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本《金瓶梅》,即《新刻绣像批评原本金瓶梅》一书(1),其中所载评点之语,出自谁人之手,历来说法不一,或云出自李渔,或云出自冯梦龙,或云评点者姓名待考。虽然至今未有一致意见,但此评点出自明末清初这一时代,则是可以肯定的。这些评点之语,发掘小说蕴意,品骘书中人物和事件,对后来清代评点《金瓶梅》的诸家,特别是其间的“金学”评点大家张竹坡等人,有着较大影响,因而对其评点特色及其影响有在前人基础上作进一步探讨和总结的必要。 崇祯本《金瓶梅》中的评点语句根据书中所在位置的不同,可分为二种,即页端眉批、行间批语,较有价值的还是页端眉批,此文所论的主要对象即是书中的眉批。概而言之,这些评点之语具有以下三种特色,首先是评价人物事件等内容方面时着重道德评价,其次是评价小说塑造人物形象的艺术手法时赞赏其白描手法,评价小说人物性格时着重情趣韵味的体验和张扬。其评点对于清代金学大家张竹坡的影响亦有诸多方面。以下分别加以论述。 一 明末清初之时,道德评判又一次成为士人间评论古今人物和政治事件的主要手段,对于卑劣小人施之于口诛者有东林党等,施之于笔法的有顾炎武《日知录》和何焯《义门读书记》等。小说评点家也深受这一知识界风潮的熏陶感染,颇重君子小人之辨。崇祯本《金瓶梅》的评点者更是如此,他为西门庆、潘金莲、王婆、韩道国夫妇等所给的人格定位即是“小人”,并在有关章节段落处用尖刻严厉的语句给予冷嘲热讽,如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弟兄,武二郎冷遇亲哥嫂”中西门庆一伙狐朋狗友叙齿一节,批云:“小人一副行乐图”(1)(卷一页十一)。第五回“捉奸情郓哥设计,饮鸩药武大遭殃”,王婆设毒计教唆金莲毒死武大,云:“我有一条计,你们却要长做夫妻、短做夫妻”,于此处评点者不禁愤然判决道:“养奸可剐。”接下王婆教金莲毒药用法,评者批道:“刽子手无此毒肠。”(1)(卷一页五四)直将如此残无人性心狠手毒的恶妇提前送上了道德法庭审判台给予了最严厉的判决。 而接下来潘金莲受计归家,“天色黑了,妇人在房里点上灯,下面烧了大锅汤,拿了一方抹布煮在锅里”,为夜半武大饮毒药毒性发作口鼻出血时作揩拭准备,而武大却认为妻子回心转意,待己有情,口中喃喃自语:“却是好也,生受大嫂今夜醒睡些,半夜调来我吃。”丈夫的善良天真和妻子的歹毒阴狠形成如此鲜明对比,评者于此批道:“读此而不发指心裂者,非情也。”(1)(卷一页五四)痛指潘金莲所作所为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潘金莲毒害亲夫的卑劣狠毒令人发指。在对潘金莲这一女主公的恶德怒加贬抑和谴责的同时,读者从其评语中明显地可以感觉到一种要求人们弃恶向善的感召力量。 评点者还从潘金莲在和吴月娘的交往中的表现看穿并揭示其小人习性,如第九回“西门庆偷娶潘金莲,武都头误打李皂隶”写金莲刚入西门庆府中,“每日清晨起来,就来房里与月娘做针织做鞋脚,凡事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指着丫头,赶着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快把小意儿贴恋,几次把月娘欢喜得没入脚处。”评点者根据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饴的古训,指出金莲一时对月娘的巧言令色只会发展到反目成仇,“试看金莲入门与月娘先亲而后疏,瓶儿入门与月娘先忤而后合,即此可见君子小人交道,不可不慎。”(1)(卷二页十六) 如果说评点金莲还是局限于对其个人品质的贬斥,那么对于小说男主人公西门庆的评点则是从痛责其一人的恶劣扩展到讥刺嘲讽当时庸俗腐朽走向没落的整个社会,特别是士大夫阶层。第三十一回“琴童藏壶构衅,西门开宴为欢”,描写西门庆走马上任之后,“每日骑着大白马,头戴着乌纱”,“排军喝道,张打着大黑扇,前呼后拥,何止数十人跟随,在街上摇摆”。对这种小人得志耀武扬威的行径,评者觉得可气又可鄙,认为小说作者于“铺排中隐隐写出小人负乘光景”(1)(卷二页四)。 对黑暗官场和士大夫阶层丑恶卑鄙本质的攻讦达到登峰造极的,是在第七十五回“因抱恙玉姐含酸,为护短金莲泼醋”。小说叙述潘金莲为了争宠邀怜不惜吞秽咽溺,评点者则借题发挥,讽刺嘲弄世俗生活中趋炎附势为了获得私利不择手段无所不为的下流之徒,实在尽是潘金莲之类,指出他们甚至比潘金莲还要可耻:“执着宠利,丈夫吮痈舐痔者多矣,况妇人女子乎?大庭广众之下寡廉丧耻者多矣,况闇因榻房帏乎?莫讶,莫笑。”(1)(卷十五页五一)评点者以犀利尖锐的笔锋点明了《金瓶梅》一书借夫妇关系揭露封建社会中侮辱扭曲正常人格毁灭善良正直人性的君臣关系、上下级关系的本质和借西门庆一家男男女女的无耻行径骂尽人间诸色的思想内容方面的特质和表现手法。 二 《金瓶梅》一书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深得中国古典文学风格中自然一派的神韵,于人物外貌从不用浓重色调渲染,亦不刻意雕琢,而是寥寥数笔,通过人物自身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便神情毕现,使读者了然胸中。这种表现手法,在明末以后叙事文学研究理论中通常被称作“白描”。而崇祯本《金瓶梅》的评点者正是将当时金圣叹用以评点《水浒》时所用的“白描”一词借来评点《金瓶梅》的第一人,在第五十二回“应伯爵山洞戏春娇,潘金莲花园调爱婿”中,妓女李桂姐唱道“人都道他志诚”时,应伯爵欲加褒贬,“伯爵方待言语,被希大把口按了”。崇祯本批道:“又白描一笔,情景宛然。”(1)(卷十一页二六)崇祯本全书批语中虽仅此一用,但在《金瓶梅》评点史上,其承先启后的价值也是值得表出的,因为到清代张竹坡评点《金瓶梅》时,于批语中对其反复加以使用,蔚为大观;此间亦有崇祯本批语开张评的先导的显著贡献。 在对《金瓶梅》的具体评点实践中,评点者也透彻领悟了其间三昧,往往于书中运用白描手法达到出神入化的精粹之处,加以点拨,使读者驻目于此,加以思索,对小说作者的文心更有领略体悟,对小说人物性格的把握更加明晰。 如潘金莲是书中精心描画的第一个女性,着墨最多,也最生动形象,运用白描手段用其自身言行表现其典型性格更是入木三分,跃然纸上。对此评点者也深有体察。如潘金莲的口齿伶俐惯于撒娇献媚的特色在四十三回“争宠爱金莲斗气,卖富贵吴月攀亲”中有一集中体现,当时潘金莲因为争宠不得,漫骂西门庆,西门庆恼羞成怒,欲打潘金莲,“那潘金莲就假乔装哭将起来,说道:‘我晓得你倚官仗势,倚财为主,把心来横了,只欺负的是我。你说你这般威势,把一个半个人命儿打死了不放在意里,那个拦着你手儿不成,你打,不是的,我随你怎么打,难得,只打得有这口气在着;若没了,愁我家那病妈妈子不问你要人,随你家怎么有钱有势,和你家一递一状。’”一番话说得可谓杂嗔杂爱,软中带硬,甜辣兼具,有犬齿之利,有猫态之媚,深具语言美感,使西门庆听后耳悦心怡,怒气顿消。以慧心巧舌将语言运用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实在难得;而这恰是小说作者语言方面的精湛造诣所致。对于如此高超的通过人物自身语言塑造人物鲜明性格的才华,评点者仰慕不已,赞许道:“数语崅强中实有软媚,认真处微带戏谑,非有二十分奇媚,二十分大胆,二十分灵心利口,不能学其圆利也。此金莲真奇人也。”(1)(卷九页二十)当然创作出潘金莲这一人物的小说作者更是奇人一个。 不仅对于主人公,即是偶尔出现或提到的人物,于其白描手法妙处,评点者亦不轻轻放过,而是以简洁二三字引导读者注意作者的用心设计之精。如第七回“薛媒婆说娶孟三儿,杨姑娘气骂张四舅”写媒婆薛嫂介绍孟月楼时说:“这婆子原嫁与北边半边街徐公公房子里住的孙歪头”,评者云:“‘孙歪头’三字写得现貌,恰像真有其人。”(1)(卷二页八)此是书中以绰号揭示人物特征的一例。 三 在评点人物方面,评点者表现出的另一鲜明特色是重视真情和生活趣味。重情重趣,也是明末清初流行于社会和读书界很是浓郁的风潮。超脱世俗功利,追求生活情味,也是当时许多士大夫创作文艺作品时的重要动机和原则。《金瓶梅》在借夫妻男女生活骂尽社会诸色的同时,也展示了当时人们偏好生活情趣的本性。崇祯本《金瓶梅》的评点者深得时代风习的感染,其评语处处毫不掩饰地显示其重视真情乐趣,厌恶陈腐虚伪矫诈做作的思想倾向,甚至这种对于人间生活情趣的喜好渴望,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他对潘金莲这一已经多次定性为小人的鄙弃,或者可以说表现了他对于金莲这一人物的矛盾心态,一方面从社会道德规范角度,他对于潘金莲这样一个毒杀亲夫荒淫堕落、为满足个人情欲不择手段无恶不为的女性不能不予以严厉的谴责讨伐,另一方面从个人潜意识的兴味角度,他对于潘金莲又特别喜爱,特别是由于《金瓶梅》本身在塑造潘金莲这一女主人公时,对其富有青春气息和生活情趣的突出个性,刻画得活灵活现,她的风流多情、娇媚可爱、伶俐聪慧,数处详致描画,故而评点者多次直言难割难舍对这一形象的陶醉和留恋,显露出其真实的人性本色。如第十一回“潘金莲激打孙月娥,西门庆梳笼李桂姐”中,写潘金莲输了棋,走到瑞香花下,插花观赏游玩,见西门庆走来,“睨笑不止,说道:‘怪行货子,孟三儿输了,你不敢禁他,却来缠我。’就将手中花儿撮成瓣儿,洒西门庆一身。”又二十七回“陈敬济徼幸得金莲,西门庆糊涂打铁棍”,写金莲见西门庆送花与她,要她去叫孟月楼过来。金莲便撒娇耍赖道:“你再把一朵花儿与我,我只替你叫。”接下来“西门庆道:‘你去回来,与你。’金莲道:‘我的儿,谁养的你,恁乖,你哄我替你叫了孟三儿来,你却不与我;我不去。你与了我,我才叫去。’”评者于前处批点道:“金莲撒娇弄痴,事事俱堪入画。每阅一过,辄令人销魂半晌。”(1)(卷三页二)于后处批点道:“金莲之丽愫娇态,愈出愈奇,真可谓一种风流千种态,使人玩之不能释手,掩卷不能去心。”(1)(卷六页十六) 这种对于生活情趣的毫不掩饰地赞赏倾慕,甚至达到了爱人及乌的境界,以至于当第八十七回“王婆子贪财忘祸,武都头杀嫂祭兄”中武松杀潘金莲报仇一节,评点者对金莲流露了同情之心,云:“读至此,不敢生悲,不忍称快。”称说自己见到金莲如此下场,内心复杂的感受“恻恻难言哉”!(1)(卷十八页二十)真诚地表达出情与理发生矛盾时的心中感慨。即使一惯被评点者嘲弄谴责的同样定性为恶人的西门庆,但在第六十二回“潘道士法遣黄巾士,西门庆大哭李瓶儿”,当李瓶儿病重弥留之际,西门庆心伤不已,“独自一个坐在书房内拿着一枝蜡烛,心中哀恸,口中只长吁气,寻思道:‘法官叫我休往房里去,我怎生忍得。宁可我死了也罢,须厮守着和他说句话儿。’”也显示了人间生死离别的真切亲情。评点者于此也一改对西门庆惯有的鄙视和讥嘲,反而深抱同情:“临死生祸福之际,情生情灭,初意转念,脉脉可思,思之欲哭。”(1)(卷十三页三一) 可见即使对道德方面极有瑕疵显有恶德的人物,当其偶有真情流露、善端萌发,评点者也是深加赞许的。而在第六十四回“愿同穴一时丧礼盛,守孤灵半夜口脂香”中,评点者进一步直接表达了自己对传统文化中陈旧虚伪腐朽的方面的极度厌恶,从而显示出热切渴望真挚情感的心声。 小说此回写西门庆宴请各色人等,筵席进程中一班海盐戏演员扮戏助乐,太监薛内相道和温秀才有一段对话,薛太监听不懂演员所唱方言,说道:“谁晓得他唱的是甚么。那酸子弟每在寒窗之下三年受苦,九载遨游,背着琴剑书箱来京应举,得了一个官,又无妻小在身边,便希罕他这样人。你我一个光身汉,老内相,要他做甚么。”温秀才在一旁“笑着道:‘老公公说话太不近情了。居之齐则齐声,居之楚则楚声。老公公居于高堂广厦,岂无一动其心哉?’”薛太监“便拍手笑将起来,道‘我就忘了文先儿在这里。你每外官原来只护外官。’”评点者于此直露地倾诉了对薛太监、温秀才二人话语的褒贬:“笑人者复为人所笑,世情大都如此。然薛太监笑得直,笑得孩。温秀才笑得矫,笑得腐。与其矫腐,宁直宁孩。”(1)(卷十三页五三)直孩即天真直爽,矫腐即虚伪陈腐。评点者“宁直宁孩”而抛弃矫腐的抉择,真率地表达了他对当时士大夫阶层中存在的虚伪陈腐稀奇地厌弃和决绝态度。 与此重视生活真情情趣相联系,评点者的点评,多处充满了调侃色彩和诙谐语调,流露出游戏人生、笑对世俗的超脱情绪。如第一百回“韩爱姐路遇二捣鬼,普静师幻度孝哥儿”写春梅与周义二人交合之后,春梅“鼻口皆出凉气”,不久“就呜乎哀哉”,死在床上。评点者批道:“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得快活!死得快活!”(1)(卷二十页四三)第三回“俏潘娘帘下勾情,老王婆茶坊说技”写武松远行出差,临走前嘱咐兄嫂一番话语,潘金莲听了又羞又恼,发话道:“自是老娘晦气,偏撞着这许多鸟事。”评点者在字行间批道:“只为撞不着鸟,偏有此鸟事。”(1)(卷一页十六)等等。此类语句,评点中颇多,纯属调侃逗趣之语。评点者有时还引录俗语入点评,也是为了增加评语的谐谑情韵。 总之,崇祯本《金瓶梅》中的评点话语,论其条目数量并不算多,论其篇幅往往长者寥寥数句,短者三五文字,但大都能够画龙点睛,严肃者以道德评判为内容引人深思,洗涤灵魂,提升人生精神境界;诙谐者以超脱俗世的心态,用调侃的语气引人会心一笑,增加读者读书之乐。同时,对于今日的研究者和一般读者领悟小说家创作的真正意图和小说妙处也多有裨益。 四 崇祯本的评点对于其后的清代研究《金瓶梅》的学者特别是以张竹坡为主要代表的《金瓶梅》评点家有较大影响。这种影响表现在许多方面。 具体而言,首先是张竹坡承用了崇祯本这一版本的正文。当时流行于世的有词话本和对词话本进行删改评点的崇祯本两种本子。张竹坡虽然对于崇祯本原有的评点语句一扫而空,重新另加批点,但毕竟沿用的是崇祯本并且由此确立了它与词话本并峙而立的稳固地位。 第二方面是张竹坡的评点(以下简称“张评”)多处直接袭用了崇祯本的批语,其用语和句式颇多雷同。如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兄弟,武二郎冷遇亲哥嫂”中云:“只为这西门达员外夫妇去世的早,单生这个儿子(按,指西门庆),却又百般爱惜,听其所为,所以这人不甚读书。”崇祯本于“不甚读书”处行批云:“四字是一生病痛。”(1)(卷一页三)张评于“百般爱惜,听其所为”处批云:“是不读书的病根。”于“不甚读书”处批云:“大书特书一部作孽的病根。”(2)(P11)何其相似乃尔。又如第十四回“花子虚因气丧身,李瓶儿迎奸赴会”中叙述蔡太师吩咐杨龟山审理花子虚一案,云:“况蔡太师是他旧时座主,杨戬又是当道旧臣,如何不做分上?”崇祯本批道:“以龟山清廉,犹听分上,况其他乎?然此等分上,亦不必不听。”(1)(卷三页三六)张评云:“龟山且如此,而况他乎?甚言污浊之世,君子每为小人所愚也,此非作者故诋龟山。”(2)(P182)二者均为宋代学者杨龟山辩护,且用词颇类似。 第三方面是对于崇祯本批语承用其意而更换其用词和句式,即与崇祯本所批语异而意同。此类例子亦不为鲜见,如第三十五回“西门庆为男宠报仇,书童儿作女妆媚客”写道应伯爵在酒宴上倡议西门庆的书童假扮戏旦,说是:“这等唱,一万个也不算。你装龙似龙,装虎似虎,下边搽画装扮起来,相个旦儿的模样才好。”崇祯本批云:“伯爵差排错勒处,即节多端,然而正中主人之好,此其所以莫逆也。”(1)(卷七页五三)张评改易为:“总是奉承,却能因时致宜,却妙。”(2)(P443)所谓“即节多端”意即“因时致宜”;“正中主人之好”也即“却妙”之意;二批语意几乎全同。 第四方面张竹坡有些批语从语词到意旨均与崇祯本评点相异,但却是因受崇祯本的启发而另出一说,仍是不脱其影响的。如第三十九回“寄法名官哥穿道服,散生日敬济拜怨家”写到孟玉楼说,道士的鞋履“白绫底儿,都是倒扣针儿,方胜儿锁的;这云儿又且是好,我说他敢有老婆。”潘金莲在一旁因此说尼姑亦当有汉子。于此崇祯本批道:“玉楼因针线之细而想及道士有老婆,金莲又因老婆一语想及尼姑有汉子,一层深一层,二美人何等颖悟。”(1)(卷八页三二)但张评却好像故意表示异议,云:“玉楼因看道士做的鞋,便想起有老婆;金莲因道士老婆,即想起尼僧汉子。……然则官哥为小道士,瓶儿不几几乎与道士有嫌疑之瓜葛乎?世人每愚而不悟,一味佞佛邀福。仙佛有灵,当亦大笑。”(2)(P487)前者夸赞孟、潘二人聪明伶俐,后者嘲讥人们佞佛媚道之非。两种批语虽异,然均得作者意旨之一隅,颇有相映成趣之妙。 总之,崇祯本的评点之语和张评相较,风格有所不同,前者文笔泼辣而多趣,讥嘲大胆而直率,后者则讲求含蓄雅致;但是崇祯本评点对于张竹坡评点的影响,在许多方面还是显然可见、有迹可寻的。 【参考文献】 (1)[明]佚名著,[明]无名氏评点.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A].台北国立政治大学古典小说研究中心.明清善本小说丛刊初编:第10辑[Z].台北:天一出版社,1985. (2)[明]佚名著,[清]张竹坡评点,王汝梅,李昭恂,于凤树校点.金瓶梅[M].济南:齐鲁书社,1991. 【作者简介】 王书才(1963— ),男,河南中牟人,郑州大学(河南郑州 450052)文学院副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博士,主要从事《文选》学史和古代文学评点方面的研究。 原载:《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第25卷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