄阔大”和“宽宏大量”和“霁月光风”才将他的“不幸”给淡化甚至化解了,但她的本来命运定数就是“娇不幸”。其实我认为湘云和香菱有莫大的关系,如经由湘云之口读出的“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就包含“香菱”的名字,“藕香”也谐音湘云的“偶湘”,书中也有“呆香菱之意苦,疯湘云之话多”的对举对句等等,兹不赘叙!
    通过娇杏的“侥幸”和“娇幸”对比出英莲的“应怜”和“娇不幸”,正是雪芹的大对称章法结构的首次展示,因为雪芹在书中的对称对比对照的正是盛与衰的替变,荣与枯的骤降,兴与败的置换,也即是梁归智教授所说的“正照风月宝鉴和反照风月宝鉴”的事理。
    英莲是“娇不幸”,入了薄命司;娇杏是“娇幸”,似乎要入厚命司,但是她也是不幸的,具体分析请参阅拙作《幸与不幸》。
    通过这样的对娇杏名字的新解,目的不是要标新领异,故作姿态,旨在深刻理解曹雪芹的“意慭慭半世心”不使其“枉费”,他生前性空灵而书未成,死后名赫然而梦已残。我们不必“逃大造,出尘网”,但面对曹雪芹,面对《红楼梦》,我们则要“进大造,挣尘网”,即要进入曹雪芹为我们建构的“建章宫”的大创“造”,大“造”化中,要挣脱学者们给我们似示实迷的结论的罗网。只有这样才能理解曹雪芹的天才匠心,才能进入《红楼梦》的艺术殿堂。
    这就是我对“娇杏何解”的阐释和启示!
    呆和杏
    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出了个谜语,道是:木在口中栽,非杏不是呆。如果猜困字,不是好秀才。谜底是“束”。这既有很有意义——韵味,有很意思——趣味。这里要说的是呆和杏,看这两个字的字形结构,形成的是上下结构,而且正是上下颠倒互换的结构法,这就很有深味了。这到底让我想起了一副对联:天下口,天上口,志在吞吴;人中王,人边王,意图全任。这幅对联很是工考,义理兼得,非大野心不能出题,非大灵心不能对句。这个“吞吴”(杜甫有句“遗恨失吞吴”,蒲松龄有句“三千越甲可吞吴”)也是和上面说的“呆和杏”的结构对比相似。
    这里“呆”和“杏”分别说是《红楼梦》中的香菱和娇杏。
    先来说香菱之呆,有回目赫然曰:呆香菱情解柘榴(柘榴即石榴,这是当时写法)裙。还不只此,还有宝钗的打趣: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我认为香菱的这种“呆”是为了和薛蟠互为对照的,因为薛蟠也是“呆”(所谓“呆霸王”也),他们是一对,情分上的一对,性分上的一对,这正与宝玉的“痴”和黛玉的“痴”形成大对和小对,大对是呆和痴的相对,小对是夫与妇(当然宝玉和黛玉的关系不能拘看)的互对。香菱之呆,我认为正是从呆的构字法去看待的,即口木(有成语谓目瞪口呆也,呆即取嘴拙之意),口语木讷,不善言辞。这是后天的“实堪伤”之“遭际”造成的,她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过去,被霍启(祸起)弄丢之后经历怎样的劫难;她不能说出自己的过去,被周瑞家的问身份才一问摇头三不知。只回答句:不记得了!这是“伤痛之极”之语!
    再说娇杏之杏,这杏谐音“幸”,有副对联“因荷(何)而得藕(偶),有杏(幸)不需梅(媒)”正是“杏”谐音“幸”的出处!她是以“撷花”开场的,进而有她的开场思。杏花是书中的“第一枝花”,谐音“幸”,正是曹雪芹欲抑先扬,欲擒故纵的手法,他正是为了后文这些闺阃女儿的“不幸”铺垫作势!笔锋一转,思路陡折。
    但是上述分析不是我要表达的终旨,我要对比出“呆”和“杏”在香菱和娇杏身上所体现的曹雪芹的苦心作意。即撇开“呆”对香菱的性分评定——讷和“杏”对娇杏的命运概括——幸,单从“呆”和“杏”的字形结构去对比出两人的差距悬隔。香菱是“有命无运”,娇杏是“命运两济”,正是对比鲜明,反差强烈,两人发生了身份命运的完全置换,绝对掉包即娇贵的小姐沦为悲苦的侍妾,平凡的丫环登为正式的夫人。
    说了这么多,再来看看对比下“呆”和“杏”的字形结构,“呆”和“杏”正是上下换位,次序颠倒!所以置于香菱和娇杏的命运走向和最终归宿的对比关照中就是奴主错拧,福祸易转!
    这无疑又提供了一种看待香菱和娇杏的身份错位和命运悬隔的原因的解读方式方法!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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