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劳伦斯·多克特罗(E.L.Doctorow)是美国当代著名作家,被冠以后现代主义作家之名,同时他还是一位出色的文学与文化批评家。 多克特罗1931年出生于美国纽约,其父为俄国犹太人后裔。他曾在纽约市的布朗克斯科学高中上学,1948年入肯尼恩学院读哲学,大学期间曾师从诗人、新批评家约翰·兰塞姆。1952年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研究生,专业是英国戏剧。一年后应征入伍,被派往德国。退伍回到纽约后,多克特罗创作了第一部小说《欢迎来到艰难时代》(Welcome to Hard Times,1960)。此后,他做了九年的图书编辑,先是在新美国文库出版社,后来到日晷出版社做总编辑。其间,他出版了詹姆斯·鲍德温和诺曼·梅勒等不少美国著名作家的作品。1969年,他成为加州大学厄湾分校的驻校作家,专心写作。1971年出版的《但以理书》(the Book of Daniel)被《卫报》誉为一部“杰作”,《纽约时报》从此把多克特罗归入“一流美国作家”的行列。 他的小说《拉格泰姆时代))(Ragtime)被誉为“20世纪百部最优秀的小说之一”。其作品如《进军》(The March)《上帝之城》(City of God)《诗人的生活》(Lives of the Poets)《世界博览会》(World's Fair)《比利·巴思盖特》(Billy Batheate)和《供水系统》(The Waterworks)等更是奠定了他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多克特罗曾在普林斯顿、耶鲁等校任教,目前是美国纽约大学的英文教授。他的作品获得过美国全国图书奖,两度获得美国笔会/福克纳小说奖,三次获得全国书评家协会奖。除此之外,他还获得过伊迪丝·沃顿小说奖,美国艺术与人文学院威廉·迪恩·豪威尔斯奖。1998年,他获得了由美国总统颁发的国家人文奖章。其众多作品已被翻译成三十多种语言流传世界。 作为作家涉足评论界,在国内和国外的文学界都很常见。把文学批评当做副业的多克特罗,其思想、见识都不输专业批评家。其随笔集《创造灵魂的人》(Creationists:Selected Essays,1993-2006)由16篇文章组成,大多是多克特罗在学术会议上的演讲、发言,或是为相关作家作品写的引言或后记。《创造灵魂的人》要旨是探讨想象性思维的本质问题。想象性思维不仅涉及文学、文化,还涉及科学乃至社会。围绕这一本质问题,多克特罗从文学谈起,由《圣经》到众多作家——如爱伦·坡、斯托夫人、马克·吐温、海明威、阿瑟·米勒等,再到喜剧,最后到科学与战争。 多克特罗的评论涉及许多具体有趣但又至关重要的问题。比如,我们都知道《白鲸》是描写白鲸的海洋小说,但多克特罗问,在一部566页的小说中,为什么直到第537页白鲸才露出水面喷水呢?再如,D.H。劳伦斯从埃德加·爱伦·坡的作品中推断出坡“精神恶化”的结论——我相信不止一个人会这么看待爱伦·坡(包括与坡同命运的作家们),但多克特罗的问题是:一个真正精神崩溃的人怎么可能创作出长达数百页的小说、诗歌、文学评论、美学原理呢?还有,那个从未到过美国的卡夫卡,是怎样想到、又是怎样写出了《美国》这一经典之作的呢?这些问题,使读者不知不觉跟随作者的思路前行,这正是多克特罗的高明之处。 多克特罗文学评论的另一个特点是,他不是为评论而评论、为深刻而深刻,而是让读者真的看到了他的洞见。他的作品视阈广阔、思想深刻、观点新颖,令人深受启发。例如他在论述《创世记》的一篇文章中告诉读者,故事是人类知识的储藏室。很久以前,人类只有故事,故事就像我们祖先使用的铁锹一样重要。只因这些故事一代代口耳相传,我们才有今天的历史,也才有认识世界、了解历史的可能性。他在高度评价爱因斯坦的贡献时,也提醒读者不要忘记,产生爱因斯坦的时代更产生了一大批文学艺术界的精英,文学艺术与科学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 从某种角度讲,作家从事文学文化批评,要比不从事文学创作的人有更深层次的理解,也更能洞悉作家的创作心理乃至精微的叙事技巧。这一点突出地体现在多克特罗对作家叙事手法和技巧的透彻分析中。他采用的新批评式的“细读”方法,很有说服力。他提出,就叙事而言,在《白鲸》中,重点应该是与白鲸的相遇,但麦尔维尔却将大部分篇幅都花在对陆地和人的叙述上,如此,作者在创作时会不会有焦虑感呢?另外,他分析卡夫卡的《美国》时,引用了主人公卡尔对美国政治集会的细致观察,然后说:“这是一场从欧洲的阳台上观察到的美国的政治集会。”身为作家,自然会重视其他作家的叙事手法,同时,这些思考也反映出作者本人的创作思想与艺术手法,并给读者以深刻的启示。 这里还要特别提到多克特罗朴实且言简意赅的评论语言。我特别提到这点,是因为我们很多评论文章都喜欢或习惯于使用艰深的理论,晦涩难懂,仿佛不如此,评论就不深刻。多克特罗的文章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且语言平实流畅,这应该是评论文章的重要特征。 多克特罗的思想是入世的,因而对世界和社会多有关注、评论。多克特罗的评论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他在获得美国国家人文奖章后说:“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将人文从生活中分离开来……我有时很担忧,在我们的文化中,把人文与艺术放在一边,另一边则是严肃、实用和坚硬的商业世界,这样的分类方法实在是个错误。”在《创造灵魂的人》中,多克特罗从人文、艺术的视角来观照世界。作为一名左翼知识分子,多克特罗在书中毫不隐讳自己左倾的政治观点,包括对总统发动伊拉克战争的不留情面的批评。很多时候,激进政治观点可能会影响一个人认识世界、看待人生、评价社会的尺度与标准。多克特罗的政治观点虽然激进,其政治态度在美国也引起不少争议,但这并没有遮蔽他锐利的目光。他对时代极为敏感,想象力丰富,分析透彻。在“爱因斯坦”和“炸弹”两文中,我们看到了理论物理学家“悖谬而痛苦的命运”,虽然他们“个个才华横溢,但他们在研究中所取得的科学进展和发现,却总是无法在情感上同工作背后那灰暗的目的联系起来”。 思想深刻、见解独特、语言简洁,对世界和历史的不断思考是多克特罗的文学与文化评论的特征,而这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 原载:《文艺报》2010年4月16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