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铁无心有意诗】吟曰: 先是无心今有意,唱随名分已彰彰。 谁知事不如人愿,夙孽冤缠女共郎。 世界人生惟一死,嗟奴已死又还阳。 仙丹搭救缘何事?博得余生恨渺茫。 话说黛玉到潇湘馆门口,紫鹃说了一句话,更动了心,一时吐出血来,几乎晕倒,亏了紫鹃还同着秋纹两个人搀扶着黛玉到屋里来。那时秋纹去后,紫鹃雪雁守着,见他渐渐苏醒过来,【紫鹃好镇定,黛玉都吐血死过去了,还在尸首边上等着回魂来,甚惊奇!甚疑惑!玉川子】问紫鹃道:“你们守着哭什么?”【守尸哭丧。玉川子】紫鹃见他说话明白,倒放了心了,因说:“姑娘刚才打老太太那边回来,身上觉着不大好,吓的我们没了主意,所以哭了。”黛玉笑道:“我那里就能够死呢!”这一句话没完,又喘成一处。 原来黛玉因今日听得宝玉宝钗的事情,这本是他数年的心病,一时急怒,所以迷惑了本性。【点题上回,续者又迟到了。玉川子】及至回来吐了这一口血,心中却渐渐的明白过来,把头里的事一字也不记得。这会子见紫鹃哭了,方模糊想起傻大姐的话来。此时反不伤心,惟求速死,以完此债。【通行本黛玉未逝就了然先觉既证之事,甚奇,且看癸酉本第99回文字:话说宝玉刚念完诔文,忽听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黛玉穿花度柳飘然而至,身上仍穿着从前家常衣裳,微笑着望着他。宝玉不觉欣喜若狂,上去抓住手道:“妹妹原来没有死。这回可好了,咱们又能在一处了。”一摸,手却是凉的。黛玉凄然道:“哥哥何其痴矣。我早在春时三月就死了,就吊在这棵槐上。因听你一番痴情感念,妹妹颇为愧疚,故来劝劝哥哥。不要为我枉自伤悲,我是个罪人,不配让哥哥牵念。你忘了妹妹罢。”宝玉闻言,怔住了,霎时如轰去魂魄一般,不由滚下泪来道:“妹妹怎么不等我回来就独自去了?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处,你把我孤零零的扔在这浊世污地,活着又有何趣?”黛玉道:“哥哥勿要有这般痴念。妹妹死有余辜,怎能连累哥哥为我一死?”宝玉道:“妹妹有何罪过?哥哥甚不明白。”黛玉发出一缕悲音道:“妹妹没有护好家门,听信奸人谗言,误杀好人,弄的家败人散,妹妹死不瞑目啊!”宝玉见他说的悲切,眼中却无泪滴,甚为奇怪,道:“即便如此,哥哥不怪你,只恨老天不公,生生拆散你我。”黛玉道:“哥哥不怪罪妹妹,妹妹亦悔恨自咎,只求哥哥别再记挂感怀妹妹,我的眼里早已泪尽,此生还够了给你,咱们的缘分也一笔勾消了。”请看官着巨眼:癸酉本黛玉是魂归太虚幻境,恢复仙界身份后,方记起前尘旧事,木石情缘来的。不像通行本未死就知道了,敢问续者黛玉岂非袁天罡李淳风推背而知天下事乎?玉川子】 这里紫鹃雪雁只得守着,想要告诉人去,怕又像上回招的凤姐说他们失惊打怪。那知秋纹回去,神色慌张,正值贾母睡起中觉来,看见这般光景,便问:“怎么了?”秋纹吓的连忙把刚才的事回了一遍。贾母大惊,说:“这还了得!”【暗语:如何敢把掉包计预泄了!玉川子】连忙着人叫了王夫人凤姐过来,告诉了他婆媳两个。凤姐道:“我都嘱咐了,这是什么人走了风了呢?这不更是一件难事了吗!”【通行本凤姐好无情,黛玉都死过去了,还要隐瞒掉包计。玉川子】贾母道:“且别管那些,先瞧瞧去是怎么样了。”【暗语:看看死了没有,倘或一时死了就省事省心了。玉川子】说着,便起身带着王夫人凤姐等过来看视。见黛玉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气息微细,半日又咳嗽了一阵,丫头递了痰盂,吐出都是痰中带血的,大家都慌了。【方才都死过去了,也没见丫嬛们如何,现在才痰中带血,就都慌了,何故?玉川子】只见黛玉微微睁眼,看见贾母在他旁边,便喘吁吁的说道:“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贾母一闻此言,十分难受,便道:“好孩子,你养着罢!不怕的!”【可不是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玉川子】黛玉微微一笑,把眼又闭上了。外面丫头进来回凤姐道:“大夫来了。”于是大家略避。王大夫同着贾琏进来,诊了脉,说道:“尚不妨事。这是郁气伤肝,肝不藏血,所以神气不定。如今要用敛阴止血的药,方可望好。”王大夫说完,同着贾链出去开方取药去了。【说的如此轻巧,可见是个庸医。玉川子】 贾母看黛玉神气不好,便出来告诉凤姐等道:“我看这孩子的病,不是我咒他,只怕难好!你们也该替他预备预备,冲一冲,或者好了,岂不是大家省心?就是怎么样,也不至临时忙乱。咱们家里这两天正有事呢。”【通行本贾母何其无情,续者阁下忘却了黛玉初进府来,老太太之形容乎?原文曰: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个不住。通行本贾母及众人脾气秉性较前80回,如同人格分裂症患者一般吓人。玉川子】凤姐儿答应了。贾母又问了紫鹃一回,到底不知是那个说的。【还对告密者耿耿于怀。玉川子】贾母心里只是纳闷,因说:“孩子们从小儿在一处儿玩,好些是有的。如今大了,懂的人事,就该要分别些才是做女孩儿的本分,我才心里疼他。若是他心里有别的想头,成了什么人了呢!我可是白疼了他了!你们说了,我倒有些不放心。”因回到房中,又叫袭人来问,袭人仍将前日回过王夫人的话并方才黛玉的光景述了一遍。【想是查罪魁呢。玉川子】 贾母道:“我方才看他却还不至胡涂。这个理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种人家,别的事自然没有的,这心病也是断断有不得的!林丫头若不是这个病呢,我凭着花多少钱都使得;就是这个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没心肠了!”【亲外孙女有了一点思想问题。就要置他于死地,通行本贾母心狠如蛇蝎一般。玉川子】凤姐道:“林妹妹的事,老太太倒不必张罗,横竖有他二哥哥天天同着大夫瞧,倒是姑妈那边的事要紧。今儿早起,听见说,房子不差什么,就妥当了。竟是老太太、太太到姑妈那边去,我也跟了去商量商量。就只一件:姑妈家里有宝妹妹在那里,难以说话,不如索性请姑妈晚上过来,咱们一夜都说结了,就好办了。”贾母王夫人都道:“你说的是。今儿晚了,明儿饭后,咱们娘儿们就过去。”说着,贾母用了晚饭,凤姐同王夫人各自归房。不提。 且说次日凤姐吃了早饭过来,便要试试宝玉,走进屋里说道:“宝兄弟大喜!老爷已择了吉日,要给你娶亲了!你喜欢不喜欢?”宝玉听了,只管瞅着凤姐笑,微微的点点头儿。凤姐笑道:“给你娶林妹妹过来,好不好?”宝玉却大笑起来。【傻子一枚。玉川子】凤姐看着,也断不透他是明白,是胡涂,因又问道:“老爷说:你好了就给你娶林妹妹呢;若还是这么傻,就不给你娶了。”宝玉忽然正色道:“我不傻,你才傻呢!”说着,便站起来说:“我去瞧瞧林妹妹,叫他放心。”凤姐忙扶住了说:“林妹妹早知道了。他如今要做新媳妇了,自然害羞,不肯见你的。”【且看癸酉本第89回如何表述害羞,不肯见宝玉之文字:且说黛玉见平儿李纨等散去了,命那两个来服侍的小丫头关了院门。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小丫头去开了门,见是宝玉拿了枝桃花,不觉怔了。宝玉笑吟吟道:“你是那屋里来的?怎么没见过?”小丫头道:“是老爷叫我们来服侍姑娘的,宝二爷回去罢!姑娘说了,这几天若是你来了,一律请回去。”宝玉道:“我进来说句话就走。”小丫头拦着不让进,被黛玉听见了,出来道:“就叫他进来罢。”小丫头让开了。宝玉拿着桃花笑嘻嘻走来道:“我给妹妹送桃花来了。”黛玉转身要进屋,被宝玉一把抓住了手道:“可抓住了,这回再不放手了,粘着永不分开。”黛玉一甩手道:“不放手又能怎样,你还不是不听我的?”宝玉道:“我听,我听!如今妹妹做了宝二奶奶,就是主子了,主子的话谁敢不听?”黛玉扑哧笑了道:“油嘴滑舌的,讨人嫌。”宝玉道:“我为妹妹得了一身的病,如今都全好了。我知道妹妹也为我添了心病,故来探望探望,叫妹妹放心。”玉川子】宝玉道:“娶过来,他到底是见我不见?”凤姐又好笑,又着忙,心里想:“袭人的话不差。提到林妹妹,虽说仍旧说些疯话,却觉得明白些。若真明白了,将来不是林姑娘,打破了这个灯虎儿,那饥荒才难打呢!”便忍笑说道:“你好好儿的便见你;若是疯疯癫癫的,他就不见你了。”宝玉说道:“我有一个心,前儿已交给林妹妹了。他要过来,横竖给我带来,还放在我肚子里头。”【照应于前番黛玉梦中,宝玉之心失踪一文。玉川子】 凤姐听着竟是疯话,便出来看着贾母笑。贾母听了又是笑,又是疼,说道:“我早听见了。如今且不用理他,叫袭人好好的安慰他,咱们走罢。”说着,王夫人也来。大家到了薛姨妈那里,只说惦记着这边的事,来瞧瞧。薛姨妈感激不尽,说些薛蟠的话。喝了茶,薛姨妈要叫人告诉宝钗,凤姐连忙拦住,说:“姑妈不必告诉宝妹妹。”又向薛姨妈陪笑说道:“老太太此来,一则为瞧姑妈;二则也有句要紧的话,特请姑妈到那边商议。”【赶快把你家闺女骗过去冲喜!玉川子】薛姨妈听了,点点头儿说:“是了。”于是大家又说些闲话,便回来了。 当晚,薛姨妈果然过来,见过了贾母,到王夫人屋里来,不免说起王子腾来,大家落了一回泪。薛姨妈便问道:“刚才我到老太太那里,宝哥儿出来请安,还好好儿的,不过略瘦些,怎么你们说得很利害?”凤姐便道:“其实也不怎么,这只是老太太悬心。目今老爷又要起身外任去,不知几年才来。老太太的意思:头一件叫老爷看着宝兄弟成了家,也放心;二则也给宝兄弟冲冲喜,借大妹妹的“金锁”压压邪气,只怕就好了。”【宝钗之金锁从未显示得有甚灵验之处,如何压住邪气乎?玉川子】 薛姨妈心里也愿意,只虑着宝钗委屈,说道:“也使得,只是大家还要从长计较计较才好。”【明媒正娶才好。玉川子】王夫人便按着凤姐的话和薛姨妈说,只说:“姨太太这会子家里没人,不如把妆奁一概蠲免,明日就打发蝌儿告诉蟠儿,一面这里过门,一面给他变法儿撕掳官事。”并不提宝玉的心事。又说:“姨太太既作了亲,娶过来,早好一天,大家早放一天心。”【可见偷来的锣儿敲不得。玉川子】 正说着,只见贾母差鸳鸯过来候信。薛姨妈虽恐宝钗委屈,然也没法儿,又见这般光景,只得满口应承。鸳鸯回去回了贾母,贾母也甚喜欢,又叫鸳鸯过来求薛姨妈和宝钗说明原故,不叫他受委屈。【已然是受了委屈了,还来说风凉话,老太太这不是明知故犯么?玉川子】薛姨妈也答应了。便议定凤姐夫妇作媒人。大家散了,王夫人姊妹不免又叙了半夜的话儿。 次日,薛姨妈回家,将这边的话细细的告诉了宝钗。还说:“我已经应承了。”宝钗始则低头不语,后来便自垂泪。薛姨妈用好言劝慰,解释了好些话。【想必是说:儿你不是偷来的破锣。玉川子】宝钗自回房内,宝琴随去解闷。薛姨妈又告诉了薛蝌,叫他:“明日起身,一则打听审详的事;一则告诉你哥哥一个信儿。你即便回来。” 薛蝌去了四日,便回来回复薛姨妈道:“哥哥的事,上司已经准了误杀,一过堂就要题本了,叫咱们预备赎罪的银子。妹妹的事,说:“妈妈做主很好的。赶着办又省了好些银子。叫妈妈不用等我。该怎么着就怎么办罢。””【通行本薛蟠又重复了昨天的故事:花钱买了条人命!玉川子】 薛姨妈听了,一则薛蟠可以回家,二则完了宝钗的事,心里安顿了好些。便是看着宝钗心里好像不愿意似的,“虽是这样,他是女儿家,素来也孝顺守礼的人,知我应了,他也没得说的。”【好生软弱。本来当上“宝二奶奶”就是母女二人到贾府借住的终极目标,续者何必写的如此扭捏,如此不情愿。玉川子】便叫薛蝌:“办泥金庚帖,填上八字,即叫人送到琏二爷那边去,还问了过礼的日子来,你好预备。本来咱们不惊动亲友。哥哥的朋友,是你说的,都是混账人。【说得好,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玉川子】亲戚呢,就是贾王两家。如今贾家是男家,王家无人在京里。史姑娘放定的事,他家没有来请咱们,咱们也不用通知。倒是把张德辉请了来,托他照料些,他上几岁年纪的人,到底懂事。”薛蝌领命,叫人送帖过去。 次日,贾琏过来见了薛姨妈,请了安,便说:“明日就是上好的日子。今日过来回姨太太,就是明日过礼罢。只求姨太太不要挑饬就是了。”说着,捧过通书来。薛姨妈也谦逊了几句,点头应允。贾琏赶着回去,回明贾政。贾政便道:“你回老太太说:既不叫亲友们知道,诸事宁可简便些。若是东西上,请老太太瞧了就是了,不必告诉我。”贾琏答应,进内将话回明贾母。【贾府二爷娶亲,办的好生偷鸡摸狗,敢问续者让贾府上下日后如何有连见人?玉川子】 这里王夫人叫了凤姐命人将过礼的物件都送与贾母过目,并叫袭人告诉宝玉。那宝玉又嘻嘻的笑道:“这里送到园里,回来园里又送到这里,咱们的人送,咱们的人收,何苦来呢?”贾母王夫人听了,都喜欢道:“说他胡涂,他今日怎么这么明白呢?”鸳鸯等忍不住好笑,只得上来一件一件的点明给贾母瞧,说:“这是金项圈,这是金珠首饰,共八十件。这是妆蟒四十疋。这是各色绸缎一百二十疋。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面也没有预备羊酒,这是折羊酒的银子。”贾母看了,都说好,轻轻的与凤姐说道:“你去告诉姨太太,说:不是虚礼,求姨太太等蟠儿出来,慢慢的叫人给他妹妹做来就是了。那好日子的被褥,还是咱们这里代办了罢。”凤姐答应出来,叫贾琏先过去。又叫周瑞旺儿等,吩咐他们:“不必走大门,只从园里从前开的便门内送去。我也就过去。这门离潇湘馆还远,倘别处的人见了,嘱咐他们不用在潇湘馆里提起。”【偷鸡摸狗。玉川子】众人答应着,送礼而去。宝玉认以为真,心里大乐,精神便觉的好些,只是语言总有些疯傻。那过礼的回来都不提名说姓,因此,上下人等虽都知道,只因凤姐吩咐,都不敢走漏风声。 且说黛玉虽然服药,这病日重一日。紫鹃等在旁苦劝,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分儿,不得不说了。姑娘的心事,我们也都知道。至于意外之事,是再没有的。姑娘不信,只拿宝玉的身子说起:这样大病怎么做得亲呢?姑娘别听瞎话,自己安心保重才好。”【病的严重正好冲喜啊。玉川子】黛玉微笑一笑,也不答言,又咳嗽数声,吐出好些血来。紫鹃等看去,只有一息奄奄,明知劝不过来,惟有守着流泪。天天三四趟去告诉贾母,鸳鸯测度贾母近日比前疼黛玉的心差了些,所以不常去回。况贾母这几日的心都在宝钗宝玉身上,不见黛玉的信儿,也不大提起,只请太医调治罢了。【何等无情。玉川子】 黛玉向来病着,自贾母起直到妹妹们的下人,常来问候。今见贾府中上下人等都不过来,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睁开眼,只有紫鹃一人,自料万无生理,【没人理就要死,想必世上人要死绝矣。玉川子】因扎挣着向紫鹃说道:“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虽是老太太派你伏侍我这几年,我拿你就当作我的亲妹妹──”【貌似紫鹃姐姐。玉川子】说到这里,气又接不上来。紫鹃听了,一阵心酸,早哭得说不出话来。 迟了半日,黛玉又一面喘,一面说道:“紫鹃妹妹!我躺着不受用,你扶起我来靠着坐坐才好。”紫鹃道:“姑娘的身上不大好,起来又要抖搂着了。”黛玉听了,闭上眼,不言语了。一时又要起来,紫鹃没法,只得同雪雁把他扶起,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却倚在旁边。黛玉那里坐得住,下身自觉硌的疼,狠命的掌着。叫过雪雁来道:“我的诗本子──”说着,又喘。 雪雁料是要他前日所理的诗稿,因找来送到黛玉跟前。黛玉点点头儿,又抬眼看那箱子。雪雁不解,只是发怔。黛玉气的两眼直瞪,又咳嗽起来,又吐了一口血。【语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通行本黛玉为何恶起来了?玉川子】雪雁连忙回身取了水来,黛玉漱了,吐在盂内。紫鹃用绢子给他拭了嘴,黛玉便拿那绢子指着箱子,又喘成一处,说不上来,闭了眼。紫鹃道:“姑娘歪歪儿罢。”黛玉又摇摇头儿。 紫鹃料是要绢子,便叫雪雁开箱,拿出一块白绫绢子来。黛玉瞧了,撂在一边,使劲说道:“有字的!”紫鹃这才明白过来要那块题诗的旧帕,只得叫雪雁拿出来,递给黛玉。紫鹃劝道:“姑娘歇歇儿罢,何苦又劳神?等好了再瞧罢。”只见黛玉接到手里也不瞧,扎挣着伸出那只手来,狠命的撕那绢子,却是只有打颤的分儿,那里撕得动?紫鹃早已知他是恨宝玉,却也不敢说破,只说:“姑娘,何苦自己又生气!” 黛玉微微的点头,便掖在袖里。说叫点灯。雪雁答应,连忙点上灯来。黛玉瞧瞧,又闭上眼坐着,喘了一会子,又道:“笼上火盆。”紫鹃打量他冷,因说道:“姑娘躺下多盖一件罢。那炭气只怕耽不住。”黛玉又摇头儿。雪雁只得笼上,搁在地下火盆架上。黛玉点头,意思叫挪到炕上来。雪雁只得端上来,出去拿那张火盆炕桌。黛玉却又把身子欠起,紫鹃只得两只手来扶着他。黛玉这才将方才的绢子拿在手中,瞅着那火,点点头儿,往上一撂。紫鹃唬了一跳,欲要抢时,两只手却不敢动。雪雁又出去拿火盆桌子。此时那绢子已经烧着了。紫鹃劝道:“姑娘!这是怎么说呢?”黛玉只作不闻,回手又把那诗稿拿起来,瞧了瞧,又撂下了。紫鹃怕他也要烧,连忙将身倚住黛玉,腾出手来拿时,黛玉又早拾起,撂在火上。此时紫鹃却鷇不着,干急。【紫鹃又不是诗人,何急之有?玉川子】雪雁正拿进桌子来,看见黛玉一撂,不知何物,赶忙抢时,那纸沾火就着,如何能够少待,早已烘烘的着了。雪雁也顾不得烧手,从火里抓起来,撂在地下乱踩,却已烧得所余无几了。【没想到雪雁也是诗文痴情者。玉川子】 那黛玉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几乎不曾把紫鹃压倒。【敢问续者:一日吃不了几颗米粒的黛玉有多重啊?玉川子】紫鹃连忙叫雪雁上来,将黛玉扶着放倒。【可见是一副身板肉。玉川子】心里突突的乱跳。欲要叫人时,天又晚了;欲不叫人时,自己同着雪雁和鹦哥等几个小丫头,又怕一时有什么原故。好容易熬了一夜,到了次日早起,觉黛玉又缓过一点儿来。饭后,忽然又嗽又吐,又紧起来。 紫鹃看着不好了,连忙将雪雁等都叫进来看守,自己却来回贾母。那知到了贾母上房,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老妈妈和几个做粗活的丫头在那里看屋子呢。紫鹃因问道:“老太太呢?”那些人都说:“不知道。” 紫鹃听这话诧异,遂到宝玉屋里去看,竟也无人。遂问屋里的丫头,也说不知。紫鹃已知八九,“但这些人怎么竟这样狠毒冷淡?”【连续者也感受到了,不好意思才点明一下下。玉川子】又想到黛玉这几天竟连一个人问的也没有,越想越悲,索性激起一腔闷气来,一扭身,便出来了。自己想了一想:“今日倒要看看宝玉是何形状。看他见了我怎么样过的去!那一年我说了一句谎话,他就急病了,今日竟公然做出这件事来!可知天下男子之心真真是冰寒雪冷,令人切齿的!……”【宝黛真情续者也心知肚明,特写一笔反百年情案。玉川子】一面走,一面想,早已来到怡红院。只见院门虚掩,里面却又寂静的很,紫鹃忽然想到:“他要娶亲,自然是有新屋子的,但不知他这新屋子在何处?” 正在那里徘徊瞻顾,看见墨雨飞跑,紫鹃便叫住他。墨雨过来笑嘻嘻的道:“姐姐到这里做什么?”紫鹃道:“我听见宝二爷娶亲,我要来看看热闹儿,谁知不在这里,也不知是几儿?”墨雨悄悄的道:“我这话,只告诉姐姐,你可别告诉雪雁。他们上头吩咐了,连你们都不叫知道呢。就是今日夜里娶。那里是在这里?老爷派琏二爷另收拾了房子了。”说着,又问:“姐姐有什么事么?”紫鹃道:“没什么事,你去罢。”墨雨仍旧飞跑去了。 紫鹃自己发了一回呆,忽然想起黛玉来,这时候还不知是死是活,因两泪汪汪,咬着牙,发狠道:“宝玉!我看他明儿死了,你算是躲的过,不见了!你过了你那如心如意的事儿,拿什么脸来见我!”【宝玉又不爱卿!如何见不得?玉川子】一面哭,一面走,呜呜咽咽的,自回去了。还未到潇湘馆,只见两个小丫头在门里往外探头探脑的,一眼看见紫鹃,那一个便嚷道:“那不是紫鹃姐姐来了吗!”紫鹃知道不好了,连忙摆手儿不叫嚷。赶忙进来看时,只见黛玉肝火上炎,两颧红赤。紫鹃觉得不妥,叫了黛玉的奶妈王奶奶来,一看,他便大哭起来。 这紫鹃因王奶妈有些年纪,可以仗个胆儿,谁知竟是个没主意的人,反倒把紫鹃弄的心里七上八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命小丫头急忙去请。你道是谁?原来紫鹃想起李宫裁是个孀居,今日宝玉结亲,他自然回避;况且园中诸事,向系李纨料理:所以打发人去请他。 李纨正在那里给贾兰改诗,【李纨向来不善作诗,如何能改?玉川子】冒冒失失的见一个丫头进来回说:“大奶奶!只怕林姑娘不好了!那里都哭呢。”李纨听了,吓了一大跳,也不及问了,连忙站起身来便走。素云碧月跟着。一头走着,一头落泪,想着:“姊妹在一处一场,更兼他那容貌才情,真是寡二少双,惟有青女素娥可以仿佛一二。竟这样小小的年纪就作了“北邙乡女”。【通行本此语给了黛玉,且看癸酉本第81回文字是给了苦命的香菱,其文曰:话说自从香菱跟随宝钗,把那边的路径一心断绝,住在他那里,日日气怒伤感,形容羸瘦,气血两枯,不思饮食,身上作烧,日重一日。宝钗叫了小舍儿陪他,见他神气昏沉,气息微细,到也流了不少泪。香菱自觉将不久人世,这日夜里挣扎着起来,到院子里解闷,听得见远远有人家捣衣敲砧声,却见月色如莹,寒气侵人,想起自己如广寒宫的嫦娥一般凄凉孤寂,年幼被人拐卖这里,连父母故乡都记不得了,一阵辛酸,早已是泪流满面。如今病入膏肓,却少人问津,不禁望月长叹。良久,又慢慢踱进屋内,只觉两只脚软麻无力,便又躺回床上,不知不觉恍惚睡去,却见隐隐约约面前站立一人,是个暮年道士,上去一把搂住他大哭:“我可怜的有命无运的儿啊,爹爹来看你了,儿将做北邙乡女,为父怎不痛断肝肠。”玉川子】偏偏凤姐想出一条“偷梁换柱”之计,自己也不好过潇湘馆来,竟未能少尽姊妹之情,真真可怜可叹!”一头想着,已走到潇馆的门口。里面却又寂然无声,李纨倒着起忙来:“想来必是已死,都哭过了,那衣衾妆裹未知妥当了没有?……”连忙三步两步走进屋子来。里间门口一个小丫头已经看见,便说:“大奶奶来了!”紫鹃忙往外走,和李纨走了个对面。李执忙问:“怎么样?”紫鹃欲说话时,惟有喉中哽咽的分儿,却一字说不出,那眼泪一似断线珍珠一般,只将一只手回过去指着黛玉。 李纨看了紫鹃这般光景,更觉心酸,也不再问,连忙走过来看时,那黛玉已不能言。李纨轻轻叫了两声。黛玉却还微微的开眼,似有知识之状,但只眼皮嘴唇微有动意,口内尚有出入之息,却要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了。【俨然是还完了泪该去了。玉川子】李纨回身,见紫鹃不在眼前,便问雪雁。雪雁道:“他在外头屋里呢。”李纨连忙出来,只见紫鹃在外间空床上躺着,颜色青黄,闭了眼,只管流泪,那鼻涕眼泪把一个砌花锦边的褥子已湿了碗大的一片。【好生恶心啊!续者是何想法?玉川子】李纨连忙唤他,那紫鹃才慢慢的睁开眼,欠起身来。李纨道:“傻丫头!这是什么时候,且只顾哭你的!林姑娘的衣衾,还不拿出来给他换上,还等多早晚呢?难道他个女孩儿家,你还叫他赤身露体,精着来,光着去吗?”【此句是翻第22回《寄生草》:“漫揾(wèn拭,擦)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实是精神上的赤条,不携带半点俗尘杂物,并非来也光着身子,去也光着身子,某些大导演大编剧齐来一看。玉川子】紫鹃听了这句话,一发止不住痛哭起来。李执一面也哭,一面着急,一面拭泪,一面拍着紫鹃的肩膀说:“好孩子!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快着收拾他的东西罢,再迟一会子就了不得了!” 正闹着,外边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倒把李纨吓了一跳。看时,却是平儿。【通行本平儿突然变成闹剧里的丑角了。玉川子】跑进来,看见这样,只是呆磕磕的发怔。李纨道:“你这会子不在那边,做什么来了?”说着,林之孝家的也进来了。平儿道:“奶奶不放心,叫来瞧瞧。即有大奶奶在这里,我们奶奶就只顾那一头儿了。”李纨点点头儿。平儿道:“我也见见林姑娘。”说着,一面往里走,一面早已流下泪来。 这里李纨因和林之孝家的道:“你来的正好,快出去瞧瞧去,告诉管事的预备林姑娘的后事。妥当了,叫他来回我,不用到那边去。”林之孝家的答应了,还站着。李纨道:“还有什么话呢?”林之孝家的道:“刚才二奶奶和老太太商量了,那边用紫鹃姑娘使唤使唤呢。”【忍都要死了,还把贴身大丫嬛唤去,何等无情!玉川子】李纨还未答言,只见紫鹃道:“林奶奶,你先请罢!等着人死了,我们自然是出去的,那里用这么──”说到这里,却又不好说了,因又改说道:“况且我们在这里守着病人,身上也不洁净。林姑娘还有气儿呢,不时的叫我。”李纨在旁解说道:“当真的,林姑娘和这丫头也是前世的缘法儿!倒是雪雁是他南边带来的,他倒不理会;惟有紫鹃,我看他两个一时也离不开。” 林之孝家的头里听了紫鹃的话,未免不受用,被李纨这一番话,却也没有说的了。又见紫鹃哭的泪人一般,只好瞅着他微微的笑,说道:“紫鹃姑娘这些闲话倒不要紧,只是你却说得,我可怎么回老太太呢?况且这话是告诉得二奶奶的吗?” 正说着,平儿擦着眼泪出来道:“告诉二奶奶什么事?”林之孝家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平儿低了一回头,说:“这么着罢,就叫雪姑娘去罢。”李纨道:“他使得吗?”平儿走到李纨耳边说了几句。李纨点点头儿道:“既是这么着,就叫雪雁过去也是一样的。”林之孝家的因问平儿道:“雪姑娘使得吗?”平儿道:“使得,都是一样。”林家的道:“那么着,姑娘就快叫雪姑娘跟了我去。我先回了老太太和二奶奶──这可是大奶奶和姑娘的主意,回来姑娘再各自回二奶奶去。”李纨道:“是了,你这么大年纪,连这么点子事还不耽呢!”林家的笑道:“不是不耽:头一宗,这件事,老太太和二奶奶办事,我们都不能很明白;再者,又有大奶奶和平姑娘呢。” 说着,平儿已叫了雪雁出来。原来雪雁因这几日黛玉嫌他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便也把心冷淡了;【通行本雪雁也吃里扒外生了异心了。玉川子】况且听是老太太和二奶奶叫,也不敢不去,连忙收拾了头。平儿叫他换了新鲜衣服,跟着林家的去了。随后平儿又和李纨说了几句话。李纨又嘱咐平儿,打那么催着林家的叫他男人快办了来。 平儿答应着出来,转了个弯子,看见林家的带着雪雁在前头走呢,忙叫住道:“我带了他去罢。你先告诉林大爷办林姑娘的东西去罢。奶奶那里我替回就是了。”那林家的答应着去了。这里平儿带了雪雁到了新房子里回明了,自去办事。 却说雪雁看见这个光景,想起他家姑娘,也未免伤心,【方才还生异心,此处如何又不甘心?玉川子】只是在贾母凤姐眼前不敢露出,因又想道:“也不知用我作什么?我且瞧瞧。宝玉一日家和我们姑娘好的蜜里调油,【这词用的,放佛是青楼买笑,章台调情一般。玉川子】这时候总不见面了,也不知是真病假病。只怕是,怕我们姑娘恼,假说丢了玉,装出傻子样儿来,叫那一位寒了心,他好娶宝姑娘的意思。我索性看看他,看他见了我傻不傻。难道今儿还装傻么?……”一面想着,已溜到里间屋子门口,偷偷儿的瞧。 这时宝玉虽因失玉昏愦,但只听见娶了黛玉为妻,真乃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畅心满意的事了,那身子顿觉健旺起来,──只不过不似从前那般灵透,所以凤姐的妙计,百发百中──巴不得就见黛玉,盼到今日完姻,真乐的手舞足蹈,【真应了黛玉讽刺刘姥姥那句话:“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玉川子】虽有几句傻话,却与病时光景大相悬绝了。雪雁看了,又是生气,又是伤心,他那里晓得宝玉的心事,使各自走开。 这里宝玉便叫袭人快快给他装新,坐在王夫人屋里,看见凤姐尤氏忙忙碌碌,再盼不到吉时,只管问袭人道:“林妹妹打园里来,为什么这么费事,还不来?”袭人忍着笑道:“等好时辰呢。”又听见凤姐和王夫人说道:“虽然有服,外头不用鼓乐,咱们家的规矩要拜堂的,冷清清的使不的。我传了家里学过音乐管过戏的那些女人来,吹打着热闹些。”王夫人点头说:“使得。” 一时,大轿从大门进来,家里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进来,倒也新鲜雅致。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见喜娘披着红,扶着新人,蒙着盖头。下首扶新人的,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雪雁。宝玉看见雪雁,犹想:“因何紫鹃不来,倒是他呢?”【紫鹃哭,等着阁下来解释呢。玉川子】又想道:“是了,雪雁原是他南边家里带来的;紫鹃是我们家的,自然不必带来。”因此,见了雪雁竟如见了黛玉的一般欢喜。傧相喝礼,拜了天地,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后请贾政夫妇等,登堂行礼毕,送入洞房。还有坐帐等事,俱是按本府旧例,不必细说。贾政原为贾母作主,不敢违拗,──不信冲喜之说。那知今日宝玉居然像个好人,贾政见了,倒也欢喜。 那新人坐了帐就要提盖头的。凤姐早已防备,请了贾母王夫人等进去照应。宝玉此时到底有些傻气,便走到新人跟前说道:“妹妹,身上好了?好些天不见了。盖着这劳什子做什么?”欲待要揭去,反把贾母急出一身冷汗来。宝玉又转念一想道:“林妹妹是爱生气的,不可造次了……”又歇了一歇,仍是按捺不住,只得上前揭了盖头。喜娘接去,雪雁走开,莺儿上来伺候。宝玉睁眼一看,好像是宝钗。心中不信,自己一手持灯,一手擦眼一看,可不是宝钗么!只见他盛妆艳服,丰肩软件,鬟低鬓亸,眼瞤息微,论雅淡,似荷粉露垂;看娇羞,真是杏花烟润了。【妙文。玉川子】 宝玉发了一回怔,又见莺儿立在旁边,不见了雪雁。此时心无主意,自己反以为是梦中了,呆呆的只管站着。众人接过灯去,扶着坐下,两眼直视,半语全无。贾母恐他病发,亲自过来招呼着。凤姐尤氏请了宝钗进入里间坐下。宝钗此时自然是低头不语。【通行本宝钗珍像个受气的怨妇。玉川子】 宝玉定了一回神,见贾母王夫人坐在那边,便轻轻的叫袭人道:“我是在那里呢?这不是做梦么?”袭人道:“你今日好日子,什么梦不梦的混说!老爷可在外头呢!”宝玉悄悄的拿手指着道:“坐在那里的这一位美人儿是谁?”袭人握了自己的嘴,笑的说不出话来,半日才说道:“那是新娶的二奶奶。”【通行本袭人何等幸灾乐祸!玉川子】众人也都回过头去,忍不住的笑。宝玉又道:“好胡涂!你说“二奶奶”,到底是谁?”袭人道:“宝姑娘。”宝玉道:“林姑娘呢?”袭人道:“老爷作主娶的是宝姑娘,怎么混说起林姑娘来?”宝玉道:“我才刚看见林姑娘了么,还有雪雁呢。怎么说没有?──你们这都是做什么玩呢?”凤姐便走上来,轻轻的说道:“宝姑娘在屋里坐着呢,别混说。回来得罪了他,老太太不依的。” 宝玉听了,这会子胡涂的更利害了。本来原有昏愦的病,加以今夜神出鬼没,更叫他不得主意,便也不顾别的,口口声声只要找林妹妹去。贾母等上前安慰,无奈他只是不懂。又有宝钗在内,又不好明说。知宝玉旧病复发,也不讲明,只得满屋里点起安息香来,定住他的神魂,扶他睡下。众人鸦雀无闻。停了片时,宝玉便昏沉睡去,贾母等才得略略放心,只好坐以待旦,叫凤姐去请宝钗安歇。宝钗置若罔闻,也便和衣在内暂歇。【想必是怕宝玉非礼之故。玉川子】贾政在外,未知内里原由,只就方才眼见的光景想来,心下倒放宽了。恰是明日就是起程的吉日,略歇了一歇,众人贺喜送行。贾母见宝玉睡着,也回房去暂歇。 次早,贾政辞了宗祠,过来拜别贾母,禀称:“不孝远离,惟愿老太太顺时颐养。儿子一到任所,即修禀请安,不必挂念。宝玉的事,已经依了老太太完结,只求老太太训诲。”贾母恐贾政在路不放心,并不将宝玉复病的话说起,只说:“我有一句话,宝玉昨夜完姻,并不是同房,今日你起身,必该叫他远送才是。但他因病冲喜,如今才好些,又是昨日一天劳乏,出来恐怕着了风。故此问你:你叫他送呢,即刻去叫他;你若疼他,就叫人带了他来你见见,叫他给你磕个头就算了。”【前80回余未见贾母向儿子说小话讨情的文字。玉川子】贾政道:“叫他送什么?只要他从此以后认真念书,比送我还喜欢呢。”贾母听了,又放了一条心。便叫贾政坐着,叫鸳鸯去,如此如此,带了宝玉,叫袭人跟着来。 鸳鸯去了不多一会,果然宝玉来了,仍是叫他行礼他便行礼。只可喜此时宝玉见了父亲,神志略敛些,片时清楚,也没什么大差。贾政吩咐了几句,宝玉答应了。贾政叫人扶他回去了,自己回到王夫人房中,又切实的叫王夫人管教儿子,“断不可如前骄纵。明年乡试,务必叫他下场。”【且看癸酉本第84回文字:因秋闱近了,贾政要宝玉试着科举一场,宝玉近来读书不甚精到,又拗不过父亲,只得答应了去赶考,且说过了几天便是场期,别人只知盼望他作了好文章便可以高中的了,詹光、单聘仁等清客都来祝贺贾政,说此一去必是高中,可为国效力了,贾政笑道:“众位莫要过于褒奖了他,他腹中有多少墨水我是知晓的,只怕是名落孙山,愧对先祖罢了。”詹光等都说贾政过虑了,贾政叹道:“如今国家有难,若宝玉可得一官半职,为圣上解忧,也是极好的,只是未必如愿。”黛玉见宝玉的功课多是凭情任性,喜则通,不喜则弃,故此去未必得中,知他要进场,头一件,宝玉是初次赴考,恐人马拥挤有什么失闪;第二又怕他厌恶禄蠹,说些不妥的言语惊扰了别人,因而甚是担忧。次日宝玉换了新衣服,来见贾政,贾政嘱咐道:“这是初次下场,但是你活了这么大,并不曾离开家一天。就是不在我眼前,也是丫嬛媳妇们围着,何曾自己孤身睡过一夜。今日各自进去,孤孤凄凄,举目无亲,须要自己保重。早些作完了文章出来,找着家人早些回来,也叫家人放心。”说着不免伤心起来。宝玉听一句答应一句,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说道:“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答报,只有这一入场尽心而已,父亲莫要过于牵挂了。”贾政听了,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老太太、你母亲不能看见了!”宝玉不免掉下泪来,起身出门赴考去了。又过大半月光景,堪堪到了出场的日子,贾政命人去看看宝玉有没有在回来的路上,一时有人来报,说宝玉已经回府了,贾政忙命人把他叫进来,宝玉一脸疲悴踱了进来,眼里含着泪道:“孩儿文章做的不好,甚是惭愧,我早说过八股文贻害不浅,场里有个老弟做的不好,发疯一般把文章撕碎,人也疯了,这都是八股文害的。”一语未了,但见贾政面含嗔怒道:“再敢胡说,看我不拿鞭子一顿好打。”宝玉只得低下头去,不言一声了。贾政问他都是怎么写的,宝玉勉强念了几句,贾政就叫他出去了。又过了些时日,秋闱揭榜,宝玉果未得中,贾政气的骂了宝玉一番,仍然要宝玉用心读书去了,来年再考,宝玉虽心里颇不在意,只在严父前面不敢顶撞,还是唯唯诺诺的退下了。玉川子】王夫人一一的听了,也没提起别的,即忙命人搀扶着宝钗过来,行了新妇送行之礼,也不出房。其余内眷俱送至二门而回。贾珍等也受了一番训饬。大家举酒送行,一班子弟及晚辈亲友直送至十里长亭而别。 不言贾政起程赴任。且说宝玉回来,旧病陡发,更加昏愦,连饮食也不能进了。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