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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作者笑笑生应为何方人氏?大概至今仍是史学界的一大谜团。大凡考证一个人，先是要有档案。这没有，笑笑生显然是笔名，真名为何?生于何处?无确凿记载。次是有笑笑生之同代人或晚辈有回忆文字存真亦可算证词。我想也无，不然也就无争议了。再是可根据《金瓶梅》所描述的地域环境和民俗习性来考证。倘依此类推，笑笑生应是山东人氏。但古来南人写北国，北人描南疆之事比比皆是，周立波是湘人，既写湘味的《山乡巨变》.又著北韵的《暴风骤雨》，看来凭此推断笑笑生为山东人氏仍显证据不足。对于重视“深入生活”的作家，掌握异地的民情习俗不算难事。 几年前，我草读《金瓶梅》时，产生过一种与那数百年前的文学大师似有些“熟悉”的感觉。近再细读了明万历丁巳刻本《金瓶梅词话》，“熟悉”的程度竟更添一筹。这种“熟悉”好似是听一个故乡的老者以地道的乡音在叙述一个遥远的发生在山东地方的故事。就是说我在《金瓶梅》中读到了特殊的乡音。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不说少数民族，就是汉族，由于地域辽阔，地久天长，文化的差异，天然就形成了多种语系。就一种语系而言，其发音也往往是千差万别。尤其是南方的丘陵地带和山区，一个乡甚至一个村.发音都有明显差别。中华字典和方言辞典之类的典册远远囊括不了那丰富而特异的语言。 我降生的湖南省平江县，就是一个很典型的语音地域。这个地处湘、鄂、赣三省搭界处的山区县，不受任何一个语系规范。这个县份内交流的语言，邻近的数县都难以听懂。凡此县出外谋生者(哪怕走出县境50里)，若不改变口音，便无法与外人交流。也曾有在平江居住数十载讨了平江堂客生了平江子女的外来干部，纵使一生都在努力模拟平江口音，也能听懂任何生僻方言，但仍不能成功地咬准所有字眼。甚至比练就一口标准普通话乃至英语更吃力。一些字眼和俗语，是非得生于斯长于斯才可天然说得地道的。很多口语和方言，无典可查，要解释它们，除非是土生土长又在日后接受了外界文化的学子莫属。有许多学者对平江独特的语言现象试图做些研究，终因深入不进去而无所建树。 平江县旧制中分作东、南、西、北四乡。东乡包括了县城，是全县的中心区域。四乡语言各有差异，南乡、西乡、北乡由于毗邻周围各县，发音多少要受到些外部影响，唯东乡语言算是“县语”之正宗了。 我上长在平江县东乡，熟悉种种与外界文化有别的部分。我初读《金瓶梅》时，便为书中一些几乎只有平江东乡百姓口头使用的俗语俗词的屡屡出现而暗觉吃惊。这是我在读其它许多古典文学名著和现代佳构中从没有过的熟悉感。又读，再读，便坚定了这“熟悉”的感觉，便产生了要为作者笑笑生的生处做一个注脚的想法—如果一个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注入了与生带来的又是外人无法模仿和使用的地域文化中最生僻的甚至找不到解释依据的部分，我想这也就是对他的身份最确切的证明—这是最内在的证明，而其它一切皆为次。 至此，我于书中(明万历丁巳刻本)精选出一些只在平江东乡人读来一目了然而在外人看来半知半解或知其意不得其解或索性不懂的词语来，逐一对照解释。也许有些词语在其它地域同样使用，这不为怪，但如此集中地反映了平江东乡的习俗却不能被任何一个其它地方所全部解释，这便具备了些“特殊”意义: 第一回(引用原文，下同): ①“妇人慌忙起来，与他烧汤净面.武松梳洗裹帻，出门去县里画卯……” “净面”，即洗脸。“画卯”，报到的意思。 平江日常用语多是称“洗面”，倘家里来了贵宾，便要客气地请宾客:“净面”.或曰“净手”，“净脚”。机关里上班，原农村生产队开会，不大想去又必须去应付，平江人这般说:“唉，画个卯来”。“画”是签名的意思。“卯”是一个时辰:上午七至八时，正是上班签到的时候。 …… 点击附件浏览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