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读茨威格的《昨日之旅》
《昨日之旅》 [奥]斯台芬·茨威格著 张玉书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读茨威格的小说,有点像在读李商隐的爱情诗,两者营造出的都是那种幽深迷蒙、缠绵悱恻的氛围。李商隐的无题诗中,无论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中深情的叹息,还是“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那样的热切执著,抑或“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中爱的毒誓,指向的都是一个我们从未闻其名、知其行的女性。这点像极了茨威格的小说,他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主人公没有姓名,《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中的女主人公是C太太,而《昨日之旅》中,枢密顾问G的夫人也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女主人公。作家这样安排,不知是他的写作习惯使然,还是想以此象征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人物命运的某种普遍性? 《昨日之旅》是茨威格的遗作,在伦敦一家出版社的档案库里尘封数十年后,终见天日。小说讲述了出身清贫、才气过人的化学博士路德维希与他的老板、枢密顾问G的夫人之间,苦苦相恋却难以如愿的爱情故事。路德维希大学毕业之后,进入了枢密顾问G的工厂工作。他的才华与勤奋得到了枢密顾问的好感和赏识,他先是建议路德维希搬进他的别墅,以便随叫随到,倚为心腹,不料被心高气傲的路德维希拒绝了。不久,老板的病情加重,不得不长期卧床休养,他再次提出了聘请年轻人做私人秘书,并搬进其别墅的请求。为自己的前程计,路德维希勉强答应了。他踏进老板家第一次见到了夫人,美丽高贵而又亲切坦诚的夫人让他如沐春风,两人之间产生了炽热的爱情。就在这时,老板派路德维希去墨西哥创办分厂。在异国他乡,他度日如年,终于熬到了即将归国还乡的时刻,谁料,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两人音信被阻,天各一方。战争的结束遥遥无期,路德维希忍受不了孤寂,在大洋彼岸娶妻生子。可是,打了四年的一战突然结束。路德维希的心又不平静了,他与夫人恢复了联系,得知枢密顾问已经病逝,夫人安然无恙,于是乘着出差回国的机会,他造访夫人,约她重游海德堡。然而,在经历了重逢最初的激动之后,他们突然发现,彼此之间好像横亘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再也找不回往昔那美好的一切了…… 细腻的心理描写,是茨威格小说标志性的特色,《昨日之旅》也不例外。出身贫寒的路德维希在跨进枢密顾问家之前,对富人怀有强烈的抵触情绪,由于夫人春风化雨般的亲切温暖而促使他情感上发生了变化,他由眷恋这幢陌生的房子,渐渐地爱上了夫人;女主人公从对路德维希母性般的照顾关心,进而不时流露出女性的柔情,终于碰撞出爱的火花;大战结束后两人重逢时的由喜悦到尴尬,这些心理的嬗变过程,茨威格写得细致隽永,曲折委婉,荡气回肠。而且往往以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一个细节加以强化,这一系列的细节描写,将两人之间的由怜变爱,又由爱生隙,展现得丰富动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对有情人最终形同陌路?两人重逢之后,面对风华正茂、渴望重续前缘的男主人公,夫人伤感地表示自己老了,没有什么可期望,也不能再给别人什么。也许,岁月沧桑,物是人非,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再次冲动而去伤害路德维希的家庭。在梦想与现实、情欲与理智之间,女主人公的痛苦与挣扎比男主人公更甚。“他的心上人在任何时候都奇妙地保持着自己的风格,讳莫如深同时又敞开肺腑。”作家的这段话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茫茫人间,世事难料。茨威格其实已经告诉我们,是战争粗暴地干涉和改变了这对有情人的命运,使两人之间刚刚谱写的爱的乐章突然发生了不和谐的变奏。路德维希与夫人重游海德堡时,街上狂热的游行队伍打破了这座古城的宁静,小说的这段时代背景大约是上世纪20年代,虽然此时一战已经过去,希特勒还未上台,但它预示战争狂人拥有深厚的社会基础,警醒世人不要忽视法西斯的危险,这不能不让人佩服茨威格的政治敏感和远见卓识,从而改变了我们以前留下的茨威格只写风花雪月、不问人间疾苦的印象。 爱情虽然是美好的,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路德维希与夫人到底未能结合,在海德堡深夜的街道上,两人默默而行,他对夫人念出了以前她给他读过的魏尔伦的两句诗:“在古老的公园里,冰冻,孤寂/两个幽灵在寻找往昔。”他们在寻找,他们找到了吗? 也许,还是李商隐的两句诗是最好的写照: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10-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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