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华·果戈里的名字对中国读者来说并不陌生,至今,哈尔滨市还保留着用“果戈里”命名的大街。果戈理是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的主要奠基人,十九世纪饿罗斯文学中的大作家。鲁迅在创作小说时,曾直接从他那里得到过启示。 果戈理出身于乌克兰的一个地主家庭,在十二月党人活动高涨的年代里,他在乌克兰著名的涅仁中学读完了中学。在这所中学里接受了进步的校长和教师的影响,经受了一些群众活动的锻炼。他读过普希金和雷列耶夫的革命诗篇,后来又在彼得堡受过一年多的生活困苦,当过小职员,大学里的副教授,他的最终职业是作家。这一切使他的思想比较复杂。在他头脑中,既有爱国主义和人道主义的进步思想,也有地主偏见和宗教迷信思想。这两种彼此对立的思想在他身上斗争了一生,强而有力地影响了他的生活和创作。他的悲惨的结局,跟他的这种思想构成和思想矛盾是分不开的。 果戈里是“散文中的普希金”。俄罗斯小说(散文体)到了果戈里,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地位。果戈里的小说,特别是《死魂灵》第一部,开创了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的讽刺文学传统,这个传统后来由列夫·托尔斯泰、萨尔蒂科夫、谢德林、契诃夫等所继承与发展。 果戈理创作发展过程和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思潮是一致的。果戈理是逐渐接近他独创的重大主题即关于俄国专制制度和农奴制度的主题的。他在《狄康卡近乡夜话》(1831—1832)里触及了俄国当时的地主生活,表现了地主阶级生活的空虚。之后,在《密尔格拉得》(1835)里的《旧式的地主》等故事中,进一步表现了有关农奴制的题材和主题。从这条创作线索一直发展到长篇小说《死魂灵》(1842),对地主阶级的愚昧、寄生、没落和无耻,作了深刻的暴露。在这个期间发表的《彼得堡故事》里,在其中的《外套》一文中,触及俄国官僚的生活。之后,在喜剧《钦差大臣》(1836)里发展的对俄国整个官僚机构的嘲笑。在《钦差大臣》和《死魂灵》里所体现的,正是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的主要特征。这两部作品,正是这一文学流派最重要的代表作品,它们的问世,可以说是这个流派形成的主要标志。 果戈里的《死魂灵》第一部(长篇小说)、《钦差大臣》(剧本);《外套》(短篇小说),不仅属于俄罗斯文学,而且属于世界文学。《死魂灵》第一部问世,是发生于俄罗斯文坛上的一件大事,引起了俄罗斯的思想文化界的一场骚动,其结果是现实主义文学理论批评的发展。 这不仅是饿罗斯文学中经典性的作品,而且丰富了世界文学的宝库。 果戈里的创作以浪漫主义开始,逐步转向现实主义。他以讽刺见长,不愧为一代现实主义大师。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俄罗斯文坛上出现一批现实主义作家,别林斯基称之为“自然派”、“果戈里派”。然而果戈里自己对《死魂灵》第一部的意义并不完全理解。1847年,果戈里出版了《与友人书简选》,其中宣传反动的宗教观点,激起了别林斯基的愤怒。别林斯基发表了《给果戈里的一封信》,给以严厉的谴责。果戈里读了这封信后,承认其中有“部分的真理”。果戈里陷入精神危机之中,终于在贫困与矛盾中离开人世。 果戈里用了七年的时间完成了长篇小说《死魂灵》第一部(1835一1842)。这部作品是果戈里现实主义创作的顶峰,也是俄国文学中第一部真正的长篇小说。 关于《死魂灵》的题材来源,许多研究者认为,是由普希金向果戈里提供的,其根据是果戈里本人的自白。对此,苏联研究者佐洛图斯基提出疑问。从常理判断,在俄罗斯当时,向赈济局典押死农奴,牟取利益者,并不鲜见。果戈里对此中情形,肯定是熟悉的,何况果戈里的远亲阿尼西莫·亚诺夫斯卡娅曾说,果戈里在写《密尔格拉得》时,已经知道此类事情。她还说:“果戈里写《死魂灵》的念头是我叔叔皮温斯基启发的。”皮温斯基的田庄与果戈里的田庄相距十五俄里,彼此经常往来。皮温斯基经济不宽裕,他开了个烧锅,靠卖酒贴补家用。那天来了个官吏通知他,开烧锅必须有五十个农奴,但皮温斯基只有三十个农奴,于是皮温斯基找周围邻居,一面请他们喝酒,一面收买他们尚未在花名册注销的死去的农奴,凑足五十个农奴。皮温斯基的故事,果戈里自然是了解的。《死魂灵》的作者不必等待普希金给予他这部长篇小说的题材。 果戈里创作《死魂灵》,可以说直接从但丁的《神曲》得到了启发。但丁创作《神曲》的动机,在于揭露现实,唤醒人心,给人民指出复兴之路。果戈里的《死魂灵》也在于揭露沙俄的现实,号召人心向善,并指出饿罗斯的新生之路。《神曲》应译作《神圣的喜剧》)《死魂灵》也是一部“神圣的喜剧”。作者企图在长篇《死魂灵》中勾划出整个俄罗斯国家的今天和明天,在作品中写出自己的爱憎,寄托自己的理想。全书拟分三部分,第一部揭露地主——有罪之人;第二部出现善良的地主,作为地主改恶从善的表率;第三部将是地主的俄罗斯的新生。 已经出版的是《死魂灵》第一部,它着重揭露生活的主人——地主马尼罗夫、泼留希金与乞乞可夫之流的丑恶面目。主要写可憎的现实:那是充塞各种庸俗、猥琐、卑劣人物的可鄙而又可惨的现实。 《死魂灵》第一部从情节来看十分简单:一个名叫乞乞科夫的旅客来到省城N市,他走访了当地五个地主,向他们购买已经死掉的农奴名册(俄语中“农奴”与“魂灵”同一词语),然后企图以这批死魂灵作为自己的财产向政府抵押,换取押金。当他正在办理转户手续的时候,不料事情败露惊动了全城,流言蜚语顿时不胫而走,乞乞科夫在舆论的威胁下不得不放弃初衷,最后溜之大吉。 《死魂灵》第一部采用的是传统的旅游式或展览式结构。通过乞乞可夫的访问,展览俄国地主的画廊。它没有曲折离奇的故事,没有传统的爱情的主题,也没有招人喜爱的人物形象;有的只是一个衣冠体面的骗子手,所干的一件荒唐的事情和五个从外表到内里都丑陋不堪的地主形象。然而,这部作品出现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沙皇统治时代,却“震撼了整个俄罗斯”(赫尔岑语)。果戈里用他那支十分忠实地反映现实的笔,通过艺术形象的再现,写出了农奴制度的种种弊端,道出了必须废除这种制度的真理。《死魂灵》是一部深刻地反对农奴制度的艺术作品。 小说的中心人物乞乞科夫和五个地主形象的刻画是全书的主要内容,这几个地主形象相当深刻地体现了俄国农奴制的腐败和没有出路。乞乞科夫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嘴脸,玛尼洛夫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寄生性,科罗皤契加的狭隘愚蠢、贪得无厌,罗士特莱夫蛮不讲理、流氓无赖的品行,梭巴开维支的自私贪婪和粗暴,最后是寄生阶级腐朽堕落到了极点的代表人物泼留希金,都被作者“用了不倦的雕刀,加以有力的刻画,使它分明地、凸出地放在人们的眼前”(引自《死魂灵》第七章),使人们为这些农奴制度的产物不寒而栗。民主革命家赫尔岑指出:“果戈里终于迫使他们走出别墅,走出地主的家院,于是他们就不带假面具、毫无掩饰地走过我们面前。他们是醉鬼和饕餮鬼,他们是权力的谄媚的奴隶,是毫无怜恤地虐待农奴的暴君,他们吃喝人民的生命和鲜血,已经这样自然、平静,好像婴儿吮吸母亲的乳汁。”他们才是生活中真正没有灵魂的死魂灵。 玛尼罗夫是乞乞可夫拜访的第一个地主,他有令人莫名其妙的谜一样的性格。他风采体面,招人喜欢,“和他一交谈,在最初的一会,谁都会喊出来道:‘一个多么可爱而出色的人呵!’但停一会,就什么话也不能说了,再过一会,便心里想:‘呸,这是什么东西呵!’于是离了开去,如果不离开,那就立刻觉得无聊得要命。”当乞乞可夫要买他的死去的农奴的名单时,他竟将它当作礼物,无偿地赠送给乞乞可夫;玛尼罗夫的行动总是彬彬有礼,他的文雅与迟钝、想入非非联系在一起,是个不着边际的地主。他已经不能从事任何实际的工作,地主阶级的寄生生活,已经使他丧失了个性,使他出现了反常的神态,养成了非驴非马的性格。这是个在精神上沦落了的地主,他对周围的事物,不能思考与辨别,懒惰像一条虫毒害着他的灵魂,他甚至懒得不愿意用字句去表达脑子里的思想。 科罗皤契加,“这位婆婆,是小地主太太们中的一个”。当她听说乞乞可夫要收买她的已死去的农奴时,一点不懂,又怕吃亏。如果农奴主阶级的寄生方式培养了玛尼罗夫性格,那么科罗皤契加是由外省地主的闭塞的生活方式养成的地主的典型性格。 罗士特莱夫经常打架,好说大话,喜欢造谣,赌博作弊,说谎舞弊,对人干了坏事,还表示亲热。罗士特莱夫表面上很大方,实际上很贪婪,当乞乞可夫提出要他的“死魂灵”时,他答应送给乞乞可夫,但提出乞乞可夫必须买他的一匹种马,或者一匹枣红的母马,再添一匹小灰马,当乞乞可夫拒绝时,罗士特莱夫提出要他买狗、摇琴、篷车等等;当乞乞可夫全都拒绝时,罗士特莱夫逼迫乞乞可夫下象棋,以死去的农奴对一百卢布、一匹猎狗,或一个金图章。在下象棋时,罗士特莱夫动一个子,同时用睡衣袖口又动一个子;当乞乞可夫发现他的作弊行为,不肯下完这盘棋时,罗士特莱夫大叫起来:“打他!” 梭巴开维支与罗土特莱夫,都是野蛮的掠夺制度的典型产物。梭马开维支的贪吃丑相不像人样儿,他的丑和蠢,像一头中等大小的熊,说他举止笨拙,是个饕餮者,他走起路来,“常要踏着别人的脚”。他说话句式异常单调、智力低下。这是个务实的地主,他以残忍、诡诈的手段,经营着自己的庄园。他是野蛮的农奴制的化身,是沙皇反动统治的支柱。梭巴开维支在“死魂灵”交易时,大敲竹杠。果戈里通过乞乞可夫的思考,强调了这个外省地主性格的典型意义:如果梭巴开维支住在被得堡,“……你所管理的却是竭力欺压的公务人员了,你知道他们并不是你的家奴,于是你就从金元枪到纸票。如果谁有一个鬼拳头,你不能把它摊成毛瓜子,你也能挖开他一两个指头来的……”在外省地主与城市官吏中都有梭巴开维支。梭巴开维支是另一类地主的典型,他跟泼留希金一样地贪婪,而且更粗野。泼留希金把大批农奴饿死,他则把大批农奴累死。 泼留希金是乞乞可夫最后访问的地主。看来,这个外人不像农夫,不像农妇,不像男管家,不像女管家,分不清性别,像个乞丐,却是拥有八百个农奴的大地主。果戈里在描写地主形象时,将他们分成两类:“浪费者”与“积蓄家”,玛尼罗夫是个“浪费者”,科罗皤契加是个“积蓄家”,罗士特莱夫与梭巴开维支同中有异,吝啬鬼泼留希金是最积极的积蓄家,同时又是最大的浪费者。泼留希金吝啬到把自己弄得不成人样儿。他的性格随着白发的增多,越来越吝啬。他自以为在竭力支撑自己的家业,每天在庄子的路上走,看着桥下,跳板下,检起—块旧鞋底,一片破衣裳,一个铁打,一角碎瓦,将它们储存起来。他只记得架子上的瓶里有吃剩的甜酒,一段封信腊,一枝鹅毛笔。可是他的粮堆和草堆已变成肥堆,地窖里的面粉硬得像石头,麻布呢绒布匹,只要人手一碰就变成灰。泼溜希金也有大方的时候,他的大女儿回家过两次,泼留希金饶恕了她,送她一粒纽扣,给两个外孙当玩具,泼留希金以为乞乞可夫买走死去的农奴,不仅使他少纳税,而且增加了许多收入,决定送给他一只已破损的表(废物),不过他要将这件事写在遗嘱里,等他死后,才让乞乞可夫得到。泼留希金的形象,写得最出色。作家以丰富、巧妙的细节描写,突出了泼留希金的贪婪、吝啬、无知和没落,他才是真正的“死魂灵”。 在果戈里看来,泼留希金由于家庭解体与年龄递增,引起了性性格心理的急剧变化(作家一向推崇宗法制家庭,并且主张老年人在宗教与天国中寻求寄托。果戈里的家庭伦理与世界观是落后保守的。)然而,从本质上看,泼留希金性格恰恰是腐朽的农奴制度的产物,是贪婪、冷酷、极端自私与腐朽的农奴主阶级的畸形表现。作为一个属于世界文学的吝啬鬼的典型,他具有人们认识俄国农奴制度的重大价值。泼留希金的个人的生活道路虽然对泼留希金性格的形成起一定作用,但离开这个罪恶的阶级及其制度,不能正确解释泼留希金性格。在古典作家,特别是果戈里的文学创造中,往往有作家的主观解释,与形象的客观意义相矛盾的现象,泼留希金就是例子之一。 作为本书的重要人物之一的乞乞可夫,不像其他有些作品中的类似人物那样,只起“牵针引线”的作用,他有自己的独立意义。在农奴制度危机时刻,大部分贵族地主墨守成规,坐以待毙,另有一部分采用资本主义活动的方式,攒取钱财。乞乞可夫正是如此。乞乞可夫在与贪婪、吝啬、保守、粗俗、野蛮、懒惰的地主的角逐中,处处显得“不同凡响”,这是有深刻的历史契机的。然而果戈里认为乞乞可夫的活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因此在后来的续篇中,他让乞乞可夫“改恶从善”,盼望宗法制俄罗斯中兴。 塑造出这一系列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真实可感的人物典型是果戈里伟大的艺术功绩。生活中卑劣丑恶的事物却能成为不朽的艺术珍品,这之间显出作者果戈里独具的深邃透彻的洞察力、爱憎分明的判断力、精确细腻的表现力和无比纯熟的语言能力。这一切又都溶化在渗透作品字里行间的幽默讽刺的基调中。果戈里讽刺的特点在于他并不依赖无限夸张,他只是着眼于将生活本身所固有的可笑之处挖掘出来、点明罢了。然而一经他那生花妙笔的点明,原本司空见惯的事物也就暴露出了它所包含的荒谬可笑之处。玛尼洛夫对乞乞科夫过分的殷勤和亲呢使人好笑,科罗皤契加的愚昧无知、贪小失大让人嗤笑,罗士特莱夫的吹牛撒谎叫人耻笑,梭巴开维支惊人的贪馋又引人发笑,至于那个“乃是鬼,不是人”的泼留希金更给读者以始而可笑,绚丽可惊,终至可悲的强烈感受。从对这些人物的讽刺态度中可以窥见作者鲜明的爱憎观。果戈里把全部的爱献给了他的祖国俄罗斯,在全书的抒情插叙中可以感觉到作者对俄罗斯哀其不幸,恨其不振,盼其奋进的满腔深情。 小说情节单纯而充满讽刺意味。作家笔墨简练,善于几句话勾勒出活生生的人物。小说刻画人物性格的特征,在于突出人物的主要的性格特点,为此经常运用夸张的手法(鲁迅认为,夸张即廓大的意思),人物不仅容易辨认,而且为广大读者牢记。在表现人物性格时,作家很重视肖像描写。如泼留希金的身份不明,性别难分的外形,梭巴开维支的“熊”一样的外形,以及粗糙的脸。人物的动作细节与表情特点(如梭巴开维支常踩别人的脚,玛尼罗夫的甜腻腻的笑),人物活动环境以及周围物品(如泼留希金庄园的破旧的房屋,梭巴开维支的笨重的家具),都被作家成功地运用来为表现人物服务。地主们在“死魂灵”交易的场最中的不同表现,自然也生动地反映出不同的个性;五个地主与乞乞可夫谈判时的场景描绘得相当生动。如乞乞可夫与罗士特莱夫的谈判,竟形成滑稽的冲突。罗士特莱夫听到乞乞可夫要买他死去的农奴后,先是骂乞乞可夫是骗子,后来大敲竹杠,最后准备与乞乞可夫打架,吓得乞艺可夫乘机逃走,就很生动地表现出罗士特莱夫这个“快男儿”的流氓无赖的性格。 果戈里不能从农奴制度的本质上,即地主与农奴的关系上,去揭露农奴主,他基本上是从人性的角度去描绘与评论他们。《死魂灵》的中译者鲁迅指出:《死魂灵》第一部,“从第二至六章,一共写了五个地主的典型,讽刺且多,实则除一个老太婆和吝啬鬼泼留希金外,都各有心爱之处。”这个批评是正确的。“果戈里本意并不彻底否定农奴主,他还在期待农奴主自我完善”。作者对农奴的生活很少描写。虽然在写泼留希金的一章中,写到农奴的小屋:“木材是虫蛀、而且旧到灰色的。许多屋盖好像一面筛。有些是除椽子之外,看不见屋盖,其间有几枝横档,仿佛骨架的肋骨一样。”但是作家同时还写了教堂与地主房屋伪衰颓破败的情形。他们一同用来描画最刻薄的吝啬鬼与最大的浪费者泼留希金的性格,而不是作为农奴主剥削农奴的罪证。对于活着的农奴,果戈里不再像《狄康卡近乡夜话》时那样,表现他们的聪明活泼的性格。鲁迅说过:《苑魂灵》第一部中“至于农奴,却没有一点可取了,连他们诚心来帮绅士们的忙,也不但无益,反而有害。”应该说,《死魂灵》第—都中对人民的描写,与《与友人书简选》倒是一致的。 《死魂灵》第一部中有不少插笔,有些是作者对人物与事件的直接评论,有些则是题外的议论或抒情。在这些议论或抒情中,表现了作家的民族自豪感与爱国主义思想。 在《死魂灵》第一部中。果戈里向读者预约,他在以后的创作中,将出现正面人物。对于果戈里的预约,敏感的批评家别林斯基曾直言不讳地表示担心。事实证明,别林斯基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在第七章中,果戈里说:“作家的幸福”,是避开“以可怕的弱点惊人的实在的人物”,去写“具有高洁之德的性格”。而《死魂灵》第一部,无疑是写有可怕弱点惊人的实在人物。果戈里写道:“凭着神秘的命运之为。我还要和我的主角携着手,长久的向前走……”他又说“至于崇高的灵感的别一道喷泉,恰如暴风雨一般,从闪烁的、神圣的恐怖中抬起奋迅的头来,使大家失色的倾听着别的叙述的庄严的雷声,却还在较远的时候……”果戈里的未来的目标,即离开揭露与批判丑恶的现实的遐想,给作家带来了俄国文学史上的一幕悲剧。 对于果戈里,车尔尼雪夫斯基作过如下的评论:“他告诉了我们:我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们有哪些不足之处,应该追求什么、鄙弃什么和喜爱什么。他的一生是与自己以及别人身上的野蛮、粗暴激烈斗争的一生,是为一个孜孜以求的永恒目标——为祖国的利益服务——奋发图强的一生。”这段话精辟地概括了果戈里的一生,对于我们阅读果戈里的名著《死魂灵》第一部,也有很大的启发意义。 果戈里原来打算在《死魂灵》第二部中写出净化的俄国,塑造出他理想的道德完善的人物形象。但是,脱离现实的企图是不可能实现的。果戈里晚年世界观的矛盾日益激化,思想危机导致创作上的危机。1845年、1852年他两度烧毁《死魂灵》第二部已经写就的手稿,使这部史诗性的作品最初宏伟的构思始终未能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